41
夜裏,輕絡進書房,将廖師傅傳來的紙卷給雲鶴遞過去:“公子,廖師傅傳來消息。”
雲鶴擱下筆,接了紙卷來看。
輕絡是看過的,不禁問道:“公子,小馬兒怎麽會樂衷于……當個貨郎?”
雲鶴想了想:“這樣,你給廖師傅回話,多買些椰糕之類的甜點心給小馬兒吃,大概吃多了便不會再惦記。”
“對,小馬兒在後院的時候,的确是挺喜歡吃甜點心的,那我馬上去回廖師傅。”輕絡連連點頭,轉身之後又輕輕呢喃了一句,“就因為甜點心才要當貨郎?街上多的是,買來便是,如何非要當貨郎?”
輕絡離開後許久,雲鶴還靜坐在書案前。心心念念要當貨郎,是不是沖着那椰糕?外頭那麽多好吃的,竟還是惦記那點心?又或者,這單純是小孩兒好玩,覺得走街串巷有趣?他有過那麽一瞬間想起齊骛那時說要嫁他的話語,可,畢竟那時齊骛太小,怎能作數。
雲鶴輕輕一笑,其實現在的齊骛也不過十歲,還是個孩子。他搖搖頭,複而攤開卷軸繼續寫起來。
蝙蝠到廖師傅所在醫館的時候,已過了子時。廖師傅瞬間睜開眼,緩緩轉頭去看床上的齊骛,那孩子正睡得昏天黑地。他便輕輕坐起身,伸出手,蝙蝠飛進來立馬倒挂到他手指上,随後收起皮翼。廖師傅剛解下蝙蝠腿上的紙卷,便感覺到屋裏氣息不對!
“師傅!”齊骛一下子躍起,紮了過來,“你在玩什麽!”
廖師傅驚得直将蝙蝠甩了出去:“你……好好的覺不睡,一驚一乍作甚!”
蝙蝠被砸得頭昏眼花,連個門都找不到,撞了兩回牆便直往上頭沖去。廖師傅一看就心道不好,正要說些什麽分散小孩兒的心思,身旁的齊骛卻是立馬竄起,躍上去抓住了蝙蝠。
廖師傅暗自撫了一把汗,腦子頭一次轉得飛快:“小馬兒,那鼠類髒得很,快放了趕緊去洗洗手!”
“天鼠啊師傅!”齊骛卻是饒有興致地将蝙蝠擺弄了一番,“這天鼠竟這麽膽大,直接往光亮裏紮呢!”一般的天鼠都是往黑暗處飛的,這只卻是特殊得很。且,他若是沒看錯的話,這只天鼠在師傅手裏十分乖巧,連個掙紮的聲響都沒有。他發現,廖師傅的秘密越來越多了!
“大概……這只天鼠比較笨,好了,趕緊将它放了,小心咬着!”廖師傅看着齊骛将蝙蝠翻來覆去的擺弄,心裏也是為這只倒黴蛋掬了一把淚。
“師傅,你說這天鼠能幹什麽?”齊骛捏着蝙蝠的頭,拉開了它的皮翼看了看。
“笨天鼠……能幹什麽!”廖師傅還真怕這蝙蝠被惹怒了給齊骛來一口!他過去捏了齊骛的手,将蝙蝠解救出來,随後走到門外放飛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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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骛沒有錯看,那天鼠一到廖師傅手裏,便立馬不再掙紮,絲毫沒有在他手裏那般慌亂。果然是很有問題!
廖師傅看着齊骛晶亮的眼眸,就知道肯定不太好糊弄。他立馬板了臉:“果然是今天少練了半個時辰紮馬步!要不出去蹲完了再睡?”
“師傅師傅!”齊骛拍了拍身下小榻。這醫館的客舍只有一張窄窄的床,廖師傅讓“傷患”齊骛睡了,自己則拿來一張榻擺到窗前。
廖師傅忍不住皺眉,不過還是過去坐下。
“方才那只天鼠,”齊骛道,“是……師傅您的愛寵?”
廖師傅眼眸往他湊過來的臉上一斜,身子微微往後傾:“胡想什麽!我的愛寵不是你嗎!”
“人家愛寵都美美的,可愛的,”齊骛倒是膽大,直接給師傅翻了個白眼,“像小碧蛇,大白隼,我哪裏像愛寵了?”
“哪裏不像?”廖師傅笑,捏了齊骛下巴晃了晃,“美美的,”再捏起齊骛的手腕晃了晃他的手,“可愛的。”
齊骛往後一讓:“我什麽時候成您的愛寵了?”
“哦,哦,對!”廖師傅點頭,“我們小馬兒可是大司農赫大人的愛寵!”
“師傅你真滑!”齊骛不免撇嘴,想到赫大人,他不免直道,“師傅,你這天鼠不會是和人家養的鸠鴿或者鷹隼一般,是可以傳遞消息的吧?”
廖師傅沒有說話,定定地看着他。
“師傅,我不是要打探您什麽,”齊骛認真道,“赫大人為羅那百姓辦了不少事,是難得的好官,是少有的清官,您……不要辜負赫大人的信任。”
“我……”廖師傅心思不免複雜,“哪裏像是要害你們赫大人?”
齊骛眼眸通透,見廖師傅坦蕩,可言語間頓了那麽一下,便也跟着猶豫了一下。
“你倒是對……大人忠心。”廖師傅道,“放心吧,我與你們赫大人算故交好友,斷不會害他。”他與雲鶴是站在一線的,可不是與羅那站在一線的,如此下來他心裏也冷靜下幾分。如雲鶴所說,再好的苗子,若不能與他們并肩,是絕不能收羅的。
既是如此,為何要猶豫?齊骛不明白。大司農清正廉潔,應當是沒什麽把柄可以查,齊骛只能想到整個大司農府只有他自己是最大的麻煩。而現在,廖師傅正伴在他身邊,并沒有待在大司農府裏,會不會是準備拿他來做點什麽文章?想起平素廖師傅對他的悉心教導,齊骛覺得,若是這麽懷疑廖師傅會寒他的心。他不禁在心裏搖了搖頭。
“師傅,”齊骛将腦袋靠在廖師傅胳膊上,悶悶道,“若是我有什麽不對,別牽連到赫大人,成不成?”
“為什麽……這麽說?”廖師傅不知道這個小腦袋瓜又想到了什麽。
“師傅……”齊骛埋着頭,“我就孑然一人,赫大人不同,他有一院子的嬌妻美妾,還有未出世的娃娃。”
一只蝙蝠如何會轉到這麽傷感的言語上?廖師傅想不明白,也就索性不想了,直接敲了兩下齊骛的小腦袋瓜子:“說什麽雲裏霧裏的東西!費腦子的東西不要跟你師傅我說,懶得想這麽麻煩的事情!”
這分明就是他非常厲害又非常直白的師傅嘛!這麽坦然的師傅,應當不會在教導他的同時,又暗挫挫地想要陰一把的!齊骛心裏一松,嘿嘿笑了。
廖師傅想着這個磨人的蛋娃子就不爽,直接将他踹下榻:“滾回去睡!”
“方才還說我是你愛寵!有這麽對愛寵的嗎!”齊骛氣呼呼地從地上爬起來,到另一邊床上去,嘴裏還唧唧歪歪地嘀咕着。
“哦,那不是你對你們赫大人忠貞不二,我怎麽勾搭都勾搭不過來嘛!”廖師傅撐着一手對他笑,“既然你渴望我的寵愛,那麽,大司農家的小愛寵,過來先給師傅我暖暖床。”
齊骛登時一臉的見鬼模樣,一個轉身便拿屁股對着廖師傅,再也不要理他了。
廖師傅舒了一口氣,看到他圓滾滾地屁股也是一樂,立馬也背轉了身。他帶着齊骛出來,本是想拐他進齊莊悍支的,若他與他父親一樣愚忠的話,他這一趟便沒什麽意義了。不過,他對雲鶴倒是有幾分義氣,不知分量夠不夠。
齊骛對着牆壁好久,都沒聽到身後之人入睡的呼吸聲,便又轉過來:“師傅,你還不睡?”
廖師傅翻了個白眼,不答。
“師傅,師傅?”齊骛锲而不舍。
“哎,你怎麽就知道我沒睡?”廖師傅皺眉。
“呼吸聲不對。”齊骛道。
“難不成得像你那樣打呼才是睡着的?”廖師傅道。
“瞎說,我才不打呼的!”齊骛不滿,“打呼的人平時說話都帶着一點鼻音,你看我,聲音多好聽,哪裏有鼻音?”
廖師傅握着拳,拇指摩挲了一下攥緊的四指,好想打過去!愛顏色,愛幹淨,愛得瑟,真是……打一拳的話,雲鶴不會說什麽吧?
“師傅,你平常的呼吸聲都很克制,幾乎聽不到。”齊骛道,越是武藝好,聲息便是越不易察覺,“只有睡覺的時候,我才能聽到一點點動靜,但也很輕很輕。師傅,你騙不了我的!”
廖師傅鼓起的氣一下子洩了,他看了看窗外的明月,好苗子啊!好舍不得!他想了想,轉過身來問齊骛:“你喜歡羅那這個國家嗎?”
“啊?”齊骛一愣,不明白廖師傅怎麽突然會問這個。
“或者說,你對羅那皇帝有什麽想法?”廖師傅細細打量齊骛臉上的變化。
羅那帝皇讓他失去了家,失去了親人,可是他再有想法,還能以一己之力殺過去嗎?齊骛好一會兒才道:“不知道。”
廖師傅看着他微微皺眉,然後再緩緩松開,有些摸不着他的心思。
“師傅,我的想法重要嗎?”齊骛道,“不管我喜歡或者不喜歡,它都在那兒。不喜歡的話,難不成就能換一個國家?”
廖師傅聞言倒是一笑:“有甚不可能?”也是,羅那皇帝都殺了他全家了,應當會與齊鳴不同吧。
這次,齊骛倒是沒回答,只當師傅是在開玩笑。
“這個問題可能對你來說太模糊,”廖師傅想了想道,“那不若說說,你為甚想當貨郎?是喜歡吃貨郎賣的吃食,或小玩意?還是喜歡走街串巷的感覺?”
“師傅,我猜你不會單是因不費腦子才喜歡練武的吧?”齊骛道,“我喜歡貨郎賣的吃食,也喜歡走街串巷的感覺,又或者因為喜歡其他,如果單是其中一個原因,可能就不會一直這麽念着了。”
“哦?還因為其他?”廖師傅眯眼看他,“是什麽?”
“哈哈……”齊骛大笑道,“可能我就是因為喜歡哪個貨郎,才這麽心心念念呢!畢竟嫁雞随雞嫁狗随狗嘛!”
廖師傅翻了個白眼,調侃回去:“哪個貨郎還能比你們赫大人更好看?”畢竟這小孩子那麽喜歡漂亮,而雲鶴又是羅那諜支裏容色最出衆的。不過他壓根沒把齊骛的話當真,只是随口這麽一接。兩人嘻嘻哈哈了幾句,廖師傅想了想道,“既然你這麽惦記當貨郎,我便讓你體會一下當貨郎什麽滋味。”
“真的?”齊骛遲疑,“會不會耽誤練武?”
“走街串巷不得靠腳力?”廖師傅道。
齊骛自然知道走街串巷的腳力與平素習武時練腳力不好比:“嗯,到時候我還是綁着負重,還有呢?”
“賣椰青吧。”廖師傅道,“擔上二三十個椰青,腳下須得穩當輕盈。”
“師傅真能想!”齊骛點頭,別說二三十個椰青重得很,要平衡兩頭,再要分心練輕功便是不易。不過,以後哥哥賣椰糕,他賣椰青,兩人還能一起去。買了哥哥的椰糕再買他的椰青,果然不錯!齊骛這麽一想,不禁嘴角上揚。
“就這麽說定了,睡吧,不早了。”廖師傅一個翻身,背對着齊骛,再也無話。
翌日,齊骛便是早早洗漱好。他醒來的時候,便沒有看到廖師傅,也不知他做什麽去了。
廖師傅沒多久倒是回來了,還帶着貨郎的一幹行頭,從擔子竹筐,到衣衫頭巾,都置辦了回來。他将一個小包袱丢給齊骛:“你試試自己改……個臉。”
齊骛一頓,打開一看,果然都是些描妝的玩意兒。
“不會?沒關系,瞎搗鼓一下便成。”廖師傅看他,“你的臉太招搖,拿這些個粉遮一遮,弄得普通點兒便成。”由醜扮美,難!可是由美扮醜,就簡單多了。
“就不興當個好看的貨郎嗎?”齊骛撇嘴不滿。話雖如此,他還是将那些個東西擺了出來,回想着輕絡姐姐給他描妝的步驟,開始着手依葫蘆畫瓢。
作者有話要說:
愛寵有兩個意思,一個是指寵物,一個是指寵妾。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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