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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骛拿了塗臉的淺色脂膏出來,手指撩了一點便往臉上塗,他記得輕絡姐姐便是這麽做的。正要下意識地看看師傅的反應,便見到他拿了針線出來:“師傅,你……真會針線活兒?”
“有何難的!”廖師傅不以為意,“別說是縫布頭了,我連身體都縫過!”
齊骛一驚。
廖師傅補了一句:“在外受了傷,一時間沒有大夫,可不是只能自己處理一下?”
“哦。”齊骛頓了一下便回身,将脂膏抹勻,拿了個深色脂膏問他,“師傅你看,是不是再塗這個?”
廖師傅點頭:“你可知怎麽用?”
“見輕絡姐姐在我下颌部塗了點,臉頰也塗了。”齊骛道。
“若是想讓臉看起來不那麽大,便在想瘦下的部位塗一道。”廖師傅道,“眼睛美麗,鼻子挺俏,便要在周圍打上一點,這樣才不會太突出。”
“哦。”齊骛心不甘情不願。
廖師傅無奈道:“街市裏也帶你走過幾次,可有見過幾個好看的?”
“也不是沒有好看的。”齊骛道。椰糕哥哥便是長得很好看!
“整日風吹日曬的,皮膚能水靈?”廖師傅道,“再有,走街串巷的總會遇上幾個地痞流氓,長得好看的總是多幾分危險。”
齊骛不語。他是男的,怕甚!
“你是要試試這個貨郎的活計,若是讓那些個混混找上來,時間便全費在打架上了。”廖師傅道,“什麽樣子才像貨郎,你便扮成什麽樣子,不光是長相,連神态舉止都該符合這道身份。”
“是。”齊骛最終應了下來,拿了那些個東西塗塗抹抹。
廖師傅埋頭紮針,細微的銀光上下翻飛,不一會兒便在負重裏頭縫了一層柔軟的內襯。收手之後,才一邊收拾針線,一邊道:“看着我作甚,難不成要學這針線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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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齊骛看得差點忘記呼吸,他緩了一口氣感嘆道,“您這針法真玄妙!”
廖師傅抿了抿唇,真不覺得這值得一贊:“小馬兒啊,這只是縫衣針。等師傅以後教你銀針功法,你再贊也不遲。這點子雕蟲小技……你贊得師傅羞愧啊!”
“師傅,我這是真心誇贊!”齊骛一思,“看你這使針的架勢,說是會繡花,我也是信的!”
廖師傅:“……”他還真會繡花。
“師傅,”齊骛看了看鏡中的臉,好似不太像他了,便問“這樣子成不成?”
廖師傅看了一眼,最後定定地落在他的眼眸上。一個男孩子,眼睛要生得這麽好看作甚!他讓齊骛面對着鏡子坐好,自己從易容工具裏翻找了東西出來,親自教他易容。
齊骛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漸漸地從有一點點像,到不那麽像,再到絲毫沒有之前的影子,便不覺驚訝,不過還是有一點怪怪的,卻是說不上來。折騰完臉面之後,廖師傅也沒有停手,又将脂膏塗了他的脖頸和手。齊骛這才恍然,方才覺得怪異之處便是那臉與他身體十分不配,仿若是強按上去的,如此塗抹之後才覺得合适多了。待廖師傅收手,他磕磕巴巴地驚嘆:“師傅,您這手藝比輕絡姐姐厲害!”
廖師傅差點一口氣沒緩過來:“哪裏能與輕……女子比!”輕絡是諜支的,易容的手法可比他一個悍支的好多了,只是輕絡不願在一個外人面前顯露而已。不過,他知道齊骛說的是描妝,他為何要與一個女子比描妝?
“其實女子描妝比師傅簡單多了,拿粉脂一遮便美了。”齊骛道,“師傅,您不必謙虛,反正這兒就咱們兩個人在,你得瑟一下小馬兒也不會說什麽的。”
當他與這小馬兒一般小嗎?廖師傅将手裏的東西一丢:“趕緊收拾了出去當你的貨郎!”
“哦哦!”齊骛吶吶點頭,接過廖師傅丢來的東西收拾好,再拿負重綁腿上,“師傅,的确是舒服多了!”
那是自然!廖師傅向天翻了個白眼。一個男孩子,皮膚竟如此嫩,綁個負重都會蹭破了皮!
“師傅,”齊骛從荷包裏取了一兩銀子出來,“一兩銀子夠吃飯了吧?”
廖師傅在這座城市裏吃飯是不愁的,剛想說不必,齊骛卻是将銀子按在他手裏,随後将東西收拾妥當,放在客舍梁上,自己連個銅板都沒留。
“你……不吃飯了?”廖師傅問。
“賣掉椰青便有錢啦!”齊骛很是高興,拿起擔試了試還挺沉,便提氣擔到肩上。
廖師傅看着他挑着擔出去,掂了掂手裏的銀子,無奈搖搖頭。從沒見過哪個貨郎光擔着貨,連個銅錢都不帶的。
“這便是雲鶴家裏的?”傅大夫走過來。
廖師傅不語。
“有點意思。”傅大夫笑。
廖師傅擡步往外走。
“你做什麽去?”傅大夫道,“放心吧,有點武的貨郎在這一片是不會受欺負的。”
“用早膳去。”廖師傅道。
“我這醫館裏不是有嗎?”傅大夫一詫。
廖師傅沒有答他,已躍出院子。
齊骛從城東走到城西,才想起今早還沒有用過早膳。一路過來,有見着買菜的,買農具的,卻是無人問津他的椰青。也是,哪個會一大早的買椰青來喝。他摸了摸肚子,只得繼續環着城走,椰青沒賣掉,總不能練武都耽擱了。
廖師傅在暗處看着他摸肚子的可憐樣子,不禁搖頭。他買了兩個包子,砸到齊骛懷裏,随後趕緊隐在暗處。
齊骛面對突然砸過來的包子,下意識地便接過。本以為是師傅丢給他的,卻是環視了一圈并沒有看到他的影子,倒是看到不遠處茶樓上有人正扒着窗看他。他不禁皺眉,難不成是這人丢給他的?見這人對着他笑笑,便也不好拿着冷臉對人家,便也笑了一下,拿着包子離開。
茶樓上的人本是無意間看到有東西掠過直砸向那賣椰青的,見那賣椰青的懵懵的,便是一笑。也是,東西是從他這個方向投過去的,大抵是以為他投的了。
齊骛拐過一條街弄,見有人拿着碗乞讨,便順手将接到的兩個包子放進他的碗裏。
廖師傅跟過來,等人走遠,便看向狠吃包子的乞者。這孩子真是嬌氣,昨兒個吃包子吃那麽香,今兒個就不吃了,他特地買的肉包呢!他卻是不知道,齊骛對不認識的人是很防備的。廖師傅想了想,便去點心鋪子裏買了幾塊甜點心。
齊骛走着走着又是被一包東西砸中,他接來一看,竟然是幾塊點心。
廖師傅見周圍沒人,便坐在牆頭上與他說:“吃吧,難不成等賺錢了才買東西吃?那不得等到傍晚時分,到時候鐵定餓得沒力氣走路。”
“師傅!”齊骛眼睛一亮,連帶着看甜點心也帶了幾分喜色。
果然嬌氣!廖師傅見他看到甜點心,原本畫醜的眼睛都漂亮上幾分,不禁連連搖頭。再看那小孩兒,先吃的其他點心,最後捧着椰糕細細地品,好似舍不得吃掉一般。廖師傅不禁問:“這椰糕這麽好吃?”
“好吃!”齊骛點頭,“師傅要嘗嘗嗎?”
廖師傅偏過頭:“甜點心是小孩子才喜歡的。”
齊骛一撇嘴。
“轉了大半城了,可有甚收獲?”廖師傅支在牆頭,看了一眼他滿滿當當的籮筐問。
“路都認得了,腳力也練了。”齊骛道。
“就這些?”廖師傅笑。
“背上的傷一點都不疼了,醫館的藥真是妙!”齊骛又贊。
廖師傅輕輕“哼”了一下,就知道他不會提自己一個椰青都沒賣出去的事。還有,他都跟了一路了,小馬兒竟然沒有注意到,刻意收斂了氣息,他果真沒法發現。不過,小馬兒現下還小,跟着他學武的時間也不長。
“師傅,我發現這個城裏的貨郎也有會武的。”齊骛道。
廖師傅一頓。
“不過,走這麽久,就遇見一個。”齊骛想了想道,“走路時而腳重,時而腳輕。人多的時候便有腳步聲發出,人少的時候幾乎是不沾地的,但是不管有沒有腳步聲,踩過的泥土地上都沒有印痕。”
“你……倒是細心。”廖師傅本以為,他能在挑擔的時候留意周邊情況,那便算不錯了,沒想到他還能留意旁人。高手沒法察覺,半吊子還是能留意到的。
“師傅,”齊骛将還剩的兩塊椰糕包好,放到兜裏,“是不是還有一種改臉的法子?”
“嗯?”廖師傅一頓。
“就是,沒有畫什麽妝,卻是換了個臉。”齊骛道。
“你怎麽就知道換了臉?”廖師傅問。
“因為臉上有點僵,與人講話時,笑得很不自然。”齊骛道。
廖師傅沖他扯了個僵硬的笑,随後道:“就不興人笑得尴尬?”
齊骛盯着他的臉看了半天:“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廖師傅看他。
“就是……臉皮牽扯住了他的笑意。”齊骛見廖師傅目無表情,以為他沒聽懂,便加了一句,“與皮笑肉不笑不同,他那般是肉笑皮不笑。”
廖師傅聞言深吸一口氣,偏過臉往旁邊讓了讓:“不許以貌取人!”
“哦。”齊骛埋頭。
“反正午上也沒人買椰青,這兒正好清靜,你待會兒便在這兒紮馬吧。”廖師傅起身拍了拍灰塵,“待會兒吃飯的時候我再來尋你。”
“不用了師傅,我這兒還有兩塊椰糕。”齊骛道,“等賣了椰青我再買吃食也不遲!”
廖師傅只看了他一眼,也沒說什麽便離開了。餓上一頓兩頓的又餓不死,他也就随他去了。肉笑皮不笑?他倒是要去轉上一圈看看,哪個這麽笨,戴了不合适的面皮還敢那麽笑!
齊骛才紮馬步了一會兒,這冷清的巷子裏便跑來一夥兒人。他不動聲色地往後退,将紮馬步改為坐下。一個貨郎在巷子裏紮馬步太過顯眼,他便等着人過去之後再練。
“老大,那豬肉屠擺明了不将你放在眼裏!咱們這就去給他點顏色瞧瞧!”
“路過老大的地盤,竟然不給保護費!”
“在咱這兒的地盤,便得按咱們的規矩來!”……
那夥人拿着大刀沖過來,見路邊還坐着個貨郎,立馬便停下腳步。打頭的人鼓着一臉肉沖齊骛吼:“哪裏來的小矮子!給保護費了沒有!”
齊骛愣了一下,以他的年紀這點身高可不算矮,不過今日的臉畫得老,便是被這些人誤以為成年男子了。他想着廖師傅的話,便努力去扮一個畏手畏腳的貨郎:“這位大哥,早晨到現在我一個椰青都沒賣出去,沒有錢。”
“沒有錢?”打頭的那個哈哈大笑,臉上的肉跟着猛烈地顫動,“他說沒有,你們信不信?”
“不信!”
“哪個出來跑的貨郎會身上沒有錢!”
“識相地趕緊将錢拿出來,省的費我們口舌!”打頭的不耐煩地吼道。
齊骛看着他臉上的肉,心裏感嘆,這倒是皮肉相符,皮也顫,肉也顫。就是,人長得醜了點,又黑又油,滿嘴的大黃牙。
打頭的見這人一言不發,好似不拿他當一回事,便立馬火氣蹭蹭冒:“你個醜八怪!敢用這等眼神看你祖宗!來啊,給我砸!”
他身後的人聞言登時舉了大刀便朝那籮筐劈過去,将裏頭的椰青砸得亂七八糟。齊骛赤手空拳一個人,抵不住那麽多人一哄而上,兩個籮筐一個都護不住。他氣得扯了其中一人擡腳踹去,奪過一把大刀砍向那些人。他連一個椰青都沒賣出呢,都被這些人毀了個幹淨!
本是站在後面看熱鬧的打頭人,立馬大吼了一聲:“砍!砍到胳膊腿,爺我重重有賞!”
那群人立馬抛開了椰青,向齊骛圍砍過去。齊骛氣極,也顧不得不想傷人的初衷,舉着大刀跟他們打起來。
“瘋子!瘋子!”打頭的驚恐地發現齊骛大有将一幫人都砍死過去的氣勢,立馬吓得掉頭就跑。
其餘的人本就被齊骛打得異常狼狽,沒想到他們這麽多人,竟沒能打過一個小矮子,見他們老大都跑了,便趕緊抽身離開。
齊骛見那些人瞬間從各街弄口散開,再無法追索。一個回身,他看着滿地的椰青碎和汁水,死死握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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