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宴席如常進行,各國挨個上前獻禮。齊骛在後默聲看着,方才說羅那壞話的那幾個“潑婦”也沒見着送什麽特別的,果然如雲鶴所說,逞逞口舌之快而已。
有的賀禮就送了兩百頭羊,齊骛心思着,帶這麽個禮過來,怕是一路的草都給啃了個遍。再如那個送了兩筐子鹹海魚的,他覺得并沒有比兩筐果子好多少,光是放到殿裏的味道,大約使臣們都惡心得吃不下佳肴了。果然,若彌皇帝估計也是嫌棄那個味道,立馬暫停了獻禮,招了一群抹得香噴噴的舞姬過來散散味。
齊骛夾了芙蓉大蝦放到雲鶴碗碟裏,輕聲道:“大人,我覺得我們羅那的禮看着最好。”
“哦?”雲鶴垂着首,言語并不引人注意,“那珊瑚擺件不好看?寓意也不錯,應當是值不少銀子的。”
“少了些味道。”齊骛說不出什麽大意,只是這麽感覺。
對面的不驚耳力也很好,聽到雲鶴與齊骛又埋頭輕聊,便頻頻側目。
“大人,”齊骛自然很快就感覺到了,“對面那人你認識嗎?”
“嗯?”雲鶴罷箸,“哦,那是皇後娘家人。”
齊骛倒是沒注意雲鶴避開了話題:“他為甚老是看我們?”
“坐于我們對面,自然是擡頭便看到我們了。”雲鶴道。
是這樣嗎?齊骛總覺得,對方的目光随意瞥過卻帶着幾分探究。
不驚用箸輕輕點了點盤子邊緣,發出幾個簡單的聲音。這聲音很輕很輕,十分普通,在婉轉的樂聲和各處交談聲裏不起眼,雲鶴卻是立馬注意到了。他微微擡眸,看了一眼不驚,随後垂眸對齊骛道:“我去一下更衣室,你留在這兒。”
“我跟你去。”齊骛想也不想道。他要保護大人,哪裏能離開他身側。
“更衣室就在殿旁,你也要跟着去?”雲鶴道。
“我跟大人到這兒來便是為了保護大人,自然是大人去哪裏,我去哪裏。”齊骛道。
“可是,”雲鶴頓了一下道,“這位置上哪能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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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骛一思也對,萬一被人做了手腳都不知。雲鶴再與他強調了更衣室就在近旁,沒幾步路,他才沒跟過去。
雲鶴從後離席,殿外很快有人過來帶着他去花苑裏。他看到不驚站在假山旁,便走過去行禮:“雲鶴見過主子。”
“我從束暄那兒常有聽聞到你的名字,”不驚道,“你表現很不錯,齊莊現下在羅那的發展,你功不可沒。”
“謝主子誇贊,這是雲鶴份內之職。”雲鶴道。
“只是,我想問一問,”不驚道,“你背後的那人是誰?”
雲鶴擡眸:“一個護衛。”
不驚沒有說話,只看着他。
雲鶴知道主子定是了解什麽,于是坦白道:“是齊鳴的庶子,我救下來藏在後院。他跟廖師傅學了武藝,在我身邊當個護衛專司保護一職。”
“我原是在猜想,你如何需要花重金請寥寥來培養一個私衛,沒想到還有這麽一層。”不驚道,“齊鳴是羅那難得的良将,你惜才也是正常。我記得齊鳴将一部分兒子,偷偷帶出去了。”
“我初到京都,與這小庶子有幾分淵源,”雲鶴道,“他在府裏不受重視,院子偏遠,我才将他救出來的。”
“看來你挺看重他。”不驚道。
“主子?”雲鶴心驚。
“冒着可能會被皇帝發現的危險,從大司馬府将他偷出來。”不驚道,“還有,生怕他在賭館吃虧,急着給他找場子。你……不怕暴露了?”
主子連這都知道了!雲鶴勉力沉靜下來,道:“我有注意這個問題,定不會讓他們察覺。”
“以真容示人?性子張揚些?”不驚道,“你只是暫時在使臣駐館裏,不知道他們已經将整座若彌京都翻了個遍。今日谷梁錫已經對你有所懷疑,整個京都城裏都查不到線索之後,他們必定會查你這個最可疑的。”
雲鶴沉默。昨夜在賭館揭開他們骰子上的問題,便是為了讓他們沒空暇找他,現下看來動靜搞得不夠大?
“這樣,”不驚道,“自現在開始你與那小子都不能用武,我另派悍支一人護送你回羅那。”
“謝主子。”雲鶴應,心裏卻是在想着,這突然多出來的一個人要與齊骛怎麽解釋。
不驚道:“小狼狗馬上就到了,你且想想如何應對。”
雲鶴一頓,很快感覺到一股熟悉的聲息在周圍奔襲。下一忽,齊骛便看到了他,直向他紮來。
“大人!”齊骛見他沒事,才看向雲鶴面前的人,他記得這人在宴席上坐他們對面。他警惕地看過去,果然是對他們大人打什麽主意,才老是看過來的!
雲鶴見齊骛時刻準備沖上去幹架的模樣,的确是跟豎起毛的小狼狗很像。他拍了拍他的手臂,輕道:“不得無理。”
齊骛不滿,氣大人這般不知警惕!
不驚笑了笑,雲鶴這怕是連個謊都不願意同這小子扯。他便開口替他解圍:“鄙人姓齊,齊莊老板,與大司農赫大人談一筆果酒買賣。”
雲鶴心裏頓時松了一口氣,主子的身份他是不敢透露的,要與齊骛解釋他還真得想想。現下見主子這般公開言明,大抵是這道身份在若彌皇室裏過了明路了。見齊骛朝他看去,雲鶴便點點頭:“是這樣子。”
不驚挑眉。
“哦。”齊骛感覺到自己可能有些失禮,趕緊拱手施了一禮退到雲鶴身後。
“好,就這樣。”不驚看了齊骛一眼,對雲鶴道,“屆時會派人跟大人去羅那談妥這一事。”
“好。”雲鶴點頭,待主子離開之後,才帶着齊骛回去,“不是讓你在殿裏等我,怎的出來了?”
“去一趟更衣室也不用這麽久……”齊骛道,“我擔心……”
“在大殿旁能有什麽事,”雲鶴失笑,“回吧。”
“大人你放心吧,”齊骛跟在後頭道,“我才發現,桌上的箸都是銀質的,若是有什麽問題馬上便能察覺的。”
雲鶴一笑,齊骛不知道,好些霸道的毒是銀筷都驗不出的。
使臣一一獻禮,接着若彌的臣子也奉上賀禮,每人上前也總會言語一番,中間又有歌舞穿插,如此這宴席便進行得有些晚了。齊骛心思,臨行前大人讓他多吃一些,原來是這個道理!
宴席結束的時候已是子時,雲鶴招了婢女來:“方才那道脆皮鹌鹑頗合我口味,可否帶一份走?”
婢女稍是一頓,皇廷宴席裏還是頭一遭碰上吃了再帶走的,不過她也是訓練有素的,立馬福身一禮:“請使臣大人稍等,奴婢馬上去取。”
“多謝。”雲鶴溫溫一笑。
齊骛待婢女離開之後,才問他:“方才……沒吃飽?”他瞧着大人吃得挺好,按平素的食量來看,怎麽都該是撐的。
雲鶴看了他一眼,淡笑不語。
齊骛莫名其妙。
婢女很快就過來了,手裏提着個食盒:“使臣大人,這是剛出爐的,奴婢特意用食盒裝着,您吃用的時候小心着燙。”
“多謝。”雲鶴謝過,齊骛趕緊替他接在手裏。
因他們等這脆皮鹌鹑的工夫,殿裏人已走了大半,出宮的路上倒是清靜了許多。雲鶴想了想,對齊骛道:“方才在殿上被皇後打在地上的那人,可有印象?”
“那人……”齊骛想起了那人,特意提及賭館,若不是在當場見過他們,便是……
雲鶴點頭:“那賭館便是他的。”
齊骛登時緊張起來:“他這麽問便是懷疑我們?”
“所以,在離開若彌之前,你一定不能不用武,”雲鶴想了想道,“平素走路時,腳步放重一些。”
“可是……”齊骛為難,“我不用武的話,誰來保護大人?”
“我們從羅那一路過來,可有甚危險?”雲鶴道,“有儀仗有護衛,我們一直待在馬車裏,沒什麽的。”
“好吧。”齊骛想想也對。
登上馬車剛坐穩,雲鶴就将食盒打開,看了一眼遞過去:“早在宴席上便聽到你肚裏咕咕叫了,趕緊吃吧。”
“給我的?”齊骛一頓,特意找婢女要了一份吃食,便是為了他?
雲鶴點頭:“不知加了什麽香料,與我們羅那的不太一樣,但你肯定會喜歡的。”
“嗯,喜歡。”齊骛還沒嘗呢,便傻乎乎地應到。
“一晚上只能幹看着,不能嘗一口,也是辛苦你了。”雲鶴微微偏過臉笑。
齊骛的确是可憐得很,原本吃那麽多東西是不會餓的,偏偏夾了那麽多筷的菜,都不是入的他的口。看着看着,便看餓了。他一邊感嘆雲鶴的心細,一邊捏了一只來吃。
走到半道,雲鶴神色一凜,齊骛好似全副心思都在嘴裏的東西上,并沒有察覺,他卻是知道有人襲來。也許,來人便是來試探他的。
“嘭”的一聲,一支箭直紮到馬車,瞬間外頭亂成一團。
雲鶴本是愁怎麽提醒,現下倒是好了。
齊骛聽到聲響,正要躍出去,卻是被雲鶴拽住。齊骛接到他警示的目光,有過一陣遲疑,有危險也不動手?若來人只是試探,那還好,他們不動也不會有什麽危險。可若不僅僅是試探,外頭的護衛哪裏能抵擋高手?
雲鶴按着他坐下,自己掀開車簾。齊骛哪裏肯應,趕緊跟在他身後。這時,雲鶴聽到又一支箭破空而來。他心思一轉,借着在馬車廂口屈身之時,“誤”踩了外袍,“跌”下馬車。
齊骛就跟在他後頭,眼睜睜看着雲鶴這般“下”馬車,箭矢堪堪擦着他的小腿紮到車廂邊框上,一時之間都沒反應過來。這麽巧?齊骛趕緊跳下車,想要去扶雲鶴:“大人,您怎麽樣?”到一半,才發現自己手裏還抓了一只脆皮鹌鹑。
“沒事。”雲鶴沒讓齊骛扶,馬上便站起身來,“來人!活捉此人,本大人有賞!”
“是!”衆護衛吼了一聲。
那人大概也只是抱着試探的心思,見京都禁衛也往這處奔來,便趕緊躍了出去。
“使臣大人沒事吧?”禁衛統領上前詢問。
“還好,沒事。”雲鶴道,“方才那是何人,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這個……”禁衛統領也詫異,今日因皇帝大婚,京都守衛森嚴,宵禁之後更是路上空無一人,這人是有多大的膽子,敢在這時候鬧事!
“其他使臣可有發生類似事件?”雲鶴問他。
“沒有。”禁衛統領道,“此事我們定會查清楚,給使臣大人一個交代!”
“好。”雲鶴也沒有多言,一轉身便對上舉着脆皮鹌鹑的齊骛,他頓了一下才道,“回吧。”
齊骛嚼了嚼口中的東西,點點頭。
出了這等事,禁衛自然是要将雲鶴護送回使臣駐館的。齊骛心中有疑惑,可路上什麽都沒問,直到進了屋阖上門才問:“大人,方才那一摔……”可是假意摔的?一半話沒出口,只見雲鶴便脫下了外袍,撩上褲腿看腿側。
雲鶴按了按發紅的一塊,略微有擦傷,不過看着不打緊,只是……雲鶴的目光突然便得幽深起來。
“大人,怎麽摔成這樣?”齊骛道,他明明看着雲鶴摔得很漂亮,好似……猿猴縱躍那般輕巧。若是将這話說出來,大人肯定要敲他腦袋了!齊骛搖搖頭,大人定是身輕如燕,才摔得這麽輕巧。
“你……在想什麽?”雲鶴看他面色變換便問道。
“嗯……”齊骛立馬甩開心思,道,“我馬上去找大夫!”
“不用。”雲鶴道。
“嗯?”齊骛正要抓他的腿來看,才想起自己一手油,便指了指道,“這好歹得敷點藥,包紮一下。”
正說着,門外輕絡的聲音:“大人,宮裏派了禦醫來。”
“進來。”雲鶴道,随後就看了一眼齊骛。齊骛立馬明白了,趕緊去裏間洗一洗。
“臣給使臣大人看一看傷。”禦醫行禮道。
“多謝。”雲鶴坐到榻上,将小腿給他診治。
禦醫粗粗一看倒只當是普通擦傷,雲鶴卻是止了他的手,拿過他醫箱裏的銀針一試,禦醫瞬間瞪大了眼睛!早聽聞羅那人慣喜歡用毒,就連兩軍對壘都喜歡以毒拭刀,這番看來,他們對毒的敏感度的确是比若彌強一點。
“大人……”禦醫皺眉,“可有其他什麽不适?”
“暫無。”雲鶴心裏是知曉這毒的,便道,“你看,擦傷之處只是稍稍紅了點……”
“稍稍……紅……”禦醫聽着他的言語,很快明白這是什麽毒。毒很容易解,可需要的時間很長。他道:“使臣大人先休息,臣回去制解藥。”
雲鶴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到現在有沒有發現,齊骛其實是天生彎的,他現在對雲鶴有了改觀,沒有喜歡上,但有一點點好感。雲鶴不是彎的,只是覺得齊骛是他很重要的朋友,因為雲鶴沒什麽朋友。齊莊的暗人對他來說是同事,親人根本不存在,朝廷裏除了跟明晟相交帶幾分真心,其他都只是執行任務中的路人。
要12月份了,會很忙,如果停更肯定是太忙了沒時間碼字,空閑了會繼續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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