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齊骛心裏雖有好奇,可絕不會在這樣的場合給雲鶴惹麻煩。他木着臉,垂眸跟在雲鶴身後。雲鶴與他國使臣一一寒暄之後,領着齊骛在最前入座。雲鶴坐下,齊骛也便能跟着休息一下。他擡眼一觀,整座殿裏,除了雲鶴獨坐在前首,其他都湊在中間聊得很是熱絡。

“大人,”齊骛微微往前側了一下,輕聲問,“就我們入座?”

“你不是嫌他們聒噪?”雲鶴垂首喝了一口茶水。

齊骛頓住,他不過就是有些緊張,見那麽多人過來,自然是要小心堤防的。

雲鶴一笑,又道:“知道為甚我們羅那的位置在最前?”

“因為……”齊骛一想,“除卻若彌,便是我們羅那最強?”

雲鶴點頭:“不管是疆域,還是財力,亦或是兵力,我們羅那的确是排第二,與那些個小國不必熱切。當然,也別太疏淡,像之前哈卅、吉迩、塔際等國聯合攻打我羅那,虱子雖小,可也是麻煩得很。”

齊骛聞言,眼眸一黯:“塔際……塔際這次也會過來嗎?”

雲鶴回頭看了他一眼:“沒有,塔際這般小國沒有被邀請到。”

“哦。”齊骛輕輕一應。

“在巅城之時看你難過,我便沒有多問,”雲鶴道,“你對塔際是怎麽想的?”

齊骛想了許久,道:“最初是很難過。我父親竟那麽早就做了打算,将他心目中最重要的兒女安排妥當,我或許武藝不夠,或許年幼,便被放棄了。”

雲鶴看着他。

“不過,随大人出來一趟,路上看了許多,心裏也沒那麽黯淡了。”齊骛道,“父親也有他的考究,為了保全他的兒女,總也要舍下一些。我想,父親心裏定是想将我們全都救出去的,只是……”

雲鶴點頭:“只是能力與機會不夠。”

“大人也這麽認為?”齊骛擡眸看向雲鶴。其實,一路上他一直以這個理由來說服自己,一遍一遍地說服,又一遍一遍地懷疑,再一遍一遍地說服,如此往複。也許一路上被雲鶴安排地十分舒坦,加上初到異國的興奮,連帶着眼界與心境也跟着變了,最後的懷疑越來越少。少,卻不代表沒有,現下得到雲鶴的肯定,便要同他再确認一遍,好徹底打消心裏的疑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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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将軍在有齊夫人之前,從沒有其他女子,可以說齊夫人是他第一個女人。之後有各式各樣的美人送進府,可他最愛重的還是齊夫人,并沒有喜新厭舊。”雲鶴道,“可見其重情。”

“嗯……”齊骛應。

“齊将軍原可以在功成名就之時退下,卻是惦記着先帝的托付,即使皇帝錯看了他,他還是替羅那守着一方邊疆。在巅城沒有一兵一卒,沒有糧草,他還能堅持下來。羅那百姓需要他的時候,他又守護在東南邊境。”雲鶴道,“這也是重情,還的是先帝對他的看重之恩。”

“嗯。”齊骛點頭。

“所以,齊将軍不是想放棄你們,”雲鶴道,“只是沒辦法。”

齊骛心裏釋然,道:“我之後也想過,我有哥哥姐姐活在世上是好事,總比……只留我一個人,要好得多。他們都是我的親人,我慶幸他們都活着,希望他們能在塔際一切順遂。”

雲鶴一笑。他們才罷話沒多久,便聽到不遠處有人議論羅那。

“我猜,這次他們又是帶的一筐果子。”

“嗯,羅那皇帝那麽小氣,自然是不會出什麽寶貝的。”

“幾次要争這一片土地,都沒能争得過,自然是不高興出什麽禮的!”

“哈哈!說起來是這樣,之前跟樊廈打過,卻是被莫桑撿了個便宜。後來與莫桑打,又沒能打過若彌。要我說,這片土地便是跟羅那犯沖,可羅那皇帝偏偏看不透,還要一次次出來丢臉!”……

雲鶴依舊垂眸喝着茶水,臉色都沒有變一下。

齊骛聽到之後氣極,雖說他不喜歡羅那皇帝,可罵他的話不就是給羅那使臣雲鶴沒臉?他見雲鶴依舊那麽淡定,只當他沒武,耳力不夠才沒聽到那些話語。他微微湊上前輕道:“大人,那些個小國在說我們羅那。”

“哦。”雲鶴倒是淡定,“萬事不如人,又沒法打過去,便只能動動嘴皮子逞一時之快了。你就當是在市井,左耳進右耳出便是。”

齊骛:“……”都把那幾個使臣當市井潑婦了,他還能說什麽。于是,也無視之。

好在那些個“潑婦”也沒能嚼上多久,若彌皇帝攜皇後緩緩進來,衆客紛紛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若彌的朝臣在使臣之後。

齊骛擡眼稍稍打量了一番,皇帝與皇後都穿着一樣的服飾,倒是分不出哪個是皇帝,哪個是皇後。再細細一看他才發現,容色異常出衆的那位應當是皇帝,因為紅色禮服上隐隐閃現着龍紋。這皇帝……未免也太好看了一點吧!齊骛暗暗吃驚。而再向皇後看去,齊骛一頓,禮服繁瑣倒是沒注意發式,那皇後的頭發竟如此短,好似……剛還俗不久的和尚。齊骛瞧着還算順眼,有一股說不出的清爽利落。

“咳咳……”雲鶴微不可聞地提醒他。

齊骛反應過來,立馬垂頭。他看了許久都沒發現這男子與他們平常男子有甚區別!這樣的男子真能生得出孩子?他又看向前方雲鶴的腰腹處,兀自發呆。

雲鶴感覺到身後那道目光,便回頭尋了個話頭與他輕道:“你待會兒坐在下面,我去獻禮。”

齊骛立馬回神:“是。”

在若彌皇帝皇後之後,還有一衆人,既不屬于使臣,也不屬于朝臣,席座置在皇後下手。使臣不明狀況,朝臣也不知底細,只知是皇後的家人。其中是有一男子與皇後長得一模一樣,衆人紛紛猜測那定是雙生子了。

不驚落座後,與對面的雲鶴對了一眼,随後不着痕跡的偏開。雲鶴身後坐了個神游的少年,不驚倒是打量了兩眼。他垂眸輕聲問身後的落:“寥寥帶的小徒弟,是不是就是雲鶴身後的那個?”寥寥就是廖師傅在齊莊裏的名號。

落也輕輕掃過一眼,點頭:“眉目間瞧着……應當是的。”

不驚擡了擡眉,又朝那少年看了一眼:“有點意思。”他還能記得當初這小孩兒賣椰青的模樣,懵懂地捧着包子對他淡淡一笑,轉過街卻又将包子送給了乞丐。來若彌皇宮赴宴,雲鶴只帶了他一人,這個……不驚又朝雲鶴看了一眼。

雲鶴神色淡然,垂眸之間卻是心中一跳。

樂畢,若彌皇帝說完開宴辭,便是輪到使臣獻禮。雲鶴收斂了所有的心思,起身列出。殿外羅那随行的女官們見雲鶴出列,便捧着九個紅色禮盒緩緩走進。

“羅那使臣赫筠,”雲鶴道,“攜我陛下祝願,獻上羅那最珍貴的九味瓊漿,願若彌皇帝與皇後長長久久,白首齊眉。”

若彌皇帝含笑颔首。

雲鶴身子一側。女官打開第一個禮盒,紫棠色瓊漿在朦朦胧胧的水玉瓶裏瑩瑩泛泛,仿若一團紫氣萦繞在白雲裏,祥瑞而貴氣。他取出來托着瓶底示衆:“羅那第一瓊漿,名喚‘永恒’,輕身延年。”

輕身延年可是不小的誘惑,衆人皆知若彌老皇帝為了可以延年益壽,做了不少荒唐事。一時之間,殿堂裏皆是詢問這酒價錢的低語聲,更有人提到齊莊的買賣甚廣,這酒定能在其下的花前月裏能尋得。

不驚淡淡一笑,這禮選得不錯,寓意吉祥,給羅那的酒做了宣揚傳播,又間接給齊莊拉了一筆生意。

若彌皇帝點頭,對這第一件禮也十分滿意。永恒,當是最深情的願望了。

雲鶴将酒瓶放回禮盒,女官打開下一個禮盒。雕着富貴花開紋路的水玉瓶斂着胭脂色的瓊漿,仿若收納了一團□□,熱烈而喜氣。他托着酒瓶道:“羅那第二瓊漿,名喚‘鐘情’,祛病養顏。”

第三件禮盒,镂着雲紋的水玉瓶盛着丹彤色瓊漿,仿若一片暖金。雲鶴托着酒瓶道:“羅那第三瓊漿,名喚‘富貴’,清潤明目。”

接着他又一一介紹了剩下的幾款果酒,每一品都是一種色彩,每一品都是一種效用,每一品都帶着吉祥的寓意。事實上,這只是羅那最平凡的果酒,像紫色的龍珠酒,紅色的桑實酒,橙色的柑枝酒等等。羅那皇帝如何會花費這樣的心思,沒給一筐生果子算給他面子了,這都是雲鶴自己想的。雲鶴為了呈上前的時候好看一些,特意定制了瓶子包裝一番,又将功效帶上,才顯得更為珍貴。只是這功效是實打實的,并不是诳人。

“承羅那皇帝吉寓,勞赫使臣費心。”若彌皇帝道。

雲鶴施禮,正要退下,殿外卻是來了一人。

“六弟大婚,如何就不告知一下三哥我觀禮呢!”那人揚聲進來。他走到雲鶴身旁,還特地掃了一眼那七色果酒,啧啧稱奇地拿來看了一下。

雲鶴只當沒看到,與女官一起等着将禮收起。他知道若彌皇子間不睦,可現下皇帝都已經登基好兩年了,這位三皇子好似還不服氣,言語間不敬,行止也不恭,當着使臣的面這般不管不顧,愚蠢至極。

“淳王府管家大概事多,忘記将帖子交于你了。”若彌皇帝谷梁钰道。

“哦,是嗎?”谷梁錫是聽聞京都裏出了一點狀況,剛剛趕回來的,的确還沒回淳王府,不過他也跟管家說過,有關宮裏那位的事情,一個都不必與他報。他不能接受谷梁钰坐到皇位上,便直接回避了他的所有事,自然是沒有見到帖子。他将酒瓶子放回禮盒,看了皇後一眼道:“你這位皇帝是男子?”

這不是明擺的嗎?雲鶴心裏一笑,面上卻是不顯,讓女官将禮收攏好,準備将場地留給他們。

若彌皇帝不語,忘機先生當若彌皇後可不是小事,怕是整個國裏都傳遍了,他不信谷梁錫不知道。

谷梁錫正想說些什麽,卻是才注意到雲鶴的面目。他略一皺眉,看着雲鶴落座,在他身後還有個少年。谷梁錫看着那兩人,再對比手下拿給他的畫像有些相似,便擡步走過去。

若彌皇帝不知谷梁錫想要做什麽,他看了一眼那八風不動的使臣,開口道:“淳王爺,那是羅那使臣,你的位置在另一邊。”

“哦,羅那使臣?”谷梁錫站在雲鶴面前,輕輕一笑,“這位使臣,到若彌京都可有到處轉轉?”

“我羅那使團到貴都沒兩日,歇息了一番,與他國使臣見了一見,着實沒有空。”雲鶴道。

“哦?”谷梁錫道,“沒有去賭館?”說着,他又看了一眼後面的齊骛。

齊骛一臉詫異,這人怎的特意提及了賭館?

“淳王。”若彌皇帝語氣裏已帶了幾分不滿。對他不恭敬也就算了,竟然還招惹別國使臣!

谷梁錫見雲鶴與齊骛都沒有一絲慌亂,只微有詫異,便以為自己認錯了人。也對,這兩人只是有一點點像,據手下所述,那位公子可是難得的美人,被他帶走的那位也是相貌堂堂。再看面前兩位,好似容色平平。他便不以為意,又回到殿堂正中。

“六弟,我們先來聊聊你大婚的事。”谷梁錫道,“作為若彌的皇帝,你嫁個男子是打算以國君之身産子?這讓天下人如何看我們若彌?成為全天下人的笑柄嗎?”

不待若彌皇帝開口,皇後便三兩步走到谷梁錫面前,不等他反應過來,手一扯便将谷梁錫摔翻在地。

谷梁錫頓時就懵了,他竟然被一個沒有武的人給打了?他一躍而起,還沒出手,脖頸便橫來一柄大刀,而皇後也被谷梁钰擋在身後。

“你當皇後娘家沒人嗎?”不驚下視谷梁錫,眼眸裏滿是不屑。正想拉一道口子吓吓他,便想起這大婚不易見血,便直接刀背一側,敲暈了他。

“來人,”若彌皇帝道,“将此人扔回淳王府。”

皇後看了一眼皇帝,道:“抱歉,一時沒忍住。”

若彌皇帝笑:“沒事,谷梁錫耐打。”

皇後點點頭也笑了。

齊骛在後面看得真真切切,皇後沒有武,皇帝卻是武功卓越。長得好看,武功又好,還能生孩子,這皇後真有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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