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齊骛趴在榻上,又朝門外看了一眼。現下都已過了二更,大人還沒有回來。他不禁猜測,是借錢還錢被人刁難了,還是路上遇到了危險?他有問過輕絡姐姐,要不要出去尋一尋。輕絡姐姐卻是說不用擔心,大人是安全的。一個文弱大司農,如何讓輕絡說出那般放心的言語?他還是不放心,想獨自出去尋,卻被輕絡攔在使臣駐館裏。

等着等着,齊骛的眼睛也犯了酸,一個不小心便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雲鶴回來的時候恰到醜時,輕絡聽到動靜便出來,将齊骛臀上的傷告知他。他頓了一下,方才在氣頭上,只顧着教訓,倒是忘了他臀部上有凍傷。他走到屋裏,看到齊骛正睡得熟。

雲鶴看着他側在枕上的臉,好似睡得極不舒坦。也是,趴着總歸是有些發悶的。再往下,雲鶴的目光落到他臀上,好似為了不讓被子壓着傷處,下半身特意沒有蓋被子。雲鶴想要伸手拉開來看看傷得怎樣,卻是被抓住了手。

齊骛感覺到有人靠近,第一反應便是抓了過去,待眼眸一彈開,看到面前的人來清醒過來:“大……大人……”

雲鶴動了動手腕。

齊骛立馬松開,緊張地翻看:“有沒有捏疼?”

雲鶴雖沒有用武,卻不至于被齊骛捏碎了骨:“沒事。”

“嗯……”齊骛放開了手,埋着頭。

“我看看你的傷口。”雲鶴道。

“沒什麽大礙!”齊骛立馬擺手,在大人面前露出那一塊,他想想都覺得不好意思。

“沒什麽大礙還這麽趴着睡?”雲鶴道,“讓我看一下。”

“別!”齊骛立馬跳到地上,忍住臀上的疼痛道,“上了藥,我怕蹭得到處是,才這麽睡的。”

雲鶴看着他。

“嗯,一點點疼。”齊骛老實道,“大夫說敷幾日藥。”

“給我看一下。”雲鶴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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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骛磨蹭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轉身慢慢吞吞地伸手過去,将褲子退下一點點。雲鶴看着那一處通紅通紅,微微泛着紫,心裏有些內疚。

齊骛背着身,輕聲道:“大人,我錯了……”

“早認錯了便沒這等事了。”雲鶴的手指伸了過去,卻不敢碰一下。

“以後再不去那種地方了。”齊骛又道。

“早如此,我也不會打你。”雲鶴最終收回了手,嘆息道。

“我都長大了,”齊骛委屈道,“大人以後能不能別打我屁股?”生氣的話,給他一棍子,或者砍上一刀都成,打屁股那是小孩子才用的懲罰!

“嗯,不打了。”雲鶴道。

“那說好了,”齊骛拉上褲子道,“以後不能動我屁股。”

“說好了。”雲鶴道,“以後絕對不動你屁股。”

齊骛這才一笑。

“這麽睡會不會有些冷?”雲鶴看了一眼他睡的榻,“床上比榻暖和,你去床上睡。”床下燒了炕,總比什麽都沒有的榻好。

“那大人睡哪兒?”齊骛問。

“你的榻。”雲鶴道。

“不成不成!”齊骛擺手,“大人可不能受了凍,明日便要去若彌皇宮了,總不能招個殿前失儀。”

雲鶴失笑,其實他比齊骛扛寒多了。

齊骛爬上榻,抱着被子道:“太晚了,大人趕緊歇息吧。”

雲鶴伸手摸了摸他的腳,果然有些涼,便道:“你這樣子睡上一晚,肯定要寒邪侵體的。”

齊骛看了看他,不動。

“這樣,”雲鶴拉了他的手,“與我一同睡床,左右床挺大的。”

齊骛掙了一下:“這不太好吧……”

“有什麽關系,”雲鶴道,“你又不是小姑娘,趕緊的,快些!”

齊骛猶豫了一下,若真病了,明日誰跟着去保護他們家大人呢?如此,還是按大人所說,一起睡榻吧。于是,齊骛跟着雲鶴過去,雲鶴還要洗漱一番,他便率先爬上了床。

“呵……果然好暖!”齊骛趴在軟褥上,身子不能撲騰,可心裏已經忍不住撲騰了。

雲鶴過來的時候,齊骛還是那副享受的臉。他捏了被子給他蓋過去:“側着睡,也不怎麽會碰上。”

“我怕睡着睡着……就朝天了。”齊骛道。

“睡樹上的時候,你還是會掉下來?”雲鶴看他。

齊骛木着臉,努力将羞意壓下:“廖師傅怎麽能這樣!”

雲鶴笑:“你算我大司農府裏的,有什麽不該與我說嗎?”

“我睡了。”齊骛趕緊側過去,對着牆。

“小馬兒,我覺得你對着我睡會好一些,”雲鶴道,“不然,一不小心就碰到我了。”

齊骛一想,也對。牆那邊離他有一段距離,怎麽睡都不會挨過去的。他翻轉了身,便對上了閉目的雲鶴。想起在賭館裏的雲鶴,再看面前這個連睡覺都那麽溫淡的雲鶴,齊骛總覺得自己是做了一場夢。

“怎麽還不睡?”雲鶴閉着眼說道。

“哦哦。”齊骛想到自己竟盯着他看了這麽久,便是羞得立馬阖眼睡去。

快天亮的時候,雲鶴便感覺有什麽一下壓到他身上,第一反應就要揮掌過去,好在馬上就想起,齊骛就睡在他旁邊。雲鶴睜開眼,果然是齊骛壓到他半邊身子上,臉還枕着他肩頭,也不知臉膈得難受不難受。正想着是不是要幫他掰一掰臉,一條腿又搭了上來。好了,這樣大半江山都被他占領了。

昨夜睡得晚,雲鶴想了想還是不忍心叫醒他,便沒有任何動作,閉上眼繼續睡了。不過這麽看來,齊骛對他很信賴?

輕絡過來看過一次,聽着裏頭沒有聲響,氣息平穩,便沒進來打擾。雲鶴和齊骛這麽一睡,就睡到了晌午。

齊骛感覺到懷裏抱着個東西,便施手捏了捏。這麽一捏,他才想到了些什麽,心道不好!他緩緩睜開眼,對上了就在近前的雲鶴的臉。很近很近,近得幾乎看不真切雲鶴的面容。

雲鶴看了他一眼,又朝下方看了一眼。

“呃……”齊骛很是尴尬,立馬将手從他肚子上移開,“大人,都不曾見你練武,肚子上……倒是十分緊實……”

“嗯,”雲鶴道,“你可以看看我手臂,那處更緊實,寫字十幾載,想不緊實都不成。”

齊骛不懷疑,雲鶴每日寫字得時間實在是長。不過,肚子上的肉也是讀書寫字能練緊實的?他正要問,便對上了雲鶴的眼眸:“怎麽?”

“你壓了我一晚了,現下可以移開了吧?”雲鶴道。

齊骛這才發現,自己壓了他大半身子。他慌忙翻身退回去,又忘記臀部上的傷,壓了個徹徹底底。

雲鶴起身之後,才發現身後聲息驟停。他猛然回頭:“又怎麽了?”

齊骛屏氣翻了回去,才重重呼吸了一口:“大人,我的屁股是不是以後都不會好看了?”

雲鶴扶額:“有甚麽關系!又沒人看到!”

齊骛還是有些失望的,一臉的蔫色。

雲鶴以為齊骛跟着廖師傅去學武,多少沒那麽重容色了,沒想到還是一如既往。幸好廖師傅武藝超群,齊骛跟着他從沒有受過一點點傷。若是哪天他臉上傷了一道,還不知難過成什麽樣子呢!他深吸一口氣道:“放心,老爺我不會讓你的屁股變醜!”

齊骛狐疑地看他,随後想起廖師傅在臉上貼面皮的手法,便趕緊道:“大人,我不要按個假屁股!”

“什麽?”雲鶴不明。

“就是跟……哪個一樣,臉上按個假臉。”齊骛道。

“哪個?”雲鶴心裏一跳,廖師傅并沒有教過這事。他想起曾在小齊骛面前換過一副臉面,難不成是這一茬?

齊骛支支吾吾不說。椰糕哥哥的事他不能說,廖師傅的事情大人可能不知道,他也是不太好說的。

雲鶴也沒再多問,只道:“沒有假屁股,就是每日給你的傷患處塗點東西。”

“敷藥?”齊骛想着那處敷上藥膏之後的感覺,一臉的尴尬。他一會兒還要将褲子洗一洗!不然,走出去別人該誤會了!

“不會,”雲鶴道,“我們羅那的赤珠酒,一日塗上三次便成。效果不錯,塗了不會……像藥膏那般難受,只是麻煩些。”

“我不怕麻煩的!”齊骛立馬道。

“唔,眼下你也塗不了,只能先用大夫的藥膏。”雲鶴道,“都已經晌午了,趕緊起來洗漱。”

話剛說完,輕絡推門進來,見齊骛躺在大人的床上,稍是一頓:“你們……呃……”她返到門外,接了婢女手裏的熱水,沒有讓她們進來伺候。

雲鶴看了一眼輕絡,就知她誤會了,便解釋道:“這兒太冷,就讓小馬兒睡的床。”

輕絡以一副什麽都不需要解釋的眼神安慰他,然後道:“老爺,衣衫很皺,奴婢去取衣衫來換。”說着又看了一眼齊骛道,“小馬兒的衣衫也很皺,一同換了。”

“都是被我壓皺的。”齊骛下床撫了撫身上。

輕絡皺眉看向雲鶴,随後放了水盆,去尋衣衫來,沒有多言。

雲鶴扶額,那位卻是再無辜不過的。

宮宴在傍晚時分,雲鶴和齊骛起床吃了個飯沒多久,便要往皇宮去。雲鶴本是打算帶齊骛和輕絡去的,臨了輕絡卻是白着一張臉過來。

雲鶴看着她的樣子,也不用她說什麽便道:“我明白了,你留在這兒。”

“謝謝老爺!”輕絡對這種形成已久的默契十分慶幸,至少不用當着小馬兒面說了。

齊骛跟着雲鶴離開,還十分好奇:“輕絡姐姐怎麽了?”

“沒什麽事,”雲鶴道,“總是一些女兒家家的東西。”

齊骛不明白,不過沒出什麽事便好,看輕絡姐姐的樣子也不像是受傷。他道:“大人放心,今日就由小馬兒伺候您!”

“哦?”雲鶴一笑。

“布菜遞茶的,放心好了,小馬兒定不會丢了您的面子!”齊骛知道,輕絡跟着去,無非就是在宴席上給雲鶴端茶送水布菜之類。他就辛苦些,擔着保護安全一職之後,再多加個事情便是。

“嗯,”雲鶴取了一個盒子出來,“那便稍稍化個妝容吧。”

“啊?”齊骛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眼睛落到雲鶴臉上,發現他也稍加改容了。他想起雲鶴昨夜的姿态,便好奇道:“大人,是不是昨夜的姿态才是你真實的一面?”

雲鶴挑眉,直接屈指過去叩了一下他的額頭:“還要提?若不是救你,又不能在若彌京都引起什麽紛亂,我用得着那般?”

“呃……”齊骛做了個甩篩蠱的姿勢,“明明……大人玩得很溜!”

雲鶴看着他不語。

“昨日真是第一次玩?不是唬他們?”齊骛不太相信。

雲鶴點頭。

“第一次玩的話,難不成只是看莊家那麽甩了幾下,就跟着學會了?”齊骛道,“心思敏捷的,學什麽都快?”

雲鶴不答,而是道:“快要到了,趕緊先改一改。”

“哦。”齊骛應。

雲鶴看着他簡單改容,便提醒道:“若彌與我們羅那有很多不同,待會兒在宴席之上若是看到什麽,別太驚訝。”

“有什麽不同?”齊骛問。

“男男成婚在若彌很普遍,今日宴席之上的男子有可能是家裏的夫人,莫要唐突。”雲鶴道。

“我們羅那也有男男成婚,沒什麽不同。”齊骛道。

“若彌有一部分男子是可以受孕的,”雲鶴道,“我們同這一部分男子就不能像同在羅那那般,有些事情便得避諱。”

“受孕?”齊骛吃驚,“生孩子?”

雲鶴點頭:“若是見到大肚子男人,目光別太異樣。”

“為何……這麽一路都沒見過?”齊骛道。

“與羅那接壤的大片是原樊廈地界,那兒與我們羅那一樣,沒有男兒産子,到若彌本土的時候……”雲鶴淡淡一笑,“自然是有遇上的,但若彌可受孕的男子是可以穿女裝的,所以你沒察覺是自然了。”

齊骛神色變換了好幾道。

“若彌的皇帝便是。”雲鶴道。

“什麽意思?”齊骛眼眸睜大一圈。

“若彌的皇帝也能生子。”雲鶴道,“在若彌,能受孕的男子也是能做官的,并不一定待在後院。”

齊骛深吸一口氣。

“到了。”雲鶴道。

齊骛胡亂塗了塗,便跟着他下去,腦子裏卻是一片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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