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到羅那,齊骛便只着一件單衣,雲鶴卻是加了一件外袍,還看着一點汗意都沒有。還未近羅那京都,便接到先行官回報,皇帝在城門接赫大人。

雲鶴倒是沒想到皇帝會來迎接他,便立馬讓儀仗快些行進。他在若彌受襲中毒的事,相信肯定傳到羅那了。他立馬讓輕絡取來易容膏,開始修補容貌。

羅那皇帝遠遠看着儀仗靠近,雲鶴從馬車裏掀簾出來行臣子禮。羅那皇帝扶着雲鶴,細細看了一遍,頗為憤慨道:“赫愛卿受苦了,這若彌實在欺人太甚,竟然讓一個使臣受襲!”受襲的還是最會給他收羅錢財的大司農,他十分懷疑若彌皇帝的居心了!

“是臣不夠敏銳,沒能躲開那支箭矢,”雲鶴道,“現在倒是後悔,小時該學武的,至少有個防身的本事。”

“愛卿若是學了武,誰來給朕當大司農!”羅那皇帝道。

“羅那人才濟濟,皇上仁德愛民,必能招納賢良。”雲鶴道。

兩廂和樂,一派君聖臣賢的景象,其他臣子也樂得适時出來再捧上一捧,場面便是更加熱絡。齊骛支了一角車簾看過去,鎖定了那個肥碩的皇帝,再一眼卻是掃過後方城牆之上幾個點。皇帝出行,帶出來的暗衛倒是不少!他不着痕跡地掩上車簾,坐在裏頭聽着雲鶴與那皇帝周旋。這皇帝若是真的疼惜大人,何不廢話少說,舟車勞頓了這麽些時日,還要勞費心神應付這醜八怪!

皇帝見給他抓錢的“金手”還好好的,雖說虛弱可知消休養,便也徹底放了心。他特賜雲鶴辇架,在他的禦辇之後一同入城。各色的花瓣從天而降,妖嬈的女子在前頭踏舞領行,辇架經過,兩側的百姓便歡呼陣陣。

雲鶴淡笑着看向兩側,魯埒曾幻想過這般全城相迎的熱鬧場面,卻是從沒受過,而他卻是受了兩回。突然,雲鶴心裏一頓,百姓歡呼的都是他的名號,立馬便皺眉。皇帝賜的禮遇他受了道是恩典,可百姓如此便是犯了皇帝的大忌!正當擔心之時,人群裏立馬有人領着高呼萬歲,百姓不明狀況,聞言皆是跟着跪下齊呼。

雲鶴擔心的沒有錯,皇帝剛開始聽着百姓的呼聲還有些得意,他的眼光就是好,連百姓都如此愛戴着,可聽着聽着便有些不是滋味。一個堂堂皇帝走在前面,風頭竟被後頭一個官員搶去,這還得了!氣湧了一腔之後,他突然見着百姓高呼了萬歲,還紛紛下跪。皇帝的臉色立馬緩和了,百姓只是因大司農回京興奮的,回神之後還是知道要跪他這個羅那的君主!

雲鶴知道,這裏頭定是有齊莊暗人在,知道情況不妙,引了百姓言語。

雲鶴回府之後,皇帝立馬派了禦醫來看,之後又賞下各種滋補品。衆位臣子自然也不會落下,紛紛跟在皇帝之後送來禮品,更有甚者,竟送來了美男。雲鶴皺眉,立馬讓輕絡找兩個與齊骛有幾分相似的男子悄悄安置進後院。這番下來,雲鶴的後院裏便一下子多了好幾個男妾。後院的姨娘們還沉浸在老爺回府的喜悅和中毒的憤慨裏,等回神過來,才發現這個情況。

齊骛練武停歇之時坐在樹上,看着下面那些個新進的男妾三三兩兩結伴去夫人院裏請安學規矩,心裏也不知是什麽滋味。那些個男妾的容貌都很不錯,氣質也各有千秋,應當是十分讨喜的。他不禁想,以後後院裏拿零花的便不止他一人了,與大人一同出去的也便不會只他一人。他想起雲鶴強撐着也要讓他消氣,帶着他去冰嬉,那麽他以後是不是也會待另外一個人這般好?

齊骛摸了摸心口,長長出了一口氣。他躍下樹,進屋拿了兩瓶瑞草末走去前院。一出院子,他便碰見了黑珍珠。

“小……馬兒?”黑珍珠有些不敢認。

“姐姐。”齊骛只得喊了一聲。回府之後他幾乎沒有出過院門,想到外面随便碰上哪個都是大人的妾室,他都是不太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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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才回來的?”黑珍珠一喜,“武藝學成了?”

“嗯……”齊骛随便一應。

“哎!若是有你跟着去保護大人,大人也不會遇襲中毒了,”黑珍珠絲毫不知道齊骛跟着老爺去若彌,只道,“你定也是聽了這消息才趕回來的吧?”

齊骛想着輕絡姐姐特來交代的一番話,便點點頭。

“是該回來了!”黑珍珠道,“沒見着府裏又送來幾個美人嗎?你若是不回來,大人說不得都記不起你了!”

“那些個男妾不用學完規矩,便被大人招過去侍寝了?”齊骛皺眉。

“沒呢,”黑珍珠一笑,“規矩自然是要學完整的,況且大人現下中了毒,是不會招任何人侍寝的。小馬兒,你還有機會,趕緊的!”

“嗯……”齊骛抓了兩下頭,辯了一句,“我便是過去找大人。”

“哦,”黑珍珠立馬點頭,“快去快去!”

齊骛走了兩步,才覺得滿是異樣。他本是很簡單地過去送個瑞草末,現下經黑珍珠這麽一說,便是變得異常的不同。他站到後院與前院的那道門前,躊躇了許久。

“楊公子,這道門是後院的人不能過的。”孫伯走過來道。

“孫伯,”齊骛聽到這個什麽楊公子便有些懵,“我……”

“你……”孫伯才發現面前這人好似不是楊公子,雖然齊骛相貌變化大,可還是能大致認出來,“你是……小馬兒?”

“是,孫伯。”齊骛點頭。

孫伯三年沒見齊骛,高興得很,他還記得大人對這位馬公子可是十分憐惜,而這位馬公子也很是仰慕大人的。他立馬笑着拉齊骛過來:“你來尋老爺?來,孫伯帶你過去。”

齊骛:“……”方才還說後院的人不能過這道門的,怎麽一下子就要帶着他過去了!

“剛才我還瞧見輕絡送了一盞茶水進去的,大約大人會有些空閑時間。”孫伯自顧自道。

“孫伯,”齊骛臨到書房門口,倒是有些不自在起來,“您不是說不能出那道門嗎?”

“你最懂事,大人也是最憐惜你,孫伯我明白的!”孫伯一笑,“再則,大人現下沒有客在,放心。”

齊骛既想着過去看看雲鶴,畢竟已經好兩日沒見到他了,可又不知怎的怕見到他。在回來的路上,他還能趁着夜裏看看雲鶴,到府裏之後便是一直沒能過去,也不知雲鶴是不是真的沒事了。但大人對他的疏離,他能感覺到,這麽過去,會不會被他看輕?且,他只是尋常的探望一下,并沒有別的意思,這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孫伯卻再沒有給他任何猶豫的機會,直接敲響了書房的門:“老爺,小馬兒過來找您?”

雲鶴眉頭一揚,随後立馬一皺。他語色淡淡:“進來。”

“快進!”孫伯笑着側身一讓,推齊骛進去。

齊骛深吸一口氣,擡步走進去。大人正在寫着什麽,頭也沒有擡,臉上看來還是有些蒼白,衣衫也如前幾日一樣穿了兩件。

“什麽事?”雲鶴聽得孫伯關門的聲音,才擡眼朝齊骛那方望了一下,随後又低下頭繼續寫着什麽。只那麽匆匆一瞥,他便已将齊骛的政府面貌印在心裏。一整路齊骛都在馬車裏給他研磨瑞草末,沒怎麽出去練練手腳,膚色便是透着幾分白,現下回到後院,每日窩在裏頭打拳練劍倒是又曬黑了一些。這樣才好,看着精神許多。

齊骛站到他書案前,将兩瓶瑞草末放到桌上:“這是磨好的瑞草末。”

雲鶴擱下筆,捏過瓶子在掌心輕輕一蹭,瓶子上還帶着齊骛的體溫,暖暖的。他道:“以後你不要磨瑞草末了,我已經将此事交給醫館。”

齊骛有些失落:“嗯。”

“你若無事……倒是可以好好想一想,以後想做什麽,”雲鶴道,“我盡力為你謀劃。”

“我麽?”齊骛有些茫然。

“是,”雲鶴道,“你以前可有想過?”

“想過。”齊骛一笑,他曾想着與椰糕哥哥一起當貨郎的,可是,他都找尋不到椰糕哥哥。不過,他已經有很久很久沒想過當貨郎了,他道,“我想要賺錢,還大人這幾年的付出。”

“還我?”雲鶴看他,“還我多少錢?”

“大人在我身上花了不下四千兩了吧?”齊骛大致一算。

“還我了之後呢?”雲鶴目光沉靜,“是離開我這大司農府,以後與我不相往來?”

“不是的,”齊骛道,“大人待我的恩情,我此生怕是都還不清。”

“那為何要還?”雲鶴道,“我本就無需你還什麽,你這麽說來,我會以為……你一刻都不想在大司農府裏待着,時時想着與我劃清分界。”他只是想與齊骛保持一個安全的距離,卻從沒有想過要遠離他。

“不是這樣的,我……”齊骛只是覺得自己欠大人太多,每次面對他,總會有愧疚之意。

“既不是,那便不要再提還我什麽之類的言語。”雲鶴道,“你只需想一想,以後想做什麽,喜歡做什麽。”

“我……”齊骛看了雲鶴一眼,“想在大人身邊當個小厮,保護大人,成不成?”大人身為大司農,肯定需要人保護在側,他若是能護着大人安全,也算是報答大人對他的栽培了。大人不需要他還恩情,可他卻不能不記着。

“你想做小厮?”雲鶴一頓。若是齊骛一直在他近旁,便是好些事情都得避着了。

“是。”齊骛看着雲鶴。

“你知道我的起居都是輕絡在打理,并不需要什麽小厮。”雲鶴道。

“可大人時常在外,輕絡姐姐并未帶在身邊。”齊骛道,“我要時時跟在大人身邊保護,再……不讓大人有一絲危險。”

雲鶴定定地看了他許久,才點頭:“好。”

齊骛聞言,立馬眉眼一亮,心裏也不知是為了能還一份恩情而釋然,還是為能站在大人身旁而欣喜。他想了想道:“大人,那我是不是不用住後院?”

“嗯。”雲鶴點頭,“我會讓輕絡在前院準備一間屋子,你回去收拾一下東西過來尋輕絡安置。”

“好。”齊骛點頭。

“等等。”雲鶴想了想,走到他面前,捏了他的下巴來看。

齊骛呼吸一滞,有些不明:“怎麽?”

“你明日起,洗漱之後就要注意掩飾一下鼻子,你的面容雖與齊鳴不是很像,可這鼻子卻是像了十足十。”雲鶴道,“前院時常會有官員來訪,你這般樣子難免不叫人懷疑,跟着我出入宮裏,更是怕被有心人發現。”

齊骛摸了一下臉,點頭:“聞言我是與姨娘長得很像,倒是不記得與父親的鼻子像,如此我會記得日日處理一下再出門。”

雲鶴點頭,看着齊骛出去。後院有那麽幾個與齊骛長相神似的男妾,齊骛一回府又被他安排在前院,應當就沒人會懷疑他從若彌帶回來的男妾便是齊骛了吧。可是,如此安排的話,他會有諸多不便。秦時過來的時候,他在書房裏便會有被發現的可能。

輕絡很快就進來,問道:“公子,小馬兒怎麽就搬前院來了?”

“他……本就不是男妾,”雲鶴道,“徒擔了這麽個名聲,以後還怎麽娶妻生子。現下趁着這機會搬到前院,也好。只是,你交代一聲,往後這院裏的一切活動都務必小心,齊骛的功夫不錯,小心察覺了。”

“是。”輕絡點頭。

齊骛的院裏也沒甚東西,就之前路上大人給他買的一些衣衫和小玩意兒。他看着那些個小玩意便是一笑,大人的确是一直将他當成小孩子,待他離開了後院,會是哪個承了這份寵愛。

出後院的時候,齊骛又遇上了孫伯。孫伯還安慰他道:“小馬兒啊,老爺心裏定是有你的,別看後院裏來了這麽多男妾,可到底是一個都沒寵。你在大人近旁,得多加努力,孫伯我看好你的!”

“老爺……在解毒,自然是不會寵那些個男妾的。”齊骛道。

“是嗎?”孫伯皺眉,“不過,我還是覺着老爺是最疼惜你的。”新進的幾個男妾模樣都不錯,有些眉眼裏竟是小馬兒的樣子,他猜測老爺定是忍不了。之前是覺得小馬兒還小,他将面前這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都這麽人高馬大了,如何還要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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