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夏花苗
不久後,姚家搬進了新宅子,雖然房子寬敞了,三三和二姐、小四還是聚在一個房間裏,一個屋裏鋪了三張床,看着有些擠,然而姐妹仨都習慣了住一起,不想分開。
不同的就是,家裏專門留了一間屋子,鋪了床,是預備大姐、大姐夫來住的。
姚三三繼續收購泥鳅,大的一般就轉手賣了,小一些的就放進魚塘裏養着。招呼全家動手幫忙,姚三三把頭年留下的那個魚塘裏的泥鳅捉出來,分到其它魚塘裏養,這些泥鳅量大了不說,開春它越繁殖越多,一個塘子裏是不行的。
而清空的魚塘則是晾曬幾天,消毒整理,預備着留作将來放養泥鳅苗的塘子。
捉泥鳅的時候,姚小改精心挑選了一部分大泥鳅,專門養在一個幹淨的水泥池子裏,這是姚小改留作育苗的親鳅。
收購時遇上健康有活力的野生大泥鳅,姚小改便也留下來作為親鳅。這些被她選中的幸運兒,還用魚粉、米糠、嫩水草精心喂養着。
姚三三跟在二姐後頭,看她伺弄這些選出的泥鳅。姚小改做這些事,有一種沉靜的專注,心無旁骛。泥鳅按雌雄比例1:2養在一起,把這些親鳅用撈網一個一個撈出來,準備好了催産藥液和針筒,給親鳅打針。
那泥鳅滑不溜秋的,姚小改抓了幾次,都抓不牢,抓不牢就不敢打針呀!
姚小改琢磨半天,拿了塊濕毛巾來,隔着濕毛巾抓住泥鳅,總算把陣給它打了。打完了針的泥鳅,就放進一個專門的小池子。
這期間陸競波又來了一回,專門來看她育苗,見她拿濕毛巾抓住泥鳅,就說:
“拿毛巾抓住它,會不會壓到腹部,弄傷了它?尤其是雌泥鳅,肚子裏都是卵,很容易受傷的。”
“可是,這東西太滑了,抓不住。”
“給它身上撒點沙土呢?有人用這法子的。”
姚小改便試了試,沾了沙土的泥鳅,果然容易抓了,也避免了壓迫到泥鳅腹部,可是沾了沙土的泥鳅,又會影響它的皮膚粘液,容易傷病,左右都要有影響。
“滑不溜秋的東西,也沒旁的好法子了。”姚小改小心抓住泥鳅,陸競波熟練地把針筒吸了藥液,遞給她。
姚三三端着兩杯水過來,見二姐和陸競波都專注于泥鳅,兩個人隔着一張小小的桌子,頭對着頭,只注意桌上的泥鳅了,一個捉起泥鳅放在桌上,另一個便給泥鳅注射藥液,專注而又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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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技術員,你歇歇喝口水吧。”
陸競波擡起頭,也沒客氣,就随手接過一杯水,先遞給了姚小改,姚小改接過來一口氣喝了半杯,低頭繼續幹活。
陸競波接過另一杯,自己喝了幾口,便繼續給姚小改幫手。
姚三三看着配合默契的那兩個人,心裏默默地嘆氣,這兩個人在一塊的畫面如此和諧,然而造化弄人,怕二姐再受一回傷害,她如今都不敢有期待了。
人工催産之後,将這些沾滿卵的魚巢挪進專門的一個池子,用作孵化池。說着話已經過了端午,氣溫正合适,只是三四天的工夫,泥鳅卵就自然孵化了。
“快看快看,這些小苗苗,都孵化了。”
姚小改趴在池邊,一臉驚喜地叫姚三三。姚三三學着她的樣子,趴在水池邊,眯着眼睛看了半天,似乎水裏有一些細小的東西,并不游動,也看不清楚。
幾天之後,姚小改把那些當作魚巢的水草取出來,現在,姚三三也能看到水裏有一些細小的東西在游動了,小小的,麥芒似的,那東西真的能在水裏游了。姚小改便拿了一種特使的篩絹,過濾了脫脂奶粉放心水裏,給這些新孵化的泥鳅苗“開口”。
接下來,培育夏花苗,就更是姚小改在養殖場做慣了的事情。她幾乎整天守在池邊,給這些只有幾毫米長泥鳅苗喂蛋黃、豆漿。
“二姐,你真棒,看着這些游動的小東西,我就特別高興。”
姚三三跟姚小改趴在水池邊,瞅着水裏長到一厘米長的泥鳅苗,都是一臉喜悅,泥鳅苗培育出來,她們往後就能大規模養,而不必花錢花功夫收購泥鳅放養了。
自然水域的泥鳅,受精率和孵化率都非常低,而陸競波給姚小改參謀的這法子,技術條件要求不高,然而受精率和孵化率卻大大提高了。
“不行,這個苗長得不夠快。”姚小改嘀咕,“水和餌料都沒問題呀?陸技術員怎麽也不來了,來了也幫我找找問題。”
姚三三笑着說:“我覺着已經長得很快了呀,開始眼睛都看不到它呢。”
然而姚小改卻跟自己較上了勁,她往陸競波那兒跑了一趟,陸競波也沒找出啥問題來,姚小改一着急,就開始瞎實驗。她想起以前聽養殖場的老工人說過,鳝魚苗是要用“肥水”來養的,就是在水裏放進去蚯蚓糞或者雞糞,把水質催肥成綠色。
泥鳅跟鳝魚,是很像的東西啊,姚小改便嘗試着弄了一小盆這樣的“肥水”,把一些泥鳅苗舀了進去。
結果,十幾天後,“肥水”裏的泥鳅苗對比正常水質裏的,居然有了明顯的優勢。
好!姚小改果斷給泥鳅苗們換“肥水”。
姚三三覺着,二姐要是有機會上學讀書,簡直就是科學怪才的料子。她做事十分專注,肯用心琢磨,又是心細如發,怪不得陸競波見了她的“肥水”,也是大為贊嘆,十分佩服她的大膽心細。
一個來月後,泥鳅苗長大了四五厘米長,這樣的“夏花苗”,就可以放進大塘子裏養了。
放養夏花苗這天,陸競波又特意跑來了。自從姚小改開始自己搞泥鳅育苗,陸競波就十分關注,他拿小網撈了幾條泥鳅苗,看着四五厘米長的小泥鳅在網子裏扭動,轉臉對姚小改笑着說:
“小改,你做到了很多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嗐,跟以前在養殖場養殖魚苗差不多,沒啥難的。”姚小改不好意思了。
第一桶夏花苗,是陸競波放進塘子裏的。他脫了鞋,卷起褲腿進了水裏,先把多半桶夏花苗連桶放進水裏,卻不急着倒,先慢慢讓魚塘的水流進桶裏,跟桶裏的水慢慢混合。這是要讓桶裏的泥鳅苗适應魚塘裏水的水質和溫度,才小心緩慢地把桶倒了進去。
陸競波俯身觀察着泥鳅苗們飛快地游開了,鑽進魚塘的碧波裏。養的好的話,年底這些泥鳅差不多就可以賣了。
楊北京跟姚小改順着塘邊的小路走過來,便遠遠看到陸競波站在水裏,姚小改跟三三站在岸上。今天聽說泥鳅苗要下大塘子,他倆是專門跑來幫忙的。
“你說這個陸競波,怪有意思的。他這陣子可往你家跑好幾趟了。”楊北京說。
“別瞎說,人家來幫忙指導。”姚小疼自然聽得出楊北京話外的意思,“小改可能啥想法都沒有呢。”
楊北京便也不再說話了。
有了楊北京,加上陸競波兩個人,就把運來的幾大桶泥鳅苗都放了進去。姐妹三個便又回去用平板車運。
附近有魚塘的人家過來看稀奇,追着姚三三問:“三三,你家這泥鳅苗還有沒有?賣不賣?”
“現在不賣。”姚三三說,“我們今年育出的苗,也就夠自家放養的。”
十二個魚塘,姚三三便跟姚連發說,需要人看着這些魚塘。否則遇上誰家一群鵝進了塘子,這些新放進去的泥鳅苗損失可就大了。姚連發一聽,立刻就表示他每天來看着魚塘。
泥鳅苗下了大塘,又緊跟着忙麥收,麥收一過,姚三三又開始收姐猴。去年賣泥鳅是掙了一筆錢,然而家裏蓋房子,加上大姐結婚,還有承包魚塘的預交款,這一連番下來,早已經剩不了幾個了。
所以,她自然要抓住收姐猴的機會掙一筆。
好在魚塘裏放養了泥鳅夏花苗,她現在收的泥鳅,除了太小的,就直接賣到了埝城,不用再占用太多本錢了。
一切,都按着她的期待在發展,除了二姐那邊一直都沒啥動靜。姚三三投喂了泥鳅回來,便看到張洪菊送了本家五嬸子出來,姚三三打了招呼,便去忙活自己的事了。
“三三,你知道你五嬸來幹啥嗎?”張洪菊跟了過來。
“幹啥?”
張洪菊一個勁兒笑着說:“她來說媒。”
又說媒?二姐聽了又該煩惡了。姚三三就說:“媽,你還張羅這些說媒的,二姐不是說了嗎,堅決不相親了。”
“不相親,她到哪兒找對象?”張洪菊說着忽然話題一轉,笑眯眯的,“不過你五嬸不是來給你二姐說媒的。她是來給你說媒的。”
“給我?”
姚三三愣了愣,把手中的豬草丢進豬圈,拍幹淨手,才開始消化張洪菊這句話。一轉眼,她也十六歲了,這都有說媒的了?
姚三三心思轉動,便說:“媽,五嬸她沒搞錯吧?我才十六,二姐都還沒找對象呢。”
“你二姐那個犟種,她要一直不找,你就也跟着不找了?”張洪菊不贊成地說,“按說你也不大,不過你大姐還不是十七就訂親了?真要各方面都合适,咱也該考慮。”
姚家如今日子越過越好,姚家的閨女,也開始備受關注了。誰家娶到能幹會掙錢的姚家閨女,那該是多大的福氣!
張洪菊對這一層是心知肚明的,所以她也不急,總有一種苦盡甘來的感覺,便做好了打算,要慢慢地、好好地挑揀。尤其是三三,她一個十六的小丫,手上就有十幾口魚塘呢,會掙錢是十裏八鄉都有了名的。
“你五嬸說的這家,姓宋,那小夥子是當兵的,聽說就要提幹了,都說前程好呢!提了幹,也就算脫離咱這農村,不用打莊戶了。”
姓宋的?姚三三心頭猛地一跳,聽見這個“宋”字她就不舒服,前世她那個婆家,不就是姓宋?
“姓宋的?”姚三三想說,不會這麽巧吧?
“嗯哪,桃李鎮上的,家裏條件聽說也蠻好的。”張洪菊沒注意三三陰沉的臉色,自顧自地介紹着,完了問她:“咱要不就看看?”
桃李鎮的?不是前世那個宋家?不是也不行,姓什麽不好,非得姓宋!姚三三心裏一陣無名的煩躁。
“不看。媽,相親這樣的事,你能不能少張羅?相親也是随便的事情?你就跟五嬸說我等兩年再說。”
然而姚三三卻一下午都心緒不寧起來,當兵的啊,提幹了前程好啊,不用回來了啊——見鬼去吧!
她進了自己屋,翻開自己的小櫃子,裏頭放着一沓子信,蓋着“義務兵免費信件”的章,這兩年,鮑金東差不多兩三個月能來一封信,他寫信來,要一個多月,她再寫回去,寄到他手上,路上又得一個多月。
兩年了,她似乎也沒怎麽想過他,她忙得很。可是,這個人要是也不回來了,姚三三總覺着有一種高興不起來的感覺。
之後一連三個月,鮑金東居然連信都沒來了,姚三三開始捕泥鳅,照例是用去年排水挖坑的法子,泥鳅都聚在餘水的坑裏,拿撈網一撈,就是滿滿一網兜,看着真是叫人欣喜。
十二口魚塘,她留了兩口沒捉,這是留着明年育苗的。
姚三三也不急着賣,她把這些泥鳅都暫養在自家院子的水泥池裏。水泥池裏也放了些泥漿,大池子養滿了,小池子這時節不用繁殖泥鳅苗,也養滿了。她家池子都是砌在地面以下的,應該能抗凍。遇上大冷天,再适當想法子防凍,應該就沒啥問題了。
等到年節前天冷,泥鳅價格漲起來,她這好幾千斤的泥鳅,就随時可以從水泥池裏撈出來賣了。
你不來信,我還沒工夫理你呢!我忙得要死。姚三三似乎在跟誰賭氣,也不去信了。然而就在秋葉落盡、枯草白霜的時節,鮑金東忽然就出現在她面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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