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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是個拎不清的混賬玩意兒。長姐素來要強,後相中了新上任的知府大人李典, 嫁與李典為正妻。
李大人素來端莊沉穩,為人十分良善,二人成親數年十分恩愛, 只可惜夫人身子不好,一直未有身孕。
為了夫君李家的香火子嗣着想,夫人自作主張,替李大人納了一名良妾玉氏。
因着這件事,李大人與章氏之間生了龃龉,二人關系再不複從前,李夫人心中後悔卻也無可奈何,只能盼着玉氏能早日替夫君延續香火。
本來是喜事一樁,後來卻不知怎麽的, 那玉氏進門後, 府中怪事不斷。先是她貼身伺候的丫鬟萍兒無故失蹤, 再後來府內食用茶水中總有一股腐朽的臭味,經人檢查一遍後才知曉,萍兒竟是掉進井水裏死了, 屍體都泡脹了,死的不明不白的。
除此之外,夫君李典的身子越發不好了,反觀那妾氏玉娘,經常三更半夜跑出府去,也不知道是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她此番請白公子進府,目的便是為了解決這樁事情。
……
富貴人家,倒是不缺賓客廂房,沈青蓮二人被安置在李府別院,以賓客之禮相待,日子久了,倒是聽到了不少趣聞。
前些日子,夫人娘家出了些事情,府內玉娘的事便耽擱了。
聽聞那位娘家弟弟章大公子當街搶了一位貌美的小娘子,後來娘子的夫君急得發了瘋,沖進章家殺了不少下人,死相凄慘,吓得那位章公子連衣服都沒來得及穿,光着膀子就逃出了章府,實在是荒唐至極……
後來衙門派人追捕那位夫君,一直找不到那人的下落。
沈青蓮聽了這樁事,倒是覺得那位夫君挺有膽識,起碼知道保護自己的娘子,雖然行事沖動了些,倒也情有可原。
一連休息了幾日,沈青蓮風寒好了不少,身上恢複了些力氣,只是面色略有些蒼白。
白玉陽被夫人請出去了,臨走前還特意叮囑了她一番,要好好吃藥,等他忙完事情便會回來了,讓她不用擔心。
沈青蓮乖乖應了,待在院子裏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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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下午,人還沒回來。
沈青蓮便覺得有些無聊,在院子裏四周閑逛,李府院落很大,院子裏種滿了花草樹木。
沈青蓮行至一處偏道,緩緩走着。
那偏道盡頭栽了一棵柳樹,柳條兒迎着輕風飒飒搖擺,那前面是一間空曠清朗的院子,不知道住了什麽人,沈青蓮擔心沖撞到別人,便打算轉身離去。
正準備轉身了,忽然聽到不遠處響起一陣輕微的咳嗽聲,緊接着有人說話的聲音響起,“夫君,你該吃藥了,這院內風景日日如此,有什麽好看的?”
嗓音俏麗妩媚,隐隐約約的,帶着點尋常女兒家的撒嬌意味,聽起來便讓人心生好感。
沈青蓮心中有些好奇,步子不自覺頓了一下,緊接着聽到男人溫柔的聲音響起,“好,回去罷。”
院落裏的門被合上,沈青蓮猜到了二人的身份,約莫是知府大人李典和那位妾氏玉娘,心中略有些怪異,但也并未在意,而後緩步離開了。
回到院子時,天色尚早,白玉陽還未回來,沈青蓮也無法得知外面的消息,只能在腦中回憶起原著中的劇情來。
這麽一想,沈青蓮才發現原先的劇情早就無法用作參考了,且這世界并不如她所想那般單薄,仿佛人的情緒一般複雜難纏。
就是不知道柳大哥去了什麽地方?
沈青蓮這般想着,身後陡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她回頭去看,白衣公子朝着她走過來,臉上的表情挺冷淡的,仿佛有人欠了他幾百兩銀子一樣。
“白大哥,你回來了。”
她沖着人淡淡一笑,眼裏仿佛流露出星光,惹人憐愛。
白玉陽步子頓了一瞬。
他腦海中乍然浮現爹娘相處之時的場景,似乎也是這般模樣,他娘親…也是這樣每日等待父親歸家的,兩人如此相伴,恩愛過了一生,以前看不覺得,如今倒覺得十分羨慕。
少主大人垂下眼。
清淡“嗯”了一聲。
沈青蓮眉梢微挑,察覺到少主大人似乎心情不太好,猶豫了一瞬,柔聲問道,“白大哥遇到了何事,看上去有些不高興。”
男人擡起頭,視線中的少女面色有些蒼白,看着便覺得有些柔弱。
他想到今日在章府看見的幾具屍體,屍體上的傷痕有些怪異,傷口處似乎有蠱蟲孵化,明顯不是一般人所為,腦海中某個身影一閃而過。
想了想,白玉陽最終将此事隐瞞了下來。
“無事,李夫人拜托我一些事情,有些麻煩,并沒有不開心。”
他不說是何事,沈青蓮便也沒多問,兩人息了聲,少女坐在椅子上,白玉陽站在她面前,目光有些幽深,盯着人不知在想什麽。
沈青蓮向來比較細心,知曉他有心事,無意間想起午後在小道前聽到的幾句話,便将這事告訴了他。
白玉陽聽了一會兒,眉頭皺的更緊了,“李夫人曾說過,玉氏經常三更半夜出府,若她真是妖,會迷惑李典也不奇怪。”
畢竟妖類多邪惡,善用妖術迷惑人類。
心志不夠堅定的人以及生來體弱的人極易被纏上。
沈青蓮聞言,點了點頭,心想這也不是沒有可能。
少主大人瞥見她那副柔弱模樣,忍不住出聲提醒,“這件事不需要你操心,日後再遇到他們,記得離遠一些。”
比起除妖的事情來,他更擔心的是她的安全問題。
沈青蓮點頭應了,表示自己不會再四處亂跑了。
兩人聊了一會兒,沈青蓮沒問出其他的消息,便不再問了,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天色逐漸昏暗。
晚膳吃罷,二人各自回屋休息。
如今時節深春近夏,夜裏頗為悶熱,燭光映在窗前閃爍,照着那張白玉似的臉龐有些微紅,白玉陽今晚要去查清楚一件事情,所以休息的很早。
到了後半夜。
窗戶邊傳來一陣響動,沈青蓮擰了擰眉,想要睜開眼,但她似乎被噩夢魇住了,無論如何就是醒不過來。
迷迷糊糊之間,似乎有一團黑影飄進了屋子,逐漸向她靠近,沈青蓮有些害怕,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
黑影無形,如霧一般飄到床榻上方,直勾勾地盯着昏睡的少女,然後猛地俯沖下來,似乎想要侵占那具軀體。
千鈞一發之際,少女腰間挂着的玉佩驟然射出一道青光,帶着赫赫正氣,猛地擊中黑影,薄霧退散。
“唰”地一聲。
少女猛地睜開眼睛。
額頭出了一層薄薄的冷汗。
她看向房頂,并沒有瞧見其他東西,屋內黑漆漆的,唯一的光亮只有窗外的月亮和房梁上的燈籠,根本辨不清方向。
沈青蓮有些恍惚,揉了揉眉心,忽然覺得有些口渴,她起身,準備倒些茶水來喝。
還沒踏出一步,突然聽見腳邊“啪嗒”一聲,一塊血色蓮紋玉佩落到了地面,腰間的紅色如意繩結斷掉了。
沈青蓮怔住,盯着腳邊的玉佩,心中有些訝然,這繩子好好的怎麽會斷了?
……
就在此時。
城外東郊流域枯藤林中的一處破廟裏,青衣公子胸口一陣刺痛,原本閉着的眼睛驀地睜開,幽幽望向遠處。
“……我找到你了。”
尾音緩緩,帶着幾分缱绻溫柔。
公子嘴唇微顫,喉嚨一陣腥甜,殷紅血跡順着嘴角慢慢滑落。
他手指捂住胸口的位置,掌心有些微涼,他曾給過青青一塊玉佩,玉佩上附了一種巫族禁制,若是有人傷害她時,禁制則會反彈。
青年站起身,指尖在空氣中一劃,一縷血氣随着指尖的驅動朝着某處飛去,公子收了手,視線落在漆黑的廟外,目光幽幽的,不知在想些什麽。
他眉心淺淡,面色有些蒼白,明明是極為溫柔清俊的樣貌,在夜色中卻愈發顯得清涼淡薄。
……
沈青蓮撿起玉佩,用繩子串好了,貼身放着,并沒有在意繩子斷了的事。
倒是先前夢魇時的場景,總讓她覺得有些怪異,恍恍惚惚的,不知是真實還是虛假,似被某種東西盯上了的感覺,讓人脊背生寒。
莫非這李府中真有妖怪作祟,沈青蓮腦子過了這些念頭,心中胡亂猜測着,想的越多便越覺得難以入睡。
于是将那塊血色玉佩拿了出來,放在手心細細把玩着,這玉佩是那日二人在客棧糾纏時,柳雲卿送給她的,之後便一直沒還過。
她記得柳雲卿似乎說過,這玉佩有驅邪之效,且能幫人擋災,一般的妖怪是不敢傷害她的,莫非繩子斷掉,是因為幫她擋了傷害?
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時,沈青蓮将玉佩塞進了領口裏,這麽重要的東西,她可得好好收着,免得不小心弄丢了。
知府大人
李府後院栽種了一大片的綠竹林, 夜裏竹影飄搖, 遠看仿佛附了一層綠色的屏障。
到了半夜三更之際,李家府宅後門傳出一陣響動,“吱呀”一聲, 漆紅的木門被人拉開了, 約莫過了一兩秒, 從門後走出一個身着藍色鬥篷的年輕女子來。
白玉陽隐在院牆之上,多看了幾眼, 心中猜測着, 這女子便是李夫人說的那位妾氏玉娘了。
玉娘出了門後,左右瞧了片刻,确定身後沒人跟蹤之後,這才放心朝着某處去了。
此刻天色昏暗, 夜色極為朦胧。
白玉陽自院牆上一躍而下, 身形輕盈, 快速隐入路旁灌叢中消失不見了。
依着他的猜測, 這玉娘的身份确實有些詭谲, 他一路跟蹤, 只見玉娘進了一間破財荒蕪的院子,之後便一直沒有出來過。
白衣公子覺得蹊跷,于是足尖輕點,飛身越過院牆,想要進去看看裏面到底發生了何事。
他翻過圍牆,視線落在冷冰冰的院子裏, 正好看見廳內的女子壓着一名男子吸□□氣,男子不知是誰,此刻被妖牽制了心神,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跟死了差不多。
這玉娘果真是妖!
白衣公子神色微凜,手中長劍橫掃,劍氣如虹,帶着凜冽之勢朝着廳內的人襲去,玉娘下意識飛身躲過,地上男子昏昏沉沉的,她再去抓人時,身後的白玉陽一聲冷哼,一劍甩出。
“你果真是個妖孽。”
既然是妖,就要降伏。
公子劍刃刺過,殺氣凜冽,幹淨利落地令人發指。
玉娘被逼無奈,只能飛奔着閃躲,饒是她動作迅速,卻敵不過白玉陽手段淩厲,不過片刻便被劍氣刺傷,匍匐在地上咳了一口鮮血。
“公子饒命,求求你放過小妖,小妖知錯了。”
白玉陽的表情逐漸冷漠,“你是妖,本不該出現在人世間的,何況你還害了人,就算我不曾受人所托,也不會輕易放了你的。”
小妖玉娘惶恐後退,“求公子明鑒,小妖沒有害人。”
“……那男子他不是好人的,他連自己的妻子都拿去抵債,小妖實在看不過去了才吸食了他一點點精氣,想讓他大病一場,并沒有害死他的意圖。”
白玉陽聞言,動作一頓,他起初以為這妖是在撒謊,于是俯身躲在男子前探查了一番,這男子确實是被吸食了部分精氣,并無性命之憂。
不過,就算如此……
妖,也是不容于世的。
何況這只妖迷惑了李典,破壞了李氏夫婦之間的感情,就算沒有殺人,也不能輕易放過的。
玉娘細觀公子的神情,心中不妙,知曉這位公子是不會放了她的。
于是小心翼翼後退了一步,等那公子瞥見她的動作時,身形一閃,迅速化作一只三尾小貍貓蹿入門外極為茂密的灌叢裏。
原來是只貍貓妖。
白玉陽眯起眼,盯着貓妖消失的方向,看了一小會兒,而後長劍入鞘,并沒有再去追。
他兒時曾看過一本《異聞錄》,裏頭記載着,這世間凡是有七竅者皆可修煉成人身,所謂七竅者,自然也包括貍貓。
據說貓妖每修煉百年歷經雷劫不死,便可多長一尾,這小貓妖有三尾,法力卻不高,想來也不知是害了多少人,才修成了一副人身。
此刻天際清明,林外晨露漸起。
白玉陽瞥見地上趴着的男子一動不動,想起那小貓妖說的話,心中閃過一陣厭棄,那貓妖害人,可這人也不是什麽好人,抛棄發妻,便是死了也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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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李府時,天色已經大亮。
玉娘受了傷,面色有些蒼白,踉跄着走到李府後院。
剛推開門時,便瞧見夫人李氏領着一衆家丁小厮堵在門口,冷冰冰的盯着她,“玉氏,你半夜三更出府,今日若說不出個緣由來,我便代夫君休了你。”
休棄?
不可以。
玉娘身子僵住,似乎被吓到了,往後退了好幾步,怔怔望着四周舉着木棍的衆人,“我…我只是出府買了些藥材……”
李夫人冷笑,“買藥材?你當我是傻子嗎,三更半夜出府買藥,你以為得夫君喜歡,便可以胡作非為嗎?”
玉氏是妖,雖修煉了百年,但成人的時間卻很短,她不太明白,明明前些日子還叮囑她要好好照顧夫君的夫人,為何今日就要代替夫君休了她。
她往前走了幾步,夫人似乎有些嫌棄,冷冰冰的盯着她,而後從腰間丢出一紙休書,“念你照顧夫君多日,我會将城外十裏的一處莊子予你作為補償,日後你再不可踏進李府後院一步。”
小妖雖不通人情,卻也知曉休棄是何意,這意味着她這輩子都不可以和夫君在一起了,不能見他、不能親他,也不能再觸碰他了。
夫君那樣好的人……
不行,不可以。
小妖心中難過,當即跪了下來,“夫人,玉娘不是故意出府的,求夫人不要休棄我,求你讓我見見夫君,夫君不會休了我的……”
李氏低頭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神色有些冷漠,“玉氏,你當真要如此固執。”
玉娘擡頭看着她,“夫人,求你讓我見見夫君吧……”
李夫人沉默良久。
二人對視一眼,李氏最終妥協了,冷冰冰盯着人,“好,那我便讓你死心。”
她一腳踢開玉娘攀着裙擺的手指,往後瞥了一眼,周圍家丁散開,一柄長劍直射而來,玉氏大驚,連忙飛身躲過。
待她站定時,這才瞥見人群中走出一位白衣公子,正是昨夜傷她的那位公子,玉娘身形頓住,愣在那裏,臉色有些蒼白。
“玉氏,你是妖,妖不與人配,你迷惑李典,害他中了妖毒,李夫人心慈,願饒你一命,為何你還要糾纏不放。”
說話的是白玉陽。
他昨夜回府時便将一切告知了李夫人。
這府中事物原本與他無關,不過因着二人之間的約定,才決定再幫她一把。
玉娘臉色難看,她往前一步,那些人便往後退開一步。
周圍衆人知曉她是妖怪之後,再沒有了先前的同情和不忍,目光所到之處皆是懼怕,生怕妖怪暴起害人。
玉娘眼裏有水光,一點一滴往下落,“我是妖怪,可是我沒有害過夫君,也沒有害過人的,夫人你相信我……”
周圍衆人聽她承認是妖,心中皆是一陣厭惡,各自往後退開數米,對着中央的女子指指點點。
“玉氏真是妖,她真的是妖……”
“萍兒一定也是她殺的。”
“她昨夜出府一定是去害人了,趕緊燒死她,燒死這個妖怪。”
……
“不、不是的……”玉氏慌亂解釋着。
她沒有害過人。
萍兒也不是她殺的。
她長這麽大,從沒有殺過一個人類。
因為夫君說過,不許她傷人。
她很聽話的,可為何他們不肯相信她呢。
李夫人沉默着看着中間哭泣的女子,心中怪異,妖有感情嗎,如果沒有,為何玉氏哭的那般傷心。
白玉陽往前的步子也頓了下,眉頭擰了擰,猶豫了片刻,他走上前去。
玉氏被一群家丁圍住了,不斷靠近,試圖将她抓起來,焚燒致死。
就在此時,屋前長廊下傳出一陣輕微的咳嗽聲,玉氏急忙沖了過去,四處張望着,“夫君,夫君,我知道你在這兒的……”
拐角處的男子往前走了一步,略顯蒼白的面容露了出來,玉氏想上前扶着他,卻被另一人搶先一步,“夫君,你身體不好,來此處做什麽?”
李典不着痕跡的拂開了夫人的手,往前走了一步,目光淡淡地盯着身前的玉氏,“你昨夜去害人了?”
玉氏哭哭啼啼的,調子有些着急委屈,“沒有,我沒有害人。”
李典明顯不信,“我說過的,你若胡亂傷人,便馬上離開李府……咳咳咳…”
男人壓抑克制的聲音響起,女孩兒小心翼翼拍着他的胸口,神情急得不得了,“沒有傷人,我不走,不要離開你,夫君你看,是我自己的,我自己的……不是其他人的……”
女子的聲音有些語無倫次的。
她急急忙忙的撸起袖子,纖細蒼白的手臂上刻着幾道劃痕,李典氣急攻心,胸口又氣又疼,當即咳出一口血來。
他将人一把推開,“誰要你救,你這個妖怪,我已經休了你了,從今往後你不再是我的夫人,我是死是活皆與你無關……”
玉氏愣在那裏,她是妖,不太會觀察人心,自然也瞧不出夫君趕她走,是不願她耗費自己的修為來救他這個将死之人。
也不希望她的身份暴露,被人抓去燒死。
畢竟她是妖,而這個世道對她這樣的妖來說,太過險惡了。
李典蹲下,将地上那紙休書慢慢撿起來,然後遞到她面前,“玉氏,你是妖,妖和人在一起是不會有好結果的,所以你走吧。”
走的越遠越好,再也不要回來。
玉娘低頭看着那雙蒼白纖細的手指,她伸手握住,然後撲進他的懷裏,“玉娘不走,夫君身子不好,若是沒我照顧,夫君會死的……”
“可你是妖……“
玉娘怔住了,眼淚落進李大人的襟口裏,燙的人胸口發疼。
是妖又如何呢?
她沒有一點害人之心,也不想做妖的,這輩子最大的眷戀莫過于眼前的男人。
她還記得寒山寺下,溫柔男子小心翼翼地抱起一只斷腿的小貍貓,将她帶回了家,細心照顧着,從那時候起,她便決定跟着他,保護他一生一世。
可夫君生來體弱,後又中了妖毒,經常咳血。她為了救他,犧牲了自己的百年修為,直到最後連人形都無法維持,被夫君發現了真實身份。
即便知道她是妖,夫君也從未嫌棄過她。
可如今,他要抛棄她了。
玉氏胸口有些發疼,眼淚有些不受控制,她不知道這是什麽感覺,都說妖怪無心,可為何她會覺得這般難受呢。
李大人站起身,玉娘揪着他衣襟不肯松手。
白玉陽皺了眉,手中長劍飛出,玉氏沒來得及躲開,被長劍劃破胳膊,身上散發出濃烈紅光……
李典下意識去擋,白玉陽臉色微變,操控着那柄長劍疾速飛轉,在空中盤旋了一圈,落砸在李典腳邊。
這一變故吓了衆人一跳,尤其是夫人李氏,她望着夫君李典,眼眶濕潤,有些難以置信,“夫君被妖迷惑了心智,妾身不怪你,只要殺了玉氏,夫君就會好的。”
李夫人上前一步,想将夫君拉回來,卻見李典目光複雜瞥了她一眼,而後将懷中玉娘一把推開,“玉娘,我已經休了你了,你走罷,不要待在李府了。”
玉娘踉跄了幾步,大腦還停留在夫君以身護她的那一瞬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呆呆望着眼前的男子。
“不行,她不準走,玉氏是妖,放她走無異于放虎歸山,誰知道她還會不會再害人。”
李氏上前一步,惡狠狠瞪着一旁的女子。
到此刻她都不願正視自己的內心,嫉妒和憤怒侵占了她的思緒,她不肯承認自己嫉妒一只妖怪,不肯承認自己的夫君喜歡上了一只妖怪。
她是章家嫡女,李氏主母,夫君李典明媒正娶的娘子,若是夫君喜歡上了一只妖怪,叫她……如何丢的起這張臉?
所以……
殺了玉氏。
殺了那個妖怪。
只有這樣,夫君才會重新喜歡上她,才不會被衆人嗤笑。
李氏沖上前去,一把抓住落在地上的那柄長劍,朝着玉娘心口刺去。
“噗呲”一聲,長劍刺入肌膚的聲音響起。
鮮血順着劍刃一點一滴落到地面,李氏顫抖着松了手,雙腿有些發軟,她攤倒在地,目光癡癡望着眼前的男人。
為什麽啊?
寧死都要保護一只妖怪。
“夫君!”
一旁的玉娘這才回過神來,臉上露出驚慌的神色,她手指往對方胸前一抹,全是血,無論如何都止不住。
“對不起……咳嗽……”
鮮血逐漸流失,李典眼皮有些沉重,他望着夫人李氏的方向,嘴唇動了動,而後露出一個極溫柔的微笑,沒有責怪,倒像是在請求……
李夫人捂住眼睛,指縫裏隐約透着濕氣。
她聽懂了夫君說的那幾個字眼,他說,對不起,求求你…放了她吧……
這只小妖怪太笨了,笨到他第一眼見到她時,便猜出了她的身份,明明是只妖啊,卻有着一顆比人類還善良的赤誠之心……
所以,他想護着她。
哪怕是,要了他的命。
小妖愣在那裏,下一秒有些發狂了,“夫君……”
妖怪發狂是何種模樣呢,白玉陽沒見過,今日卻見識到了,只見妖化的玉娘化作一道紅光,二話不說直接卷走了李典,朝着某處飛去……
“小心!”白玉陽瞥見長廊盡頭的青衣少女。
下意識飛身躍起,眼中遠遠映出人影。
沈青蓮愣住,還未反應過來,便覺得腰間附上了一只溫熱的手掌,摟着她避開了妖化的玉娘。
嗯?剛剛……發生了什麽?
少女擡眸望着人,目光怔怔的,看着便有些柔弱,青年眉眼清俊,只是貼在她腕上的手微微緊了緊。
他喉嚨發癢,心口悸動的厲害,望着少女那張貼近的容顏,忍不住往下傾了傾,正要說些什麽的時候……
身後陡然射來一道青光,直沖二人交握的手掌,白玉陽反應過來,立刻松開人,輕輕推了她一把。
饒是他動作極快,卻還是被那道青光削斷了一片衣角,悠然飄落在地。
沈青蓮被人推了一把,腳下不穩,身子傾斜向後栽去。
眼看着就要摔倒,少女面露惶恐。
卻見那不知從何處冒出的青衣公子猶如一道殘影般飛身躍了過來,長臂一攬,穩穩地扣住了那盞細腰,然後将人摟進懷裏。
溫軟的觸感讓他從心底發出一聲喟嘆。
掌下的力道微微收緊,公子眸色漸深,看不出是何情緒。
終于找到你了,青青……
有些吃醋
沈青蓮身子微微僵住, 那懷抱她再熟悉不過了,早在聞到對方身上那股清淺的藥香味時,她便知道這人是誰了。
“柳大哥?”
“嗯,是我。”
對方低下頭, 一張略顯蒼白的面容展露在她面前, 唇色寡淡的厲害,視線緊緊盯着她,眸光幽幽的,看上去不太正常的樣子。
沈青蓮往後退了退, “你先放開我。“
她摸到對方扣在腰間的手指,指骨分明,修長有力,且因力道過重, 透着一種僵硬的質感,沈青蓮被硌的不舒服, 稍微掙紮了一下。
“我找了你很久。”
男人自顧自地說着, 聲音輕飄飄,有些沙啞, 仿佛很久沒說過話似的, 裏頭含了幾分眷戀。
他說這話時力道還在收緊,恨不得将人塞進心口裏, 沈青蓮無奈仰頭,露出一副難受的神情。
“你……”
“你抓疼她了。”
沉寂的環境中,白玉陽的聲音清晰而突兀。
柳雲卿擡起頭, 目光幽幽盯着身前的男人,唇角微微抿直了,連往日的溫潤風度都懶得維持了。
二人對視了片刻,青衣公子似乎妥協了,摟着心上人朝對方笑了一下,笑意不達眼底,顯得略有些敷衍。
“抱歉了,青青素來調皮,這幾日勞煩白公子照顧了。”
這話說的輕描淡寫的。
言辭之間卻不經意顯露出二人的關系更為親密。
白玉陽看着二人的姿勢,袖中的手指微微捏緊了。
他想上前分開二人,可惜毫無立場,他不是傻子,自然也不會忘記少女在睡夢中胡亂呼喊的名字是誰。
如今正主來了,他似乎連靠近她的資格都沒有了。
柳雲卿瞥了對方一眼,神色頗為平靜,畢竟,是他先認識人的,論感情,還是他二人更深些……
對方沉默了良久。
公子有些不耐,摟着人往後退,“那麽,就多謝白公子了,在下還有些事情要做,改日再聊。”
趁着對方猶豫的那一瞬間,青衣公子長袖一甩,不給對方思考的機會,迅速帶着人離開了此地。
沈青蓮微微皺眉,不知這人要帶她去哪兒。
直到眼前出現一座空置的別院,院門緊閉,四周空曠無人,顯得頗為偏僻。
是個非法囚.禁的好地方。
小白蓮有些緊張,擡起頭來,眉眼淺淡盯着人,“你要帶我去哪兒?”
她聲音細膩婉轉,即使是不高興了也像是在撒嬌,透着股讓人想欺負的柔弱與無辜勁兒。
柳雲卿瞧了她一眼,沒說話,摟着人進了屋,沈青蓮趁機瞧了一眼,屋內布置齊全,昏暗的廂房裏燭火輕輕搖晃着,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清淡的沉香味道。
他将人放下,笑着摩挲了下她的臉頰,觸感很軟,他有些留戀,“以後,我們就住在這兒,好不好?”
沈青蓮拂開他的手指,目光帶着些涼意,“柳大哥這是什麽意思,要關着我嗎。”
青衣公子俯身将人摟進懷裏,嘴唇貼在她額頭輕輕吻着,“沒有關着你,這院子你可以随便逛,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生活而已。”
“好不好,青青,乖乖聽話可以嗎?”
沈青蓮推了人一把,沒推開,她後仰着躲開他的親吻,“我不要,柳大哥你變了,我不喜歡這樣的你。”
青衣公子眉目微斂看不出一起情緒,那雙眼眸黑沉沉的,令人覺得陌生,他說,“不喜歡也沒關系,只要你乖乖聽話就可以了。”
“對了,有件事情忘記告訴你了,很抱歉我騙了你,眼睛……其實早就好了。”柳雲卿手指撫弄着她的嘴唇,語氣有些抱歉。
他毫不避諱承認了,利用了她的愧疚和她在一起,她會生氣也很正常。
“只不過…你先前說過的,和我在一起并不是因為愧疚,所以我很高興,因為你對我應當也是有幾分喜歡的。”
窗外有風,青色的袖袍被風吹起,公子低頭看着人,目光缱绻。
沈青蓮冷冷瞧了他一眼,而後繞過人,伸手去推門,推不開,門被人反鎖了,她不耐煩地踢了一下。
“柳大哥你別這樣,我不是你的私有物,明明是你騙人,是你欺負我,為什麽還要關着我?”
青衣公子鎮定如常,只是目光落在那雙秀氣小巧的白色繡鞋上時,嘴角抿了抿,似乎擔心她踹傷了自己。
他否認道:“我沒有關着你,只是擔心你會受傷而已,上次是我不好,不該留你一人等在那裏的,害你被人偷走了,是我的錯。”
“那你為何要鎖着我,難道你說的喜歡,都是騙我的?”
“不是的。”他定定看着她,語氣頗為認真,“我怎麽會不喜歡你呢。”
他很喜歡,喜歡到,旁人多看她一眼,都會讓他覺得無比煩躁,甚至連其他男人的靠近,都會讓他覺得無法容忍。
真的好喜歡她啊,從沒有這麽在意過一個人。
讨厭她身上有其他人的氣息。
讨厭不斷向她靠近的男人。
他很自私,自私到想把她偷偷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發現,獨自占有她的一切,即便她看上去并沒有那麽喜歡他。
“青青,乖乖聽話可以嗎?”
沈青蓮看着他。
柳雲卿手指溫柔的撫着少女的眼皮,他輕聲說着,溫柔極了,“答應我好嗎,青青?”
沈青蓮後退一步,不想讓他觸碰,總覺得眼前的男人不太對勁。
好像有什麽亂七八糟的屬性混進來了。
她的柳哥哥變了。
變得有些危險。
她覺得自己需要冷靜一下。
小白蓮不想說話,青衣公子也沒有強求,舉在空氣中的手指微微蜷縮着,而後慢慢收了回來。
二人對峙了良久,公子似乎妥協了,面色也逐漸溫和了下來,“青青累了便休息一會兒,我會在這兒守着你的。”
什麽叫守着她?
明明就是變相的監視。
她不喜歡這樣不平等的關系。
沈青蓮蹙了蹙眉,看着他眸光微動,最終還是一言不發,轉過身用後腦勺對着他。
...…
自那日不歡而散後,兩人之間的關系似乎變得更加奇怪了。
沈青蓮看着柔弱,骨子裏還是個比較倔強的人,柳雲卿待她很好,這種好卻限制了人生自由,除了離開別院,他幾乎滿足她所有的無理要求。
他很溫柔,溫柔的有些不講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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