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我的委屈

景弦那總是充滿防備的心,毫不意外地被他這句話中的委屈給罩得嚴嚴實實。

景弦的眼角不由往下垂, 不忍看他, 面色也跟着他的委屈變得難過起來。

艾青映看在眼裏就更委屈了, 伸手就朝景弦撲來, 冰涼雨水打到景弦的面上, 景弦回過神,想起這是單位門口,吓得回頭就跑,艾青映追上他。

到底在單位門口十米遠的地方,景弦停下腳步,被艾青映自他身後抱入懷中。

傘夠大,景弦往下移了移,完美地遮住他們倆的臉。

艾青映的臉埋在他的肩窩裏, 使勁兒地蹭,傷心道:“你怎麽就那麽心狠!”

他盡濕的頭發蹭得景弦的脖頸裏也全是水, 景弦竟不讨厭, 也問他:“你怎麽就那麽倔?”

“我不管,我不管,你抱抱我。”

“我不抱。”

“不抱我還天天來!!”

“…………”景弦深呼吸,扭頭見他的委屈樣子, 心裏也的确早已不知不覺被雨水浸濕, 軟透了,他的一只手撐傘,轉過身, 與艾青映面對面,卻還是迅速被摟到懷裏,他的另一只手到底是環到艾青映的背後輕輕拍了拍,聲音放軟,“你別是要哭了?不丢人嗎?”

“你哭的時候,我也沒說你丢人。”

“…………”

“我就要哭我就要哭!要想我不哭,你就得答應我一件事!”

“那你哭吧。”

“你的心太狠了!”艾青映在他懷裏,擡眼看他。偏這人比他高半頭,埋他懷裏本就有些怪異,這會兒看起來,真是又凄慘,又好笑。

艾青映磨蹭了會兒,自己直起身子,從景弦手中搶過傘,由他來撐着,并問景弦:“你為什麽還是回來了?”

“總算恢複正常了?”

“你為什麽還是回來了?”他再問。

景弦想到那個差點撞上的淋着雨的女孩,故意說:“因為我怕你哭,丢人。”

“你再不來,我真要哭了!丢人就丢人!”

景弦看看淋透的他,嘆氣道:“走吧,先去我車上,有什麽事,我們今天徹底說清楚。”

對方非要等到他,要的無非是一個答案,那就趁機說清楚。

“好。”艾青映說着,還要去拉景弦的手,景弦不客氣地甩開。

艾青映不開心地撇撇嘴,也不敢再去拉景弦的手。

坐進車裏,景弦将一盒面紙遞給他:“擦擦。”

“我要你給我擦。”

“那凍着吧。”景弦作勢要收回面紙,艾青映又委屈巴巴地抱住面紙盒,景弦打開車裏的暖氣,拿了車裏的毛毯給他,“裹着。”

“我要你裹。”艾青映繼續委屈。

景弦瞪他,他不甘示弱,再這樣下去非得感冒。

景弦無奈地只好把毯子給他裹上,給他裹得嚴嚴實實的,再把那杯還沒喝的奶茶也遞給他:“熱的,喝點。”

艾青映委屈壞了,等了這麽多天,到底是等到對方的轉身,如何不委屈?

他裹着毯子說道:“你給我把吸管戳進去,我再喝。”

“那你別喝了。”景弦作勢收回。

“……我喝。”艾青映只好自己委委屈屈地戳了吸管,喝一口,嚼着芋圓吃,還要說,“不甜,我不喜歡。”再看看杯體标簽,“這是無糖的,下次我要全糖。”

景弦忍不住想翻白眼:“甜的喝多了蛀牙!”

再說了,哪裏還有下次。

“我不管!”

“你給我好好說話。”

“我太苦了,我太需要糖了。”

“…………”

一邊說着不喜歡,一邊使勁兒地吸,景弦也是服氣了。

景弦惦記着正事,開口道:“我們來說說上次的事——”

“等一等。”艾青映抱着奶茶不放,從褲子口袋中拿出手機,甩甩水,打開屏幕,擡頭對景弦笑,“沒壞哎。”

終于是笑了,不知為何,景弦心裏也一松,面色緩和許多。

艾青映的手指點了幾下,調出幾張照片給景弦看:“你看。”

景弦看了,是幾只非常可愛的小熊貓,他想了想,問艾青映:“你在成都拍的?”

艾青映于是又開始控訴:“你明明記得我們說好了要一起去看小熊貓的!你為什麽要先走!我吓死了!”

景弦瞥他,艾青映又道:“先說正事,先說正事。”

正事不就是不辭而別的事嗎?

艾青映這會兒倒是不見委屈模樣,笑眯眯地問:“你覺得它們可愛嗎?”

“當然。”

“你說,它們的孩子,會可愛嗎?”

“廢話。”

“嘿嘿。”

“你有話就說。”

艾青映放下奶茶杯,眨巴着眼睛看他,高興道:“景弦,我給你送個小熊貓吧。”

“…………什麽?”饒是景弦,也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倆小可愛都是雌性,都要生崽的,我已經搶到了一個認養名額,過些日子,小崽子生下來,你給它取名!往後,它就是你的了!而且我搶到的是終身認養權!”

“…………”景弦不可置信地看他。

“你高興嗎?”

景弦心情非常複雜,高興,的确是高興的,可是——

景弦問他:“花了多少錢?”

艾青映不在意道:“沒多少。”

“沒多少,是多少。”

“呃,就一兩萬。”

“你當我是白癡嗎,大熊貓的終身認養資金是一百萬,小熊貓再少也得五十萬!”景弦的聲音加重。

“就……也還好吧。”

景弦其實從來不是在意錢財的人,可這人賺錢多麽不容易啊!至于這樣亂花嗎?!怕是把所有存款都給花出去了!

“這樣,就叫還好?”

艾青映委屈道:“那還沒有你給我買的項鏈貴……”

景弦更生氣:“我給你買鏈子,是指望你還我的?”

“可是我想給你送你喜歡的禮物……想讓你高興……”

“你怎麽就這麽愛亂花錢!”景弦痛心疾首,“你說你賺點錢也不容易,有那麽幾十萬,攢下來,去學點本事,考個證,就是放在銀行裏收利息,也比這樣好!”

“…………”艾青映老老實實挨訓。

等訓完,他再發言。他原本真覺得無所謂,做景弦一個人的鴨不是挺好的麽?也挺好玩的,這會兒卻覺得,他得解釋清楚,他真的不是鴨!他也真的不窮!他可以盡情給景弦買買買!

“往後再別這樣了,知道不知道?”景弦沉着臉。

“嗯。”艾青映乖乖應下。

景弦又道:“稍後,我把錢轉給你。”

艾青映不願意:“如果你非要轉給我,項鏈也還給你,今天下雨,我沒舍得戴。”

景弦被他說得語塞,艾青映撇過臉去,他到底有多倔,景弦是領教到了。

一口氣橫在心底出不去,他知道,這幾十萬是別想還回去了,畢竟他也并不想收回已經送出去的那份禮物。

景弦看他身上濕透的衣服,便道:“我帶你去買幾件衣服。”

“不要。”

“感冒你就高興了?”景弦厲色。

艾青映瞄他一眼,突然又高興了,景弦是在擔心、心疼他吧?

他這才點頭:“去買衣服。”

景弦開車帶他去買衣服,半路上景弦也很納悶,說好了将事情說清楚就一拍兩散,到最後,怎麽又買衣服來了?該說的事情被打了岔,還什麽都沒來得及說。

到商場,景弦打算帶他去自己常去的那幾家店,艾青映“哼哼”道:“那幾家店的衣服,你給我來一身,買雙鞋,再搞個包,十來萬就沒了,你還是想還我錢。”

“…………”

“別把我當傻子,哼哼。”

景弦便有些一言難盡,給你買好的,還不樂意?

“哼哼。”他還在“哼哼”。

景弦歪腦袋揉揉眉心,無力道:“別學小豬說話。”

艾青映倒是又笑了。

景弦無奈問:“那你要什麽?”

“随便買件衛衣,我把身上濕的換下來就成。”

景弦不希望他凍感冒,也不再拖延,與他去二樓的快銷牌子買衣服。他随手拿了件衛衣,拿了條牛仔褲,便進試衣間換衣服去了。

景弦在原地轉轉,又給他挑了幾件襯衫,兩件開衫,三條牛仔褲,還有一件風衣與兩件牛仔外套。

他抱了那些衣服走進試衣間,找到他那間,敲敲門,艾青映探出腦袋:“幹嗎?”

景弦遞給他:“都試試。”

艾青映笑:“你給買的,我都喜歡,不試。”說着,他就出來了,身上已換好衣服,問景弦,“好看嗎?”

景弦要承認,很好看,随手拿的普通衣服都能穿得這樣好看,不得不佩服。

艾青映見他臉色也就明白了,搶過景弦手中的衣服,抱在懷裏,高興道:“那我們結賬去!這些夠了!”

景弦點頭,兩人一同去結賬,排了會兒隊排到他們。

艾青映下意識地就拿出手機,景弦看他一眼,眼睛微眯,艾青映“嘿嘿”笑,彎着腰朝他伸手:“您請付款。”

收銀員都被逗笑了,景弦不由也翹起嘴角,等收銀員全部掃完,笑道:“您好,一共兩千三百二十六。”

景弦給她掃碼,艾青映附到他耳邊,小聲道:“我是不是也要掃碼,把錢還給你呀?或者是AA?”

景弦瞥他:“有意思?”

艾青映這才老老實實地站直了,收銀員一共裝了五個袋子給他們,包括艾青映原本的濕衣服。艾青映提到手中,轉身就要走,“等等。”,景弦叫住他,“嗯?”,他不解地回頭看來。

景弦問收銀員:“你好,有剪刀嗎。”

“有的!”收銀員将剪刀遞給景弦。

艾青映還有些不明所以,景弦伸手朝他而來,他的腦袋一縮。

景弦翻個白眼,将他推轉過身,從他衣領後拿出标簽,溫暖的手指不經意碰到他被雨淋得冰涼的脖頸,不知為何,艾青映突然一個瑟縮,渾身仿佛過電。

景弦已經用剪刀剪去他衣服上的标簽,并道:“別動——标簽都不剪,膈着不難受嗎。”

艾青映忽然不知該說什麽。

景弦又掀開他的衛衣下擺,彎着腰,找到褲子上的标簽也給剪了,“好了。”,他說完,轉身将剪刀遞給收銀員。

艾青映趁機回頭飛快地瞄了眼,景弦微笑着與收銀員說“謝謝”。

艾青映對于感情從來都是遲鈍的,他一直不太明白自己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對景弦動心,他雖然是個倔強的人,卻也不是所有人、事、物都值得他去倔強,他當然也不明白自己又是何時開始對景弦倔強,更不知為何一定要如此倔強。

仿佛是無意識地,不知不覺便這麽做了。

但他會永遠清晰記得,就是那個初秋時分,明亮的商場裏,景弦幫他剪新衣服标簽時,溫暖柔軟的手指擦過他脖頸的瞬間。

背對着景弦的他,徹底明了自己的心意,他完完全全喜歡上了景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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