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狠心的景弦哥哥
景弦抱着自己的電腦,沖進安全通道。
他用力推開門, 回身靠在門的背後, 仰頭看着天花板。
他知道自己失态了, 也覺得對不住Cyan, 一句“對不起”并沒有任何用。是他自己有病, 逃脫不了那日的陰影,一點即燃,不論Cyan到底是誰,又與他有過什麽牽扯,這次的Cyan又不是故意來找他的,人家不過是來聽講座,遇到不辭而別的他,自然要問清楚。
更何況他們還有那樣奇怪的關系。
他不該遷怒于Cyan。
可若是Cyan不出現, 也就不會出現這些事,他尚能夠自欺欺人。
景弦用力呼吸, 努力去抑制身上輕微的顫抖, 他從來不是個服輸的人。他都自殺過一次了,他不想再輸給自己,不想輸給那個怯懦的自己,不想再懦弱地選擇自殺。
他沒事的, 沒事的, 一定沒事,他反複對自己說。
他能平安無事,繼續理性而又理智地, 做所有人眼中那個最驕傲的景弦。
景弦對自己說了無數遍的“沒事的”,面色好歹是恢複過來,他再深吸一口氣,抱着電腦這才回到辦公室。
卻還有些神經質,生怕那位同事跟別人提及報告廳裏的事,害怕同事們誤解他。
明知道同事不是嘴碎的人,因病而起的小惡魔卻在反複獰笑。
坐立不安到下班,沒有任何異樣,他才擡着沉重的腳步回家。
開車時,景弦也有些心不在焉,他覺得自己應該去看心理醫生了。
人是很奇怪的,例如景弦心裏是清晰知道自己有病的,偏偏每次去看醫生時,都非常的害怕,生怕醫生告訴他,病情又加重了。上次去,醫生說他不用吃藥,說他的病情還算輕微,要他放開心胸。
是不是這次去,就要吃藥了?他病更重了吧?
醫生總希望他能說出心情不好的真正緣由,想要與他好好聊聊,他明明是知道的,這樣也利于治療,他卻沒有膽子把這件事告訴醫生,只說自己不知道,醫生也有些無奈。
他過不了自己那關。
景弦越想,心中越煩亂,也越不敢去見醫生。
本就是個不愛吃飯的人,到家,景弦什麽也不想吃,書不想看,論文不想寫,焦躁地在家中轉來轉去,直到微信響起提示音。
他趕緊去打開微信,不論是誰,有人找就好。
是那位小朋友。
景弦莫名松了口氣,小朋友問他:景弦老師,您今天的講座順利嗎?
自初次請教至今,斷斷續續也已有半個多月,小朋友性格很不錯,又是隔着網絡,景弦已不知不覺漸漸将這位小朋友當做網上的朋友,他想了想,回道:還算順利。
小朋友問:什麽叫還算呢?
景弦再想想,緩慢打字:遇到不太想遇到的人。
對方仿佛凝滞片刻,一向回複很快的小朋友,過了會兒才又開始輸入,發來消息:不想遇到的人,做了什麽令您不開心的事嗎?
再往下說,就有些深了,沒有必要與他人說太多。
景弦便岔開話題:說了很多次,別叫我老師。
小朋友道:那怎麽稱呼老師?直接叫老師的名字不太有禮貌。
他還發了個害羞的笑容,景弦終于扯了扯嘴角,覺得小朋友很可愛,他直接回道:你是遠遠的朋友,也叫我哥哥吧。
艾青映的呼吸頓了頓,是很奇妙的感覺。
好似兩人之間的距離忽然間便近了太多,橫跨在兩人之間的那條天橋仿佛再也不難登,甚至逐漸變成可愛的彩虹,輕輕松松就能渡過。
這次,小朋友沉默了很久。
景弦以為對方是有事要忙,與小朋友不過說了幾句話,他的心情卻好了挺多,他打算繼續寫他的論文,便道:小朋友,我得工作了,回見。
艾青映看着“小朋友”三個字,一個字一個字地敲下:好的,景弦哥哥。
景弦的嘴角再度翹翹,他不是那種到處認弟的人,這也是頭一回而已,單純覺得對方可愛、懂禮貌,而又好學。他想,待他将來病好了,若是這個小朋友願意,一定要在現實中與小朋友見一面。
景弦說了聲“晚安”,便放下手機,仔細看電腦。
艾青映則是翻看着這些天來與景弦的聊天記錄。
剛剛景弦讓他叫“哥哥”的瞬間,他有了一種被愛的錯覺。他早已長大,也已成熟,不認為自己還會過度需求關注與愛,可是他喜愛那種或許可以稱得上是“怦然心動”的陌生感。
他看着看着,便開始傻笑,什麽時候,當面叫一聲“景弦哥哥”,景弦會是什麽模樣?
估計又要瞪他,抑或翻白眼,更甚者冷冷嘲諷他吧。
艾青映越想越興奮,恨不得這會兒就蹦到景弦跟前。蹦是當然不可能的,他其實只想弄明白景弦到底為什麽不高興,然而有些困難,景弦理也不理他,都不想見到他。
他想到一些事,他也要送景弦一份禮物!
他又趕緊起身去打電話聯系、溝通,如果做成了,景弦應該會高興些吧?即便真是他無意中做錯什麽,應當也會原諒他?
隔天,景弦去上班,見同事們沒有任何變化,心又放下一些。
到下午,門衛的大叔給景弦打電話,告訴他:“景老師,有個小年輕找你。”
景弦心裏一動,問道:“他叫什麽?”
“他說的是個英文名,我也不曉得,小年輕長得帥帥高高的。”
景弦直接道:“謝謝你劉叔,我不認識他,不用放他進來。”
“好嘞!”
景弦直接挂了電話,劉叔回頭看他,艾青映無奈道:“叔叔啊,我是真不知道這裏要登記身份證,那我回家拿成嗎?”
劉叔說:“小夥子啊,景老師說他不認識你,你就算拿來身份證,我也不會讓你登記了進去的。”
艾青映嘆了口氣,見個人咋就這麽難呢!
他又問:“叔叔,你們這裏幾點下班啊?”
“下午是五點半下班。”
“謝謝啊!”艾青映謝完才走。
當天下班,景弦開車出來時,就看到站在門口的艾青映。
想看不着都難,那麽耀眼,站在門邊,已經引得不少人在暗自打量他。
景弦非常吃驚,而艾青映顯然也認出了他與他的車,見他出來,立即笑着往他車前走來。景弦吓壞了,生怕又被同事瞧見,踩了一腳油門,立馬走了。
艾青映很失望,總得給個機會問清楚吧。
艾青映是個極為倔強的人,景弦不見他,他非得等到。
自那天起,每天下午五點半,他都會準時出現在單位門口。景弦的同事們漸漸都發現了他,青映火,只是火在地下小衆圈子裏,同事們只知道這是個非常帥的男人,并不認識他。一時之間,人人都在讨論,那人到底在等誰。
先前見過艾青映的那位同事,是在博物館裏頭上班,與景弦他們分屬兩個辦公領域。
有天,他過來景弦他們這兒開會,開完會一起下班,他看到門口的艾青映,驚訝之下,有些話差點脫口而出,幸好及時閉嘴,他回頭看景弦。
景弦抿嘴,不說話,同事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上了另一位同事的車。
景弦的車不覺停下,就停在路邊,他坐在車裏,艾青映站在車外高牆下,他們倆隔着車前玻璃對視。景弦實在不明白,他為什麽非得過來,有些事情弄明白與否,又有什麽意義?
首先,他不可能真和男人共度餘生。其次,他不能和這樣的人厮混。最後,他想永遠保持理性,徹底遠離愛情,與可能冒頭的一些小芽。
放過彼此,過嶄新的生活,不好嗎?
難得糊塗也不行嗎?
艾青映的嘴也緊緊抿着,前些天,他等待的時候,還面帶微笑,這幾天,面色也越來越嚴肅。景弦從他臉上看到倔強,景弦看他看了半晌,還是開車走了。
艾青映以為,這次景弦會下車,沒想到還是走了。
他想放棄了。
景弦再好,他又何必作踐自己?
他真的對這個人好感到了這種要死要活的地步?
值得嗎?
天天跑來等,真的太傻了。
艾青映的肩膀耷落,慢吞吞地往回走,走着走着,他的手機響。他拿出來看,是他的景弦哥哥發來的微信:上次提到的,是這本書。
随之而來的,是一張照片,背景似乎是書店。
景弦是去了書店嗎?
前幾天聊天時,景弦提到過要給他推薦一本書,至今還記得,并且還特地去書店拍給他看。
艾青映無奈了,對陌生人都能這麽好,為什麽不能對他好一點?
他們好歹睡過那麽幾次,也曾一同出游過,總有幾分感情吧?哪怕只是朋友之間的感情。
艾青映沒有選擇放棄,第二天,他還是來了。
上海的天已經越來越冷,門邊的梧桐樹也早已下起金黃色的落葉雨,下午四點多時,陰沉的天空終于開始飄起雨絲,雨越下越大,同事們點的奶茶,直到快下班才送來。
景弦的辦公桌靠窗,聽着風聲,他望着窗外的雨發呆,只願那人不在。
“景弦,你的!”女同事的聲音拉回他,他回頭,接過同事遞給他的溫熱奶茶:“謝謝。”
女同事分完奶茶,與另一個女同事坐在一起喝奶茶等下班,兩人輕松聊天。
景弦沒有喝奶茶,而是依然看着窗外,等他聽清楚女同事們的話,正說到“是啊,還在門口,連把傘都沒有。”
“到底是等誰呀?哪個小姑娘的心這麽狠?”
“那麽帥都舍得讓他天天等,不要,給我呀!”
兩位女同事邊說邊笑,還有些心疼,甚至都想下去給他送傘。
景弦的眉頭緊緊地蹙了起來。
下班的時間很快就到,同事們紛紛走了,景弦拖到六點多,拖到保安過來關燈,他不得不拎上包與那杯還沒喝的奶茶回家。
再不願面對,他還是看到了依然站在單位門口的艾青映。
這樣冷的天,他就穿件拼色的襯衫,此時早已被淋透,頭發淩亂地貼在頭皮上,毫無形象可言,即便如此,他依然是眼前世界中最為耀眼的存在。
看向他的人依然那麽多,包括他們門衛的叔叔。
景弦的車停在門口,雨刷一遍遍地搖晃,車前窗上雨水的痕跡忽多忽少,他與艾青映之間的世界也是忽而明晰,忽然朦胧,艾青映那滿臉的倔強卻是始終堅決而又确定。
非要逼他是吧。
他就不下車。
景弦收回視線,直接開車走了。
景弦的車子已經開走,甚至已經開離這條街,将要拐彎時,前頭突然有個女高中生奔跑着橫跨馬路,他也不知自己到底在想什麽,明明看到了,卻還是往前開,快要碰到那個女孩,他才忽然回神,着急地踩了剎車。
車子離女孩也就只有一兩厘米。
女孩沒有被撞到,卻是吓得坐倒在地上。景弦趕緊解了安全帶,下車走到車前,伸手去扶她,抱歉道:“不好意思,是我開車太快了。”
女孩吓得臉都有點白了,就着景弦的攙扶起身,也很抱歉地說:“沒關系的哥哥,是我亂過馬路,對不起,對不起。”
景弦看她沒有帶傘,從後備箱裏拿了把傘遞給她,女孩又道了好幾聲謝,才離去。
景弦坐回車裏,雙手擺在方向盤上,卻是再沒了勁去開車。
幸好此時下雨,來往之人并不多,也沒有交警,否則他定要被罵,也要被罰。
看到那個女孩淋雨淋成那樣,他才明白過來,之所以差點撞了人,是因為他腦中一直在想單位門口那個,淋得比那女孩還要可憐的人。
景弦面色沉沉,看着車前依然在奮力工作的雨刷。
最終他只能嘆氣出聲。
他是不是上輩子欠了那人的?
景弦将車停到路邊的停車位,再去打開後備箱,拿出他自己常用的長柄傘,撐傘往回走。
單位門口,艾青映卻還是走前的姿勢,景弦是真的服了,這到底是有多倔!!
他如果不來,難不成還要在雨裏站一夜?
雨聲太大,景弦走到他背後,他甚至完全不知。
景弦無奈而又無力,問他:“你到底想要怎麽樣?”
艾青映的身子微頓,不可置信地回頭看他。
景弦再問:“說啊,到底要怎麽樣。世上除你之外,只剩我這麽一個人了?不工作,不學習,天天就在這兒等着?說好的充實自己,開始新的生活呢?”
景弦的聲音是有些疲憊的,他沒有那個資本陪眼前的人玩更多的游戲了。
一切到此為止不好嗎。
然而,對面的人卻是滿臉委屈,景弦甚至以為他快要哭了。
景弦問了一串的話,他終于開口,聲音被雨水浸透,濕濕的,沉沉的,說出來的話也的确全是委屈,他說:“我就想要你抱抱我。”
作者有話要說: 鴨鴨: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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