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酒窩

又是一天清晨，夏安起床梳洗之後跟傅簡豫一同去往片場。等人到齊了，大家分成幾批，坐車前往幾公裏外的外景拍攝地。

今天要拍的是水中戲，而且是兩場。

郁承回到南國之後并未受到南國皇帝太多的關護，因為只要一看到他，就能想到被人兵臨要地，索要城池的境況。當初南國割了六座城池給了元國，同時将郁承送去做質子，這對于南國人而言是不可忘卻的國恥，除了宮中的皇子嫔妃，宮人們對郁承的态度也都極微妙。

淑妃品貌端莊，但是不甚懂禦帝之法，受寵程度一般，郁承跟着她事端不多，但和其餘的皇子相比幾乎沒有什麽存在感。

影片中的季節也到了酷暑，皇親國戚浩浩蕩蕩地坐了七日馬車來到了鴻然山莊避暑納涼。

鴻然山莊占地數畝，裏面有一方清湖，這一日天清雲淡，南國皇帝命人開了龍船來，帶着一衆人登船游玩。

山莊離一異族相距不遠，有人前來進獻寶物，送了異域的琺琅瓶來。那琺琅瓶色彩絢麗，做工精致，看一眼便知是出自能工巧匠之手，南國皇帝立在船頭，把玩得十分盡興。

要讓人收回去之際，平地起了一陣狂風，船身随之劇烈地搖晃了一瞬，那琺琅瓶竟掉入了幽深的湖水之中。

也就在這時，南國皇帝身後的一人便跳入了水中。

裴朝劍穿着軍綠色的襯衫，腳下踩着涼鞋，頗為随意地站在大太陽底下。他用手遮着眼簾瞧了瞧不遠處的湖面，頰側微動，轉頭瞥了傅簡豫一眼：“你真的不打算用替身？”

“不用，”傅簡豫颔首道，“我水性可以。”

裴朝劍拍戲，不到萬不得已往往不贊同用替身，但今天要拍的水中戲具體來說大半都在水中，專業性要求挺高，他提前也找來了跟傅簡豫身形相同，泳技高超的替身演員。

“這場戲可不好拍，你悠着點，頂不住的話就換人。”一切準備就緒以後，裴朝劍對傅簡豫交代了一句。

“知道了。”

夏安站在一邊，在傅簡豫準備好之後握着拳頭給他比了個加油的手勢，傅簡豫笑了一聲，朝他點了點頭。

夏安是絕對的旱鴨子，不會游泳，水中拍攝做不了，只能在一旁幫忙準備一下器材。潘欽已經穿好了游泳服，夏安幫他戴好氧氣罩和防水眼罩後站在了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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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身上陣拍攝水中戲對演員來說是不小的考驗，既要在水中完成既定的任務，又是維持人設的美感，保持表情不崩，這很難做到，很多時候演員在水下的畫面都是後期制作出來的，并沒有真正下水。

潛水難度也不小，即便是裴朝劍請來的替身演員，提前也都将水中戲分成了幾部分來拍，中途需要在水中吸氧才能繼續拍攝。傅簡豫在專業人員的幫助下确定了拍攝的分割點，後期剪輯的時候會将幾段合為一體。

即便不能下水，夏安還是能夠通過儀器看到傅簡豫在水中的動作。

除了攝像機以外，打光的儀器也同樣被潛水人員移到了水中。

從水平面以下向上照，光線所及的區域與陽光融彙，形成青黃色的光，更以青色為主，為拍攝場面蒙上了清冷的氣氛。

傅簡豫入了水後适應了半分鐘，轉了個身，夏安便注意到他的眼神已經和剛剛不一樣了。

與此同時，事先準備好的琺琅瓶也在引線的牽拉之下沉入了水中，傅簡豫揮動手臂，俯身朝琺琅瓶游去。

他的動作在水中十分舒緩，在鏡頭和陸地上的投影屏幕上也形成了緩慢的移動，他在水中難以完全睜開雙眼，一雙深目眯得狹長，嘴唇緊抿着，加之月白色的衣衫以及矯健的腰部動作，整個人在水中如魚一般自由。

他按照提前規劃好的那樣，追随着不斷下沉的琺琅瓶，向下，再向下。

夏安怔怔地看着屏幕上游動的人影，那人游得越深，他的心跳動得越快，心裏更是期盼那瓶子墜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捉到了！

夏安握緊的拳頭緩緩地松開，被日光曬了好一陣的臉頰紅撲撲的，眼睛裏全是明亮的光澤。

在碰到琺琅瓶，于水中吸了一陣氧氣之後，傅簡豫緩緩上升，烏黑的長發在水中拂動，眉眼被清澈的湖水浸潤，又被青色的冷光籠罩着，整個人顯得俊逸非凡。

嘩啦一聲，傅簡豫抱着琺琅瓶浮出了水面。

一頭長發披散在他濕透的肩膀上，水珠從額際順着挺俊的鼻峰，薄削的嘴唇，又順着下巴滑至頸部。都說美人出水如芙蓉，夏安呆呆地看着浮出水面的傅簡豫，看着他愈發漆黑的眉目，只覺得看到了一把出鞘的寶劍，每一分每一毫都是絕美的雕琢，那股陰冷的氣息猶在，而少年氣也盡顯無疑。

「在那一刻，郁承仿佛才與同齡的皇子一般，真正站在了皇權之中。」

想到臺本裏的這句話，如潮般的情緒朝夏安湧來，他站在曜曜明日之下，跟着那人一起入了戲中的人生。

“卡！”

裴朝劍站起身，跟着一群工作人員将水中的傅簡豫帶上了岸。

在水中游了那麽久的時間，傅簡豫有些失力地坐在船上，夏安握着一瓶水擠到了他身邊，遞到了傅簡豫的面前。

氣息還未調整過來，常溫的水一股腦灌進咽喉，傅簡豫捂着嘴咳嗽了幾聲，夏安立刻擡起手小心地拍着他的脊背。

裴朝劍站在一旁，聽到他低低軟軟的聲音，視線在兩個人身上打量了一陣，然後走到監視器那邊将剛才拍攝到的畫面又檢查了幾遍。

他知道傅簡豫的能力，但也沒想到這一條能一遍過，但這是好事，也松了一口氣。

水中戲總共要拍攝兩場，傅簡豫這一場拍攝的影片中當下發生的事情，而另一場則是以記憶穿插進劇情中的。

郁承在潛入湖水之中打撈琺琅瓶之際，腦海中想到的是他曾經在元國所經歷的屈辱。那些異國的皇子因他為南國質子，為難的次數數不勝數，他曾經就被那些人按在水中折辱，若不是有宮人阻止，恐怕會當場喪命。從那之後，郁承開始學習泅水，在那元國深宮之中艱難地存活。

年少時的郁承扮演者是從國家少年游泳隊裏特意挑選的，水中的拍攝過程都沒什麽問題，裴朝劍指導了一下追鏡頭就沒什麽了，但是小演員不怎麽會演戲，忍辱負重的表情戲拍了好幾次才勉強過關，收工的時候大家都很疲累，這一天沒有晚場，吃過晚飯之後便結束了拍攝。

吃了幾天盒飯，傅簡豫覺得有必要改善一下夥食，夏安在他的慫恿下跟着去了影城裏的一家火鍋店。

店裏面常有影藝圈的人光顧，但外面的游客也是進的來的。這麽熱的天，傅簡豫穿了一身藍黑色的外套，頭上戴着低檐帽，臉上也別着口罩，即便這樣還是被店裏的客人認了出來。

傅簡豫沒有帶保镖，夏安也想到了可能會遇到的情況，見那些人要上前立刻擋在了傅簡豫的面前。他的身形比傅簡豫要小一圈，哪裏擋得住，傅簡豫迅疾地一勾手臂，攬着夏安的腰就上了二樓。飯店裏的服務員也是有眼色，跟在他們身後擋住了那些想要上前求合影的粉絲們。

進了包間之後，傅簡豫松開了纏在夏安腰上的手臂。

他身上出了不少汗，進門後立刻脫掉外套摘掉帽子，長出了一口氣。

傅簡豫拿着菜單翻了翻，然後将其推到了夏安的面前：“想吃什麽鍋？”

“都可以。”

對于夏安不假思索的答案傅簡豫一點也不意外，他默了默，點了點手指：“那要個鴛鴦鍋吧。”

“好。”

“喜歡吃什麽菜？你選三個，剩下的我選。”

夏安接過菜單，斟酌了片刻，挑了豆皮，海帶片和牛肉卷，傅簡豫選的是金針菇，冬瓜還有蝦。

服務員記下之後，咬着嘴唇撕下了一張紙，紅着臉遞到了傅簡豫的面前，期待地說道：“男神可以幫我簽個名嗎？”

傅簡豫點了點頭，接過筆在紙上龍飛鳳舞地寫了自己的名字遞還給對方，小姑娘高興地接過，道謝後一臉笑意地離開了。

鍋底還要過一陣端上來，服務員送來了兩個防止濺油的圍裙，帶子是要系在身後的，傅簡豫看夏安半晌也沒系好，示意道：“你轉過身，我幫你系。”

他迅疾地系好帶子，等夏安扭過頭的時候不由笑了。

夏安被他的笑弄得有些莫名，低頭一瞧，又看了看傅簡豫的圍裙，這才反應過來。

服務員拿錯了，拿給夏安的是一個兒童圍裙。他腰瘦，兒童圍裙也不是太小，穿上去竟然不顯得太擠。

夏安看着圍裙上的卡通圖案，嗫嚅着說道：“這個……要不要換一下？”

“不用換啊，”傅簡豫挑了挑眉，看到夏安微微皺着鼻子的樣子就想逗他，“顯得你很可愛。”

末了又跟了一句：“特別招人喜歡。”

夏安紅着臉點了點頭，徹底不打算換了。

菜陸續端到了一盤的餐車上，鍋底也很快上來，湯燒開之後兩人紛紛動了筷子。

注意到夏安愛吃蝦，傅簡豫将裝蝦的盤子往他那邊推了推，但夏安卻記得傅簡豫最愛吃的就是蝦，又将盤子推過去一些。

六盤菜兩個人都吃得剛剛飽，只是吃完之後，夏安的一張嘴嫣紅得厲害，是被辣的。

看他忍不住吸溜吸溜的，傅簡豫讓服務員端了冰果汁過來，夏安喝了之後嘴唇還是有點腫，但是胃裏喉嚨裏是好受多了。

兩個人出去的時候是從後門離開的，包間出去就通向了影城的路，此時天色已經黑了，沒有再被人認出來。

回去的路上，兩個人聊到了今天的拍攝，夏安由衷地贊許：“傅哥真的很厲害，我根本不會游泳，在水裏面估計只能待半分鐘就沉下去了。”

夜晚的氣氛很好，頭上是漫天閃爍的星星，小路上沒什麽人，夏安的話傅簡豫聽得很清晰。

他看着對方，夏安的臉龐沉在夜色中模糊不清，傅簡豫突然很想看清他的表情，便讓夏安到自己身邊來。

兩個人一起站在路燈的光中時，傅簡豫看到夏安臉上已經非常熟悉的那兩個酒窩，和他眼中一覽無餘的崇拜。

傅簡豫是拉着對方的手臂将人帶到自己這邊的，兩個人離得很近，氣息交彙在一處。

夏安被他近距離地凝視着，心跳也有些不規律，覺得腳步都有點僵硬了。

他正要出聲，傅簡豫已經低下頭。

溫暖的鼻息掃過他的臉頰，酒窩的凹槽處被一個有力的，濕熱的東西快速掃過。

等到他回過神來，整張臉都紅透了，在夜色裏也能瞧見幾分。

他惴惴不安，不知道傅簡豫剛剛的動作是什麽意思，磕磕絆絆地問：“傅哥……怎……怎麽了？”

傅簡豫也意識到自己剛剛的動作有些唐突，但事情已經做下，他用手指掃了掃鬓角，坦率地道：“想嘗嘗……你的酒窩是什麽味道。”

憋了幾秒鐘之後，他就聽到身邊傳來了小聲的問話：“那……那到底是什麽味道的？”

“火鍋味的。”

他撒了個謊，那味道其實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