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矛盾
随着拍攝劇情的進展,男女主對手戲的拍攝也提上了日程。
在充滿了陰謀詭計和爾虞我詐的深宮之中,郁承與唐甄于一個雪日在禦花園中相遇,漫天飛雪,時間仿若靜止,是影片中難得不劍拔弩張的時刻。
持續的高溫還在繼續,炎炎夏日光是布景便花了不少的功夫。考慮到演員的身體狀況,裴朝劍選了一個半陰天進行拍攝。
在夏日拍攝雪景不僅考驗布景師和場記的能力,對攝影師的要求也很高。
在這一方面,夏安比其他幾位副手要更有經驗。
“減少兩檔曝光量,濾鏡是很重要的,”夏安認真地和其他攝影工作人員進行交流,“最好用黃色的……”
他說着說着,聲音卻漸漸被東邊傳來的争吵聲壓了下去,夏安轉過頭。
裴朝劍和潘欽兩個人在分鏡設置上出現了分歧。
兩個人在這個點上始終争執不下,裴朝劍黑着一張臉讓工作人員将臺本拿了過來。
“這個分鏡是我找人提前設計好的,簡豫又是這部影片的主角,視角應該從他這邊入手,我覺得這是很顯然的事情。”裴朝劍一邊說一邊用指尖點着紙張,力道将紙張劃出了幾道痕。
他說話語氣明顯比往常還要重一些,情緒顯然很不平靜。
潘欽緘默地吸了最後一口煙,将煙蒂丢到一旁的垃圾箱中,俯下身将臺本拿過來,低頭瞧了一陣,沙啞的聲音帶着篤定道:“朝劍,我的拍攝經驗比你更豐富,如果單純以這個角度切入,不只是會落入俗套的問題,你想突顯的是主角,那麽應該從小艾的角度去拍。”
裴朝劍沒有讓步:“不行,我覺得還是按照一開始的臺本拍會比較好,你聽我的。”
潘欽沉默了一陣,也并沒有按照裴朝劍的說法動身去碰機器,只是一直未有言語。
裴朝劍明白他的意思,面色也漸漸地沉了下去。
“既然我是總導演,你得聽我的,”他将這一點又重複了一遍,“就按照分鏡臺本上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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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欽定定地望着他:“大方向我都沒意見,但是朝劍,我也有我的堅持,我覺得這樣不是最好的處理方法,你不要太自以為是了。”
被說道的人騰的一聲站了起來,夏安在一旁站着,想要上前勸說,手腕卻突然被人拉住了。
他轉過頭,傅簡豫朝他搖了搖頭,然後微微俯身,在他耳邊低聲說道:“這個事我們管不了。”
兩個人又争吵了幾句,裴朝劍說了幾句不好聽的話,饒是性格平和的人也有些繃不住。
潘欽的語氣也變得不好起來:“裴朝劍,你這些年的個性一點也沒變好。前幾年本子寫出來,你拍不出來,天天跟我叨叨,我都任勞任怨地聽了下去。現在什麽都準備好了,你又固執己見,聽不進去意見,還跟我在這裏擺譜甩臉色,我是吃飽了撐的不去拍自己的東西,在這裏來當你的二把手,我顧及的難道不是我們多年的交情?”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裴朝劍面露不愉,“你的意思是我逼你的?你很不願意幹?”
他頓了片刻,胸口劇烈地起伏了兩下,聲音又冷了幾分:“那算了,行,你這尊大佛被我請到這裏是屈才了,我也不留着你了,你可以直接停工去拍你自己的作品,算是我耽誤你了。”
一聽鬧到這份上了,旁邊的幾位工作人員從欲言又止的狀态變成了溫言相勸,但是争吵的二人誰心裏那口氣都沒平複下來。
片刻之後,裴朝劍冷着臉往攝影棚外走去,撂下了幾句話:“行了行了,今天不拍了,散夥!”
潘欽在裴朝劍離開之後站了站,轉身也走出了攝影棚,留下劇組其他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誰也沒有想到,只是一個小分歧會導致這麽嚴重的争吵,夏安默默地等着傅簡豫換完衣服卸了妝,準備先回賓館。
就在這時,傅簡豫的手機響了。
“喂。”
“簡豫啊,好久沒回家了,這幾天能回來嗎?”
“媽,出什麽事了嗎?”
“沒什麽事不能叫你回來啊?你爸爸這幾天跟朋友到外省去了,我一個人在家怪無聊的,你能不能抽空回來一趟,陪媽說說話。”
傅簡豫頓了頓,沉聲道:“好吧,那兩個小時後你在家等着我。”
挂斷電話以後,夏安說:“傅哥要回家?”
“嗯,回去看看,”傅簡豫擡起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走吧,一起先回賓館。”
“嗯。”
回去的路上,夏安想着剛剛發生的事情,小聲地說道:“潘老師和導演之前的關系一直都挺好的。”
“是很好,裴導以前跟我談起過,他和潘老師從小學的時候就是同學,當了這麽多年知心好友,這次鬧了矛盾,肯定不是一時的問題,兩個人現在也都在氣頭上,不是我們插手的時候。”
“嗯,但是看到他們吵架,心裏還是挺難受的。”
傅簡豫擡起手,大拇指的指腹捏了捏夏安的耳垂,力道不輕不重。
“難受這種情緒不适合你,多笑才好。”
暖熱的指腹夾着自己的耳垂,身體最柔軟的部分之一被人控制着,夏安下意識地想要閃躲,但是另一股力道又迫使他站在原地,酥麻的感覺從耳廓蔓延至腳底,夏安默默地點頭。
提到裴朝劍和潘欽的關系,傅簡豫多說了幾句:“裴導的妻子前幾年去世了,圈子裏都覺得是因為喪妻之痛所以才退隐了幾年,不過那幾年潘老師一直和他保持着聯系……”
兩個人一個說一個聽,慢慢地走回了賓館。
兩個小時之後進了家門,傅簡豫一眼便看到了坐在自家沙發上的客人,一位中年婦女和一個年輕女子。
他不動聲色地換了鞋,點頭向兩位客人示意問候,然後坐在了傅母的身邊。
傅母剛剛跟對面的好姐妹聊了好一陣,臉上帶着洋溢的笑容,她拉着傅簡豫的手拍了拍,語氣裏帶着幾分嗔怪:“你都好久沒來這邊看我和你爸爸了。”
傅簡豫彎了下嘴角,手掌拍了拍她的後背:“行程有點忙,今天早上還在拍戲呢,但您看,您一叫我不就回來了。”
傅母話裏話外雖然是想念他的意思,但是傅簡豫心中清楚,涉及到他事業方面的事情,父母比他本人還要上心和嚴肅,像今天這樣被叫回來一定是因為其他事。
他隐約猜到了什麽,稍微坐了坐便準備起身上樓,傅母卻及時地拉住了他的手。
“急着去做什麽?媽好不容易叫你回來,又有客人,你先別去忙了,陪我和你容阿姨坐着聊一會兒。”
對面坐着的同齡女子名叫容真,剛剛從國外藝術學校畢業回來,學的是小提琴,性格看上去十分溫柔婉約。
傅母在一旁笑眯眯地問道:“小真在國外待了幾年?”
“三年。”
“哎呀,那還真是挺久了,平時挺想家的吧?”
“嗯,有時候想得挺厲害的,所以現在回國了,打算跟我爸媽一起住,等将來結婚了再搬出去。”
“真好啊,”傅母轉頭看了傅簡豫一眼,“簡豫,你不問問小真一些事情?”
傅簡豫擡眼望去,容真的目光也落在了他的身上。那裏面有着禮貌與欣賞,也有着掩飾不住的期盼意味。
傅簡豫心裏一沉,再看不出傅母的意圖,那他真的沒救了。
問了幾個不痛不癢的問題,禮數沒有丢,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傅簡豫對于這場對話不怎麽感興趣。
又閑聊了一陣,容真和她的媽媽起身告辭,傅簡豫和傅母一起站起身,将人送到了門外。
大門關上,傅母轉過身,看到傅簡豫單手插兜的閑适姿态,不滿地瞪了他一眼:“你啊,人家女孩子對你有意思,你都看不出來?”
“看出來了,”傅簡豫語氣平緩地道,“但我對人家沒興趣,也沒必要讓人家揣着心思。”
他停了一瞬,聲音中帶了幾分無奈:“媽,我現在的身份恐怕是搞不了相親這一套的,你別在這上面下功夫了。”
“其實媽也是心裏不平衡了,親戚朋友跟你年紀差不多的要麽結了婚,要麽也有女朋友了。我兒子這麽優秀,肯定招女孩子喜歡,所以不找女朋友一定是你單方面的問題。”
傅簡豫皺着眉頭道:“媽,你這都什麽歪理。”
“哎呀,哪裏歪了。話說回來,容真的條件挺好的,你那麽圈子的女孩子啊可都沒有人家那麽底子幹淨,”說到這裏,傅母的情緒高漲起來,“娛樂圈的女孩子據說私生活都很亂的,我看網上有很多圖片都是坐導演大腿啊去夜店啊,媽接受不了。你将來最好不要在圈子裏找,就聽媽的,大家閨秀是最好的……”
傅簡豫等她說了一陣,及時地打住了話頭:“我現在暫時沒有談戀愛的打算,事業在上升期,不想操心這些事,今天如果不是劇組裏有事,現在也是坐不到這裏的。我累了,你讓我歇一會兒,這些事以後再說。”
傅母聽他說完,沉默了一陣,也只得悶悶地說道:“過年的時候,你可得給我打個女朋友回來,聽到了沒?”
“有合适的再說。”
上了樓,進到房間裏,卧室裏挺幹淨,傅簡豫坐在床上歇了一陣。想到剛剛和傅母的一段交談,他心裏升騰起一陣煩躁感,用手解開了上衣的一個紐扣,打開了房間裏的空調。
在劇組的時候倒沒覺得太累,回到家裏陪了一陣客,又聽傅母唠叨了許久,太陽穴一抽一抽的疼。
他用手揉了揉眉心,想到離開的時候跟夏安說過到家給他發消息,低頭将手機拿了出來。
傅簡豫:到家了。
夏安剛剛午睡起來,看到手機左上角的提示燈,迷蒙着眼拿在手裏一看,很快給予了回複。
夏安:好,那我就放心了。
傅簡豫:在賓館?
夏安:嗯,在的,剛午休起來,傅哥在做什麽?
傅簡豫:沒做什麽,躺屍。其實也有點煩。
夏安:啊?發生了什麽事?
傅簡豫:一些小事,也不是特別重要。
聊了一陣,傅簡豫覺得光是對着手機屏幕聊距離有些遠,随手撥打了夏安的電話,他想聽聽對方的聲音,覺得那樣的話心情也許會好一些。
陡然有電話打過來,夏安心中一動,慌亂地按了下屏幕。
“……!!”
他直接将電話挂掉了……
一分鐘之後,夏安紅着臉對着音筒小聲道:“對不起,傅哥,我剛剛手滑……”
“我有點生氣,”傅簡豫仰躺在床上,嘴角帶笑,“你得哄我高興才行。”
那邊傳來一聲有些急促的呼吸聲,傅簡豫舔了舔嘴唇,琢磨着是不是把人吓到了。
夏安确實有些不知所措,直接從床上站了起來,糾結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話來。
傅簡豫那邊繼續道:“怎麽了?不會哄?要我教教你?”
夏安被弄得六神無主,只得說:“好。”
還真要人教,傅簡豫低頭暗笑了一聲。
“你會唱歌嗎?唱首歌給我聽?”
“會,但是,”夏安猶豫着說,“有點五音不全,而且不太會唱流行歌。”
“沒事,我不介意,兩只老虎也行。”
“我……我想一下。”
停了一陣,那邊傳來了氣息不怎麽穩定的歌聲。
“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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