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醫院

煙火墜落,歌聲結束,告別演唱會走到了尾聲。

臺上三個已不再是青春少年的三個人都流下了眼淚,只是那眼淚中蘊含的真情卻是不同的。

散場之後,夏安随着人流慢慢地離開體育場,身旁的聲音嘈鬧雜亂,他的心跳也因為剛才那個誤落在額頭上的吻而始終無法慢下來。

明明已是初秋,才剛下過雨,夜風也足夠涼爽,但臉頰上的熱度卻久久地消褪不去。

人太多,兩個人跟着大部隊往前走,誰都沒有說話。等出了體育場的出入口,傅簡豫扯了扯夏安的袖子,說:“去換衣服吧。”

“好。”夏安回神忙道。

易正行從舞臺上回到後場,剛剛卸好妝,就看到兩個人進來。

“你們回來了,我表現得怎麽樣?在舞臺上帥不帥?”

夏安看到他的眼角有點紅,知道他的心情還沒有完全緩和過來。夏安沒有點明,認真地回答:“表現得很好,也很帥。”

“那就好,”易正行笑了笑,坐在梳妝臺上抖了抖腿。拿過一旁的毛巾,他擦着汗說:“那你們快換衣服去吧,我在這裏等你們,一起回去。”

夏安拿着衣服進到換衣間,此時才覺得臉沒那麽燙了。

他脫下那身超人服,換上自己來時穿的薄荷色短袖和褐色中褲,換好後他看了看穿衣鏡,裏面的人和演唱會前沒有什麽不同,剛剛發生的事情就像是一場夢一樣。

他深吸了一口氣,打開換衣間的門走了出去,看到傅簡豫已經和易正行站在了門口,連忙快步跟了過去,三個人一起離開。

傅簡豫開了車來,易正行自己也有車,在地下車庫道別之後,傅簡豫接到了一個電話。

地下車庫剛剛修建沒多久,沒有消散的水泥和其他建築材料的味道淡淡地飄進車內,夏安吸了吸鼻子,覺得那味道有點刺鼻。

他安靜地在後座坐着,從車前座中央的後視鏡中看着正在打電話的傅簡豫。後者将手機握在掌心中,表情有點嚴肅,夏安從他說的話裏隐約猜出了幾分情況。

“嗯,患者是我母親沒錯。”

“好的,謝謝醫生,我馬上趕過去。”

……

是發生了什麽事嗎,夏安默默地思忖着,屏息等待着。傅簡豫跟電話那頭的人對話的時候一直蹙着眉,昏暗的光線将他臉上的棱角一一抹平,同時也在他的側臉投下了一片陰影。

挂斷電話之後,駕駛座上的人将手機收了回去,側過頭看了眼後視鏡,目光與夏安的撞在了一起。

猛地一瞬對視,夏安心中一跳,迅速移開視線,看着前方人寬闊的肩膀,下意識地開口說:“發生什麽事了?”

“我媽媽生病了,現在要趕去醫院。”

夏安也猜到是這樣的情況,輕而堅定地說:“那我陪你去。”

“不用,今晚上我應該要留在醫院。”

夏安罕見地在傅簡豫的面前堅持了自己的說法:“沒關系,大不了住在旁邊的賓館也是可以的。”

傅簡豫回過頭,看了夏安一眼。

“好。”

路上,傅簡豫簡單地陳述了醫生的通知。

傅母被保姆發現暈倒在後院兒裏,及時地打了120送到了醫院,查出來是心髒腫瘤,至于是良性還是惡性要等第二天再做檢查。

夏安點了點頭,他不擅長安慰,憋出了一句話來:“阿姨會沒事的,傅哥不要擔心。”

“嗯,謝謝。”

傅簡豫的情緒明顯不高,夏安知道這時候他不會有心思與自己多聊,也不願意在他開車的時候打擾。

他坐在後座上查了下市醫院的心髒科情況,那裏有全國最知名的心髒專家團隊,臨床經驗豐富,夏安又看了些別的,半個小時後,車子停在了D市市醫院門口,兩個人下了車匆匆進了大門。

夏安一邊往裏走一邊說:“心髒科在五樓,我們坐電梯上去吧,電梯在那邊。”

傅簡豫沒有猶豫地跟着他走了過去,走到拐角的時候低低地問了一聲:“你來過這裏?”否則不會這麽熟知路線。

夏安遲鈍了兩秒接話道:“來過。”

高二那年因為突發急性胃潰瘍而在這裏住了三天院,如今他也只記得當初蒼白的牆壁和經久不散的消毒水味道,還有腹部長久的抽痛,其他的印象都已經模糊,所以剛剛在車上才看了下科室分布和路線圖。

傅簡豫點了點頭,拉着他的手臂在電梯門關上之前進到了裏面。

夜晚,醫院裏的人較少,為的都是自己甚至是家人的健康和生命安全,即便有人認出了傅簡豫也沒有大呼小叫,他們順利地抵達了五樓。

見到醫生之後,傅簡豫很快問道:“我母親的情況具體怎麽樣?”

“目前只知道心髒上确有一顆瘤子,但是有沒有血管在上面攀附,又或者長在什麽位置,明天會為患者做全面的檢查。心上長了東西,心髒驟停的情況不少見,及時發現的話還是來得及診治的,現在病人也沒什麽事,你可以進去看看她,明天按時做檢查就好。”

“我明白了,多謝醫生。”

傅簡豫和夏安進了病房,傅母在病床上虛虛地眯着眼,臉上有些煞白。見到自己的兒子,那根神經才徹底崩掉,掙紮着要坐起身。

“媽,你躺着吧,不用起來,”傅簡豫按着她的肩膀扶人躺下,在床沿上坐下,“有哪裏不舒服嗎?”

傅母眼眶一紅,也沒顧着有外人在,揉着自己的心口說:“心髒有了毛病,胸悶得很。”

“那我再找護士來檢查一下。”

“不用,”傅母哽咽地攔住了他,“這幾天都是這狀态,應該是那瘤子在搗亂,明天做了檢查就知道了。”

“嗯,你放寬心,睡一覺就好了。”

傅母失聲哭道:“我怎麽就得了這病呢?是不是你爸爸在下面待得太久了,所以才想要叫我去陪他。”

“媽你別亂想了,”傅簡豫攬着她的肩膀拍了拍,沉聲安撫道,“心理壓力太重,對病情肯定有影響,也許明天檢查出來并沒有什麽事,早點休息,要不要我陪你去洗漱?”

“沒事,有個小護士之前已經扶我去刷牙洗臉了,那你呢,你今晚上住哪兒?”

“住醫院,”傅簡豫回頭看了看旁邊的空病床,“我睡在旁邊陪着你,也就是多付一個床位的事情。”

“不了吧,”傅母有些猶豫,抹了抹眼淚道,“你現在是藝人,睡在這裏不合适,要注意形象。”

傅簡豫無奈地搖了搖頭:“這個時候了,還顧這種形象做什麽。”

又說了幾句話,傅母才分出一點心思給與傅簡豫一起進來的夏安:“這是誰?”

“這是我的助理兼攝影師,小夏。”

夏安上前兩步,拘謹地問候傅母:“阿姨好,我叫夏安,陪傅哥一起來探望您。”

傅母将人打量了一番,想到自己剛才的失态,覺得有些不大好意思,就也沒多說什麽。

夏安覺得自己一個外人待在病房裏也有些不大合适,興許人家母子倆想說些貼心話,跟傅簡豫說了一聲就出了病房。

走廊裏沒什麽人,偶爾有病人家屬和護士走動。

夏安安安靜靜地坐在休息座椅上,易正行在微信裏問他們回去了沒,夏安想了想,回複說有點事,所以可能回不了賓館了。易正行心思通透,知道他可能不便告知,也沒有多問。

病房裏,母子二人說了一些話,天晚了,傅母有些困倦,堅持讓傅簡豫不要睡在醫院裏,他答應下來,扶着她躺好,關上燈走了出去。

輕阖上門,他看到了坐在走廊裏的夏安,背影在青白色瓷磚的映襯下顯得有些單薄。

“抱歉,讓你跟着我跑了一趟。”

夏安看着傅簡豫臉上的疲态,想到前幾日他在片場的高強度工作,想到傅母的情況,心尖兒像是被一根針紮了一下,那種感覺很清晰,是心疼。

“沒有,我是傅哥的助理,做這些是應該的。”

傅簡豫轉頭看他,不知道為什麽突然笑了,那笑意淺淡,但是在這種情況下顯得十分難能可貴。

“說得好像你把自己賣給我了一樣。”

夏安聞言,耳根子頓時有點燒,半天沒說出話來。

“走吧,我們去附近訂房間。”

醫院附近有好幾家賓館,看病耗時耗力,醫院也不是總有空床位,很多病人家屬都會在附近開房間,夏安沒費多大力氣就訂好了一個單人間。

将房卡插在卡槽裏,房間裏的燈亮了起來,夏安轉過身準備把門關上,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傅簡豫,他手裏還拿着房卡。

夏安張了張嘴,小聲地說:“傅哥要進來看看嗎?”

“……嗯。”

兩個人都要的是單人間,布局什麽的應該也沒什麽差別。

傅簡豫在床邊坐着環顧了一圈,回過頭看到身邊的人揉了揉眼睛。

“困了?”

夏安忙放下手:“還沒有。”

“眼睛都睜不開了,還騙人。”

夏安羞赧地笑了一瞬,臉頰上顯露出兩個酒窩,讓身邊的人有剎那的失神。

“啪”的一聲,房間裏的燈暗了下去,四周變得漆黑一片。

夏安在短暫的懵逼之後回過神來,吶吶地說:“房卡可能沒放好,我去看看。”

說着就要站起身,但是肩膀卻被一道力氣壓住了。

有什麽東西擦過脖頸,有些硬,也有些紮人。

夏安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那是一簇簇發茬。

傅簡豫将頭搭在他的肩膀上,這個認知讓夏安立刻陷入了不知所措的情緒之中。他身體微微僵硬,連呼吸都放輕了。

房間裏的空氣悶熱,無聲中又仿佛有什麽劈裏啪啦地迸濺出火花來,微燥而惑人。

再仔細聽,夜還是靜的。

一道低沉而沙啞的聲音在房間裏響起。

“有點累,讓我靠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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