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煙火

接下來的數天，拍攝沒有再發生長時間的停滞，到了放假的那一天，所有人的狀态都非常好，裴朝劍的臉上也難得有了笑意。

拍攝結束之後，一夥人要去吃燒烤，潘欽和裴朝劍也被工作人員撺掇着同意了，裴朝劍問了傅簡豫一聲，他說已經跟人約好了，便沒有勉強。

和傅簡豫有約的就是易正行和夏安，他們去了D市最有名的一家日式料理店嘗鮮，雖然小包間不是全封閉的，隔着一扇竹簾的另一桌人認出了他們，但沒有聲張，點完餐，服務員又帶他們去了一個真正的包間，無外人打擾，三個人也放開了些。

菜上得比較慢，他們聊了陣天。

易正行這段時間除了拍戲，還要籌備最後一場演唱會的相關事宜。

“真的要忙死了，”他一邊撕開筷子的包裝袋一邊搖着頭笑道，“感覺人都瘦了一大圈，不過這樣也好，能夠穿下好幾年穿不上的緊身皮褲了。”

夏安抿着嘴唇笑了一聲，問：“你們應該也要排練吧？”

易正行的嘴角平了平，聲音裏的笑意也淡了下去：“沒有，鄭初恩還好，沈震很忙，忙到沒有時間排練。”

側首，傅簡豫看到夏安身後飛了一只蛾子，不動聲色地将其撲開，然後懶懶地靠在木藤椅背上，看着易正行說：“不排練的話，到時候出了問題誰負責？”

易正行嘆了口氣：“最後一場了，也沒什麽負不負責了，唱完了，也就散夥了。”

氣氛因為這個話題而沉悶了下去，飯菜端了上來，話頭轉成別的事情，聊天才輕松了起來。

吃完飯，傅簡豫要回趟公司，讓夏安和易正行回賓館。

夏安洗了個澡出來，時間還早。浴室裏的淋浴頭出了點毛病，他走出房間，回來時遇見了易正行。

後者穿着一件純白T恤和一件大紅褲衩，手裏提着兩瓶酒，正要往東邊的走廊盡頭走去。看到夏安，易正行腳步一頓，轉過身道：“真巧，又遇見了，去天臺上坐坐嗎？”

夏安看他的裝扮，默然片刻，點了點頭。

這個時間去天臺上喝酒定然是情緒不好，夏安猜得出緣由，也怕他出了什麽事。

兩個人坐着電梯到了頂樓，初秋的風很涼，一下子就吹亂了兩人的頭發。夏安眯着眼，看到易正行甩了甩頭，坐在了天臺的栅欄邊上。

夏安在他身邊坐下，看着那兩瓶酒，猶豫了下還是說：“這裏太高了，喝酒不太安全。”

“沒事，”易正行盤起腿，從大褲衩鼓鼓的兜裏拿出了一個玻璃杯，“我悠着點。”

倒完一杯酒，易正行晃了晃酒瓶：“放心，這酒濃度不高，喝一瓶不會醉，兩瓶的話也不會醉得太過分。”

“嗯……”

易正行喝了半杯酒，啧了啧嘴，然後将剩下的一口悶，重新給自己滿上。

又是一陣涼風襲來，易正行曲起左腿，兩手撐在身後，仰着身體望向天空。

“今晚沒有月亮，不知道明晚上有沒有。”

夏安也擡起頭看向星點羅布的夜空，時而會有閃爍的飛行器從遼闊的星河中穿梭而過，不知道駛向何方。

喝完了一瓶半的酒，易正行的臉上布滿了紅暈，聲音和姿勢中帶上了醉意，但是人還算是清醒的。

說出來的話卻是清醒時候未必能敞開胸懷說的。

“其實我有時候心裏挺怨隊友的，”易正行微醺着說道，“鄭初恩沒什麽好說的，沈震……他……他憑什麽瞧不起我們自己的出身？男團怎麽就低人一等了？是，我們不像演員明星可以吹身價吹資歷，走男團路線……過幾年可能就過氣了，國內現在也沒有大火數年的男團存……存在。”

夏安望着遠處模糊不清的山影，出聲安慰道：“自輕且輕人，你沒必要同他計較。幹一行愛一行，到哪裏都是一樣的。只要用心去做，肯定會發展得越來越好的。”

“我覺得不是這樣，他沈震，兩個月，拉到的資源比我們前一年都要好。心裏雖然不嫉妒，不，不是，”易正行搖了搖頭，“他不配我嫉妒，但心裏就是不甘，這種人都混得那麽好，再想起自己，連個房貸都還不起……”

語罷，他又擡起頭問夏安：“你呢？是不是也瞧不起我？”

“我不會，”夏安抱着腿，将下巴放在膝蓋上，“如果會的話，我就不會和你做朋友了。”

他喜歡易正行的坦率和真誠，在這個圈子裏能找到真心朋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夏安珍惜彼此之間的情意。

易正行拍了拍腦門：“你看我都傻成這樣了，居然問你這種問題，真是……真是不應該。”

最後半瓶酒易正行沒有再喝，在清冷的夜風中清醒了一些，與夏安說着心坎上的話。

“都說男團的受衆的少女，少女有什麽不好？她們正值青春年華，十幾歲二十幾歲的年紀，那麽……那麽有活力，大多還沒有世俗心态。說白了，我們這些人就是給她們造一個夢，讓她們在成長路上不那麽孤獨。其實對我們而言，她們的支持又何嘗不是一種陪伴？”

夏安點頭：“嗯，我還上初中的時候，很多女生都會買你們的海報和專輯，我覺得能帶給他人快樂，就已經是一件很棒的事情了。”

這一夜，兩個人到淩晨才各自回到房間，只是每個人心裏都像是被什麽東西洗刷過一樣，很幹淨，也很通透。

次日午後，夏安和傅簡豫在舉辦演唱會的體育場後臺換上了衣服，戴好了假面。

傅簡豫是一身深灰色的服裝，身後還有一襲披風，遮掩住他的身形，不容易被認出來，配着臉上銀灰色的假面，平添了幾分神秘。

夏安最終是選的是一件超人服，明明是帥氣的風格，穿在夏安的身上卻莫名可愛。

易正行為他們留了東邊前排的一個位置，那裏的地形原因，不會太擠，而且能比較好地看到舞臺。

男團的粉絲大多都是女生，而傅簡豫和夏安穿的明顯是男裝，引得周圍站着的女生紛紛側目，有大膽的直接問道：“你們是男粉嗎？”

夏安琢磨着該怎麽回答，傅簡豫直接點了下頭。

四周發出了一陣尖叫聲。

“太棒了吧！沒想到會有男粉過來！”

另外穿了泡泡袖公主服的女生怼了自己閨蜜一句：“看你激動的，有男粉也很正常啊，只是人比較少而已。”

“對啊，這麽少我們還一下子遇到了兩個！兩個！”

“你真是的，別把人家男粉吓到了……”

傅簡豫的氣場太強，女生們都不太敢多看，倒是盯着夏安的打扮看了好一會兒。

被當成珍稀動物讓夏安覺得有些尴尬，往傅簡豫那邊挪了挪，一道黑影落下，光線暗了下來。

“啊啊啊啊！快看！騎士用披風把超人罩住了！！！”

“兩個人好有愛！我們家的男粉都這麽可愛的嗎？！”

夏安在披風的遮掩下紅透了臉，四周盡是傅簡豫的氣息，讓他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

傅簡豫也沒說話，就拿披風罩着夏安。人群之中，彼此依靠，各懷心思。

“啪”的一聲，燈滅了。

四周變得一片黑暗。

氛圍在舞臺柱升起，三個人出現的時候變得空前熱烈，尖叫聲幾乎要将整個體育場掀翻。

傅簡豫自然地将罩在夏安身上的披風放了下去，絲布的質感拂過背部，夏安的心裏有淡淡的失落，但也只是一小陣。現場近乎瘋狂的氣氛能夠輕易地感染情緒，讓人将目光放在舞臺上的三個人身上。

因為是最後一場告別演唱會，流程也同一般的演唱會有些許區別。

演唱會進行到中後段的互動環節，主持人上臺之後，笑着看向大屏幕：“這次我們邀請了‘失憶症’的粉絲們對偶像說一些心裏話，工作人員将這些話搜集起來，現在我們來随機抽取，抽之前我想先問問，三位愛豆的心情，正行先來吧。”

易正行握着話筒，深吸了一口氣，笑容燦爛，眼眸中墜落了細碎的燈光，像是星空掉落其中：“真的很高興能再次開一場演唱會，再次站上這麽大的舞臺。我不知道大家會寫些什麽，但是無論是什麽，我都會記在心裏的，謝謝你們。”

“易正行！我愛你！”

“啊啊啊啊啊！該說謝謝的是我們啊！謝謝你們陪我們這麽多年！”

……

其他兩位隊友發言之後，主持人啓動了随機系統，很快便有一段話出現在大屏幕上。

「成長是一件很艱難的事情，對于一個女孩子而言，要面臨初潮帶來的驚慌，面對喜歡一個男孩子的喜與憂，會因為自己的長相而感到沮喪，面對父母的争吵會對愛情感到迷茫，潛在的性騷擾和歧視同樣伴随在我成長的過程中。

在長大的路上有人陪伴，真是太好了，有那麽多日子是有你們相伴的，即便是愛豆和粉絲的關系，但你們的積極向上，對舞臺的熱愛，還有方方面面的閃光點，都對我的影響很大。

真的很高興認識你們，謝謝“失憶症”陪伴我整個青春，謝謝！」

一段話放完，數萬人中有很多已經是熱淚盈眶。

夏安聽見身邊的女生聲嘶力竭地喊着，像是要将所有的熱情都傾訴在這個夜晚。

“團沒了也沒關系啊！但是！你們三個！要一直閃耀下去！”

演唱會進行到尾聲，最後一首歌曲是“失憶症”的成名曲，《未成年少女》。

前奏一出，四周的尖叫聲都帶上了幾分哽咽。

“嗚嗚，這個歌真的是我的入坑作，我當時要做一個大手術，心裏特別害怕，聽這個歌渡過了手術期，現在聽現場我要哭了。”一個女孩說道。

易正行走得離舞臺近了些，他唱這首歌曲的時候換上了一件純白色的T恤，下面是一條簡單的天藍色牛仔褲，整個人氣質清新脫塵，就像是每個女孩子年少裏最心動的那個青澀少年，耀眼如初。

「我是未成年少女

離長大成人還遙遙無期

青春的過渡期像是一場遷徙

沒有終點也沒有越不過的山脊

只有大雨洗不去的琥珀色記憶

……」

全場的粉絲揮動着手中的熒光棒，用自己的聲音彙入這場大合唱。

夏安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前的夏天，傍晚，他剛剛放學，背着書包走出校門，走過擁擠的街巷，在街頭的一家文具店裏買一張傅簡豫的海報。

店裏還有五排放置着CD的架子，三兩個女生攜手穿梭在其中，聲音忽高忽低，笑聲不斷。老板娘搖着蒲扇打哈欠，音響裏放着的就是這首《未成年少女》。

傅簡豫在全場的大合唱聲中轉過頭，看到夏安沉浸在回憶中的眼神，就那樣看着，一直都未轉過頭去。

“嘣！”

“啊啊啊啊，是煙花！”

所有人都擡頭看去，不斷有煙花在體育場的高空綻開，紅的綠的藍的紫的，幾乎将整個夜空都照亮了。

與此同時，在體育場上西邊的高塔之上，巨大的屏幕瞬間亮起，上面浮動着一行字，署名為全體“失憶症”粉絲。

「你站在舞臺光中，而我站在你的光裏。」

看到這句話，夏安怔了一瞬，很快又釋然地笑了笑。

望着那句話，傅簡豫有微微的失神。

人潮擁擠，推搡之間，夏安沒能站穩，身體陡然前傾，傅簡豫下意識地攬着他的腰将人抱在懷裏。

兩人一個低頭一個擡頭，嘴唇溫熱的觸感不經意地擦過額頭。

四目相對着，夏安看到傅簡豫眼中絢麗的煙火，腦袋裏嗡嗡作響，四周的聲音喧鬧極了，原來喧嚣到極致，便什麽都聽不見了。

天地人間，都只能感受到一個人的存在。

一束煙花轟然在天空炸裂開來，璀璨奪目，見證着千萬人的狂歡與淚水，見證着剎那間的怦然心動。

作者有話要說：

歌名歌詞自己編的，可能不是很專業，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