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鬧僵

易正行的評論和傅簡豫的點贊完全是對吻戲嚎頭的光速打臉，不過點贊微博評論的人有誰只在電腦端才能被看到，傅簡豫的回應只在小範圍網友中傳播，在不明情況的大多數吃瓜群衆的眼裏，蘇艾不過是自導自演罷了。

在易正行的樓中樓裏幾乎全是圍觀群衆的“哈哈哈哈”，看得路人和蘇艾的黑粉樂不可支，每一個哈字卻像是一把刀一樣紮在蘇艾的心裏。

自出道以來，她還沒有這麽被人拂面子的時候，以至于郁悶堆積在心中，一夜都沒能睡好。清晨起來，用眼儀在眼周肆磨了好一陣，氣色才将将好了些。

拍攝進程安排得緊湊，沒有時間給她調整心情，整個人第二天的狀态都不怎麽好。裴朝劍一向要求嚴格，對于蘇艾的次次失誤絲毫沒有容情。晚場時，有些戲份不太重的演員回去了，與她的場次有關的演員都還留着。

傅簡豫也留了下來，他和蘇艾的對手戲正多，晚場也有安排。最後一場是蘇艾與其他演員的對戲，但夏安還要留下來繼續跟進度，他便打算留到最後。

下午吃飯的時候夏安就覺得胃有點不舒服，但他不敢松懈。因為要奔着過段時間的放假，進度不能慢，所以這麽多人都陪蘇艾耗在這兒。

最後一場拍攝，鏡頭很長，需要攝影師從頭到尾一點不出錯地完成。夏安努力忽略腹部的抽痛感，集中注意力，臨到快要結束的時候腰部一陣絞痛，手裏的鏡頭顫了顫，長鏡頭的拍攝就算報廢了。

蘇艾當場就爆發了。

她午場結束甚至都沒有吃飯，李楠找她談了談心，剛才那一條開拍之前終于找到了感覺，原本以為能過，孰料會在最後功虧一篑。

蘇艾心中的情緒沒有繃住，直接摔了頭上戴着的簪釵，冷着臉走到夏安的面前。

“對不——”

“你怎麽回事？我辛辛苦苦演戲，到頭來又要重拍。這麽多人都等着拍完回去睡覺，耽誤的不只是我的時間。要實在拍不好，還是別混日子，領工資走人算了。”

長時間的精神壓力讓她終于找到了一個宣洩口，眼角微紅，聲音裏也帶上了幾分顫意。一旁站着的工作人員都默然不語，裴朝劍沉着臉，嘴裏銜着煙，一時也沒說出話來。

那股激烈的絞痛過去之後，不适感還是沒有平息下來，一絲絲抽痛從腹部蔓延，不知道是疼痛轉移還是蘇艾的話的影響，夏安覺得心髒也有些難受，像是木樁敲在古鐘之上，發出沉悶的回音和震顫。

就在此時，夏安的肩上一沉，一只手掌覆在上面，有力的氣息和溫度慢慢地渡到皮膚肌理上，傅簡豫低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小夏是我的助理兼攝影師，這份工作是我讓他來的，拍攝也一直很認真，沒有出過錯，只是這一次沒能做得很好。另外，這一條你已經拍了十幾條了，前前後後耗了一個多小時，你錯了那麽多次，除了裴導誰都沒有說你，小夏只失誤了這一次，你就盛氣淩人地來大加指責，好像他做了天大的錯事一樣，我覺得不應該。”

蘇艾的眼眶比方才又紅了兩分，李楠從外場走了過來，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傅簡豫說道：“小艾是女孩子，傅哥說話重了些，實在有點失風度。”

傅簡豫勾了勾嘴角，眼裏卻是沒有笑意的，一對瞳孔讓對面的人感受到幽幽寒光。

“如果理都不能講，這風度不要也罷。其次，風度也要用在值得的人身上。”

李楠沒想到他這麽不講理，臉色霎時也變了：“你——”

“行了，”裴朝劍站起身，從鼻子中沉沉地出了一口氣，“兩邊都有錯，誰都別吵。今天晚上還拍不拍？不拍的話，明天所有人淩晨三點過來，繼續拍現在這條。”

周圍的演員和工作人員都切切私語起來，顯然并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蘇艾攥緊雙手，深吸了一口氣，将在喉嚨中滞澀的不甘咽了下去。

她到底是在圈子裏待了幾年的藝人，知道孰輕孰重，情緒一時失控沒什麽，拍攝再不能耽誤，否則會引起其他人的不滿。

“重新拍吧。”

夏安一直在旁邊聽着，在三個人對話的時候，他額頭上出了一層冷汗。

不是害怕和惶恐，是太疼了。傳到耳朵裏的聲音在大腦裏回蕩，讓他頭暈目眩，想插話卻插不進去，力不從心。

化妝師在給對戲的演員補妝，夏安站在傅簡豫面前，臉色蒼白，艱難地說：“傅哥，對不起，我耽誤了拍攝。”

傅簡豫淡淡地笑了笑：“是耽誤了拍攝，但是不用對我道歉，待會兒好好拍就行了，加油。”

夏安慚愧地閉了閉眼：“我……我身體不舒服，想去附近的醫院，得跟潘老師和裴導說一聲，今天……今天油加不上了，我明天會努力的。”

“哪裏不舒服？”傅簡豫看他身體微抖，收斂起嘴角的笑意，認真地問道。

“肚子，”夏安聲音很輕，“肚子有點疼。”

“怎麽不早說？”傅簡豫沒有給夏安回答的時間，拉着他往裴朝劍的方向走去，“我陪你去請假。”

身體原因，裴朝劍沒有為難，很快讓另一個攝影師頂替了夏安的位置，傅簡豫已經拍完了自己的部分，和他一起離開了片場。

李楠收回目光，低聲道：“以後盡量離傅簡豫遠一點，你現在也看清他是什麽人了，捆綁也算了，先拍完戲再說。”

蘇艾遠遠地看着兩個人走遠，深呼吸了一口氣，閉着眼努力調整好心緒。

是的，先做好手頭的事，其他的，來日方長。

夏安預料得沒有錯，确實是胃病犯了，得在醫院輸液兩小時。

醫生開藥的時候低着頭，筆尖動着，手指扶了扶眼鏡。

“最近吃什麽辛辣冰冷的食物了沒？”

夏安嗯了一聲：“吃了。”

“剛聽你說，你這胃病也有了十年時間了，怕是從小就落下的毛病，不該不知道什麽能吃，什麽不能吃，不要存僥幸心理，以後要多加注意才是，免得受病受累。”

“嗯，我知道了，謝謝醫生。”

“現在得胃病的年輕人越來越多，比我們那個年代多多了，都是不注意飲食衛生引起的……”

傅簡豫在旁邊靜默地坐着，聽醫生和夏安的對話，斂眸抿唇，想到了之前自己和夏安同去火鍋店的事情，以及昨夜的那兩根冰淇淋。

醫生開完藥，讓護士帶着夏安去輸液，傅簡豫也站起身跟了過去。

護士一離開，傅簡豫脫下了帽子，拿了一個椅子坐在病床邊。

“今晚上就不折騰了，在醫院裏住一晚上吧。”傅簡豫道。

夏安點了點頭：“嗯，輸完液都到明天淩晨了，回去也不方便，還會耽誤明天的拍攝。”

“身體是第一位的，如果覺得不舒服也不用急着回去，我和裴導說一聲，幫你多請幾天假。”

夏安連忙道：“不用的，我的胃病是一陣一陣的，輸完液，接下來幾天多注意一下就可以了，沒必要再麻煩傅哥幫我請假。”

傅簡豫尊重他的意思，沒有反對，只是又問：“剛剛醫生說你小時候就有了病，怎麽得的？”

怎麽得的胃病，夏安不會記不清楚，因為五年前的那次住院給他的生活帶來了極大的變化。

退出了粉圈，從此只做一個普普通通的散粉，現在的夏安很知足。

在孤兒院的時候，夏安的生活并不像電視劇裏演的那樣凄慘，他沒有受到什麽苛待，只是脾胃比較弱，吃不了太刺激的東西，否則就會拉肚子，但還沒到胃病的程度。

離開孤兒院直至初中，夏安都住在陳家。陳澤和王春秀那時候都還只是普普通通的工人，要養兩個孩子壓力不小，工作也很忙，夏安餓了幾頓之後開始嘗試着自己做飯。

等到了初中，學業繁忙，又要經營站子，夏安的生活便有些不規律了，饑一頓飽一頓，沒有照顧好自己的身體，種種原因加起來便得了急性胃潰瘍住進了醫院。

傅簡豫問起，這些緣由自然不可能一一道來。夏安只說：“小時候吃飯不注意，日積月累就生了病。”

看到傅簡豫蹙起的眉心，夏安害怕他擔心自己，忙又解釋道：“但是我後來一直都有注意，醫生說平時不能餓着，我包裏都會放小面包，兩頓飯的時間吃上兩三個，胃就沒什麽事。”

五年前經歷的一切給了夏安不小的教訓，讓他知道胃病發作會帶來多大的麻煩，所以哪怕會覺得不好意思，也會在飛機起飛前的等候時間掏出食物來，坐車的間隙也會填些肚子，跟鄒任凱住在一起，總是在冰箱裏放許多零食和水果。

他恐懼身體原因造成的後果，每當肚子空空如也時就會覺得坐立不安，平日裏吃東西也都很注意。跟傅簡豫一起去吃火鍋和冰淇淋，事後他都吃了胃藥，沒想到還是出了事，耽誤了拍攝。

蘇艾咄咄逼人，傅簡豫因為自己的事情和蘇艾鬧僵，也影響了正常工作，他心裏很愧疚。

輸完液，夏安已經迷迷糊糊地靠着床頭睡着了。傅簡豫将視線從手機上擡起，看到已經空了的輸液瓶，又看到睡着的人，心情有些複雜。

他收好手機站起身，開了臨窗一盞微弱的燈。夏安睡得很熟，傅簡豫在床邊站了一陣，沒有叫醒他，一手穿過他的腿彎，另一只手攬着夏安的脖頸，将人往下平躺放好。

夏安的短袖下擺擁了上去，露出一截細白的腰身，傅簡豫幫他蓋被子的時候觸到了，手指一頓，指腹上是溫涼細膩的觸感。

忙完這一陣，他走到窗邊的床上坐下，将之前那盞燈關掉，房間徹底暗了下來。窗外高懸着一輪明月，夜風吹動醫院花園中的草木，簌簌作響。

喉嚨有些幹，傅簡豫拿起手邊的礦泉水瓶喝了幾口水，放下之後有點想抽煙，手指觸到冰冷的皮帶扣卻又清醒過來。

外套口袋鼓囊囊的，他從裏面掏出了一袋軟面包。

這是早晨的時候他從夏安那裏拿的，吃了一袋，還剩下一袋。此時再吃，心情卻已截然不同。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更，但是會超過零點，想寫得細一點，不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