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連環奇案
聞到謊言的味道?這話說得有些邪乎,饒是神經粗壯的呂鵬志都沉默了,一臉“小兄弟你莫诓我”地看向林君暖,程江雲更是神色毫無波動,顯然就不相信。
林君暖粲然一笑,一本正經地解釋道:“我的鼻子和常人有些不同,嗅覺特別靈敏,可以聞到許多細微的味道。”
“那天晚上,我見那女子雖然穿着整潔,身上卻夾帶了許多不和諧的氣味,香豔的脂粉味,男子混雜的汗臭味,劣質酒的味道,大煙的餘味,這些細節都表明,她不可能是自稱的良家女子,更重要的是——”
說到這裏,她刻意停頓了一下,旁邊的呂鵬志不由得噎了噎口水,“是什麽?”
林君暖用眼睛餘光悄悄瞄了瞄程江雲,見他也聽得認真,這才繼續解釋:“她雖然裝得純良無辜,一舉一動卻都在往呂公子身上湊,呂公子是個正人君子,小心地避開她後,她非但沒有松口氣,臉上反而有些不甘不願,明顯就另有所圖。”說着朝呂鵬志挑挑眉,遞給他一個“你自行體會”的眼神。
呂鵬志郁悶地低下了頭,好吧,這些細節他完全沒有發現。
“你如何得知她有同夥?”程江雲叮着她追問道。
“這個嘛,”林君暖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繼續說道:“我注意到她走路時手一直捂在胸前,似乎在掩護什麽東西,眼睛還時不時瞄向西北方,就靠近仔細聞了一下,發現她懷裏有炮仗火藥的味道,猜測她很可能是打算利用炮仗和同伴聯絡,而同伴應該就藏在西北方向。”
呂鵬志聽得一臉懵,程江雲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看向林君暖的眼神卻越發犀利:“一個照面就能發現這麽多問題,公子果然聰明,現在我卻更加懷疑你了。”
林君暖無奈地攤攤手:“我和那女子無冤無仇,為何要殺她?要論嫌疑,應該是她那些同夥們嫌疑更大吧。”
程江雲搖搖頭,沉聲道:“她的同夥們當晚在街上鬧事,被抓進大牢裏關了一夜,官兵抓人時她還活着,之後有小攤販見到她獨自回了家,第二天才發現死在路邊,那時候同夥們還在牢裏沒出來,不可能殺人。”
原來如此,那些人鬧事入牢反倒是逃過了一劫,徹底洗脫了殺人嫌疑,林君暖捋了捋思緒,又觍着臉湊近程江雲身前:“程少卿,能不能告訴在下,這案子究竟有什麽離奇之處,竟然出動了大理寺?只有了解了具體情況,我才好配合調查是不是?”
陡然靠近的俏臉讓程江雲心神慌亂了一瞬,面上卻沒有顯露半分,他垂下眸子狀似無意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公子”,睫毛纖長翹挺,瞳眸清澈幽黑,略微發黃的皮膚卻讓整張臉失色了幾分,也不知道究竟塗了多少脂粉。
身子不自在地朝後靠了靠,程江雲才板着臉道:“告訴你們倒也沒問題,不過你們必須保證,今日之事絕對不能透露給第三人知道。”飽含警告的目光在林君暖臉上停了許久。
林君暖趕緊舉起右手表示誠意:“我保證,我林俊向天發誓,若是走漏了消息,就讓我變成窮光蛋,被所有美人嫌棄,每天的飯菜裏都有蒼蠅蟑螂,呃……這樣夠了吧?”
這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誓言,而且還用了假名,明顯就沒有絲毫誠意,程江雲嫌棄地看了她一眼,卻也沒有表示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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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鵬志也義正辭嚴地表示絕對會保密後,程江雲才壓低聲音,向二人講述案件的細節,一開口就讓二人大驚失色。
“這不是一樁簡單的命案,而是連環殺人案,到現在已經是第四起了。”
呂鵬志被吓得身子一抖,不小心打翻了桌面上的茶杯,趕緊掏出手帕胡亂擦拭,林君暖顧不上理會他,皺眉問道:“如何能确定是連環殺人,死者都相互認識嗎?”
程江雲搖搖頭:“問題就在這裏,幾位死者并不認識,身份背景有很大差別,既有市井賣酒女,也有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官家小姐,平日裏并沒有任何交集。”
“共同點在于,死者都是女子,都是中毒而亡,臨死前沒有任何掙紮的痕跡,臉上都帶着祥和的笑意,衣衫齊整,妝容細致,就仿佛是睡着了一般,死在最美麗的時刻。”
林君暖本是大大咧咧的性子,現在又穿着男裝,本該坦然發問才是,不知為何,看到面前這位大理寺少卿深不見底的目光,她莫名有點心虛,吞吞吐吐地問道:“她們死前有、有被侵|犯嗎?”
程江雲微微一愣,搖頭否認道:“沒有,沒有被侵|犯,也沒有任何被毆打或捆|綁的痕跡,看起來就像是死者自己心甘情願赴死一樣。”
“那、那也有可能并不是殺人案,而是自殺呀!”總算擦完了身上茶水的呂鵬志插話道。
“不可能,”程江雲立即否定了這種可能性,“死者生前生活狀況都不錯,沒有自殺的動機,而且,死者都是死在半夜,隔天才在野外發現屍體,根據幾位家屬或者婢女們的證詞,當天晚上分明已經看到死者睡下,不可能大半夜跑去外面自殺。”
看來在找上她們之前,這位大理寺少卿已經做了許多調查,不錯嘛,分析有理有據,邏輯十分清晰,林君暖不由得贊賞地看了程江雲一眼。
“這樁案子幹系甚大,我不能透露死者們的身份,你們能知道的就是這些了。”
程江雲右手輕敲着桌子,看到林君暖柳眉微蹙,似乎正陷入苦思,也沒給她太多時間反應,補充道:“你們和第五位死者有過争執,現在一五一十交代吧,那天晚上你們何時回家,都做了些什麽,有沒有證據或者證人,貼身奴仆不算。”
林君暖決定立即收回對程江雲的贊賞,小春不能當證人,她要去找誰?總不能把自家娘親搬出來吧,那她的身份可就徹底暴露了,不行,絕對不行!
想了想,她幹脆梗着脖子道:“那晚在下帶着小厮回府後就直接洗洗睡了,大概是戌時二刻左右(晚上七點半),沒有其他證人,少卿若是懷疑我,可以把我拘在身邊時時盯着,我絕對不會有任何意見。”
程江雲深深看了她一眼,竟然輕輕點頭:“可以,就照你說的辦。”
嗯?這麽輕易就答應了?!林君暖簡直難以置信,程江雲卻沒有再理會她,側頭看向呂鵬志。
呂鵬志邊擦着汗邊解釋道:“我那天晚上回家太晚,被祖父訓斥了一頓,之後就去休息了,具體時間不太記得了,不過躺在床上聽到了打更聲,應該是亥時,表哥你可以去問祖父,他能為我作證!”
程江雲滿意地“嗯”了一聲,掃了掃桌面上的菜肴又道:“還吃嗎?吃飽了就跟我去個地方。”
“當然要吃!”林君暖與呂鵬志異口同聲道。
先前只顧着聊案子了,滿桌子菜大都還未動過呢,想到這裏,林君暖感覺肚子也開始叫喚起來,立即把手上的筷子舞得飛快,本來還想顧及一下形象,看到旁邊呂公子那架勢比她還兇猛,當下也不矜持了。
“對了表哥,接下來我們去哪?”呂鵬志啃着一根釀鳳爪好奇道。
“去停屍房看看,屍體有點吓人,你們多吃點,免得待會兒吐光了餓肚子。”程江雲淡淡道,就好像在說“今天天氣真好”一眼,語氣輕松而自然。
噗的兩聲,正狼吞虎咽的二人都不約而同嗆住了。
呂鵬志嗆出了眼淚,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家表哥,林君暖看着筷子上煮得軟綿綿的東坡肉,吃也不是,丢也不是,當下便把這位程少卿歸為“最不會說話的人”之一,卻發現程江雲面色淡然地夾走了盤子裏剩下的兩塊肉,姿态優雅地放入口中咀嚼。
林君暖:“……”
這家酒樓的東坡肉十分有名氣,肥而不膩,軟而不爛,一口咬下去汁液在口中蔓延開來,味道極富層次感,她每回來都必點,不過店家有規定,一桌客人只能點一盤,一盤統共也就六塊左右,她還吃不過瘾呢。
現在她有充足的理由相信,這位程少卿絕對是故意惡心他們,好一個人吃肉!
“不想吃嗎?給我吧。”這人吃光了盤子裏的,竟然還盯上了她手上的肉,這還了得!
林君暖狠狠白了他一眼,剛才胸口湧起的惡心早就消散了,一大口吞掉了筷子上的肉,又開始揮舞着筷子對付桌上其他菜肴。
沒有人能從她手上奪食,沒有!
***
飽食一頓之後,林君暖二人便被程江雲帶去了京兆衙門,因為有大理寺少卿打頭,三人一路上沒有遇到任何阻礙,直接來到停屍房前。
“花娘的屍體就在裏面,你們認真看看,對比那晚見到的人有什麽不同之處,發現任何異常都立即告訴我,沒問題吧?”
程江雲說過之後便直接看向林君暖,目光帶着詢問,還似乎又一絲絲擔憂,林君暖也沒多想,深吸一口氣點頭道:“沒問題。”
“表、表哥,我有問題……”呂鵬志在旁邊輕輕拽了拽程江雲的衣袖,小聲道:“茅、茅廁在哪?”
程江雲無語地看着自家表弟,随手招呼了個人帶他去茅廁就懶得再管了,伸手在林君暖背後拍了拍,“進去吧。”
林君暖閉着眼在心裏給自己打氣,不就是屍體嘛,有什麽大不了的,她雖然沒有親眼看過,但曾經也從電視電影裏見識過無數驗屍剖屍的場景,更兇殘的血漿片都看過不少,根本就沒在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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