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線索
雖然此時還是大白天,停屍房這種地方似乎天生就帶着一種陰森駭人的氣場,才剛踏入,林君暖就感受到絲絲陰冷氣息席卷而來,裸|露在外的手與脖頸都涼飕飕的。
難以言喻的氣味糅雜在一起,氣勢霸道地闖入鼻中,一瞬間林君暖只想奪門而出,眼睛餘光瞥見身側程少卿那半是擔心半是懷疑的目光,才險險控制住幾欲沖向門外的雙腿。
“抱歉,屍體放了兩天,味道有點大,你忍忍吧。”程江雲一本正經道,那語氣中卻分明沒有絲毫歉意。
林君暖背地裏甩給他一個大大的白眼,兩指輕輕夾在鼻前阻擋氣味,邁着小步子靠近案臺上的屍體。
死者正是那晚她在小樹林中見過的女子,只是那張曾經楚楚可憐的臉龐如今滿是灰敗之色,再也看不到那晚的絲毫神采,唇角微微上翹,露出無可挑剔的笑容,搭配上慘白的面容卻只讓人頭皮發麻。
昔日紅顏,今日腐骸,這樣的落差實在令人唏噓,林君暖不由得輕輕嘆了口氣,心底那絲抗拒反而消散了不少。
“有什麽發現嗎?”一旁的程江雲冷不防開口問道。
林君暖下意識搖了搖頭,收回心頭的雜念,屏氣凝神認真查看屍體,雖然這位女子算不上什麽光明磊落之人,但終歸是一條鮮活的生命,若能幫忙找出兇手也算是積福了。
女子年齡約二十來歲,仍舊穿着那晚同樣的衣裙,本着死者為大的心思,再加上心底那一絲絲怯意,林君暖終究沒敢大喇喇地摸上去,只用指尖撚起外衫來看過一番,扭頭直接問道:“驗過屍了?确定屍體上沒有特別之處嗎?”
“并無異樣,不過……”程江雲說到一半,神色莫明地瞥了她一眼,“死者沒有穿鞋襪。”
林君暖輕輕掀開屍體覆住腳部的裙擺,果然,死者雙腳都赤|裸着,奇怪的是,白皙的腳底幹幹淨淨,沒有沾上丁點塵土,要麽是清洗過,要麽是脫下鞋襪後沒有自行走過路。
難道兇手是先在室內毒死死者,之後才将她抛屍野外?為何要費這樣的心思呢,抛屍這一行為究竟有什麽意義?
林君暖對着面前這雙幹淨的小腳陷入了沉思,忽地注意到身旁程江雲略帶異樣的目光,這才意識到自己此時是男子打扮,這樣赤|裸裸地盯着女子的腳看,哪怕看的是屍體,也是十分唐突的,她用力咳了咳,不自在地移開了目光。
“找到死者的鞋襪了嗎?”
程江雲猶豫了一下,點頭應道:“死者當天穿的鞋襪都在家中,脫在床邊。”之後一句話也不多說,雙臂交叉抱于胸前,沉默地看着林君暖如何行動。
林君暖環繞放置屍體的案臺走了一圈,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這時呂鵬志也風風火火地沖入了停屍房,一邊拿帕子擦手,一邊大呼小叫,試圖掩飾自己的膽怯,誰知一靠近屍體就破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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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嘔……這、這味道可真大!”
他偏着身子瞄了屍體一眼,很快就縮了回去,整個人躲在程江雲身後,卻立馬被表哥毫不留情地拽了出來,“認真點看!”
呂鵬志委屈巴巴地又歪着頭飛快掃了屍體一眼:“認真看了,沒有發現問題!”
這下也知道表哥靠不住,幹脆壓低身子,拽緊林君暖的手臂,差不多整個人都貼靠在她身上:“還是小兄弟可靠,真有膽色!”
“男子漢大丈夫,拉拉扯扯像什麽樣!”程江雲面色一黑,一把扯開呂鵬志的手臂将其拉開,自己走上前站在兩人中間,冷着臉看向林君暖:“不是說你的鼻子很厲害嗎,有沒有聞出什麽?”
氣氛瞬間有些冷凝,呂鵬志被程江雲拉得險些摔倒,好不容易站穩身子,看到表哥那張冰山臉,也不敢多問,圓溜溜的眼睛東瞥瞥西瞧瞧,死活不再靠近屍體。
林君暖正認真查探屍體,絲毫沒察覺周遭異樣,聽程江雲這麽一說,鼓着嘴瞟了他一眼,不得已放開了擋在鼻前的手指頭。
她的嗅覺本就比常人靈敏,此時受到的氣味沖擊也非同尋常,一瞬間腦子都差點被熏懵了。當下才将将開春,氣溫還算适意,屍體腐爛不算嚴重,但味道卻也不小,周身被略微濃郁的屍腐氣味籠罩,需要十足地用心才能大致分辨出來其他氣味。
首先是頭部,死者似乎有用香油梳頭的習慣,臉上還抹了桃花味的香粉,氣味雖然差不多快要散盡,認真點還是可以聞出來。
林君暖壓下喉頭上湧的不适感,輕輕擠開屍體緊閉的嘴唇,靠近聞了聞又立即合上,“死者死前吃過餃子?茴香餡兒的。”
程江雲挑了挑眉:“這倒沒聽說過,是條新線索。”
林君暖得意一笑,繼續往下看,目光落在屍體的腰間,腦中忽然亮光一閃,終于明白是哪裏不對勁了,“這套衣裙應該不是死者自己穿的!”
“何出此言?”程江雲轉身認真看着她。
“腰帶的系法不一樣。”
林君暖不自覺地将程江雲往她身邊扯了扯,示意他看向屍體腰間。死者身着一套對襟襦裙,淺紫色的腰帶系在身後,林君暖沒敢自己移動屍體,幹脆拉着程江雲的手擱上去,用眼神示意他使力挪一挪。
程江雲看懂了她的意思,面無表情地把屍體朝側面擡了擡,露出死者的後背,腰帶在後腰處打了一個齊整的蝴蝶結。
“可以了,多謝配合。”林君暖笑嘻嘻地拍拍程江雲的肩膀,“果然和我想的一樣。”
“發現什麽了?”
“那天晚上我分明看到,死者習慣把襦裙腰帶在身前纏繞,左右各系一個半蝴蝶結,而現在這種系法……”
林君暖下意識伸手探向自己腰間,邊比劃邊解釋道:“這種系法并不符合死者的習慣,而且,要自己在背後系出這樣整齊對稱的蝴蝶結其實是非常困難的。”
說完之後,她才擡頭觀察程江雲的反應,卻見程少卿看向這邊的目光有些發怔,明顯是走了神,瞬間就有些不樂意了,“喂,你聽到了沒?”
“聽到了,”程江雲倏地移開了視線,“你說得有點道理。”
分明就是很有道理好不好,林君暖低聲嘟囔了一句,總結道:“死者沒有穿鞋襪,腳底卻非常幹淨,衣衫也很有可能是別人給她穿上的,照此推測,兇手應該是在室內,或者說是在死者家中害死死者,之後才将她抛|屍荒野。”
“那麽問題來了,兇手為何要這麽做,安安靜靜離開不就好了,刻意抛|屍不是自找麻煩嗎?而且,既然要抛屍,不應該做得更加隐蔽一點嗎,怎麽會留下這麽多破綻讓我們發現?至少應該給死者穿上鞋襪吧!”
程江雲默然點頭:“嗯,這點确實很奇怪,你再看看,說不定還能發現其他線索。”
在一旁安靜看了許久的呂鵬志突然悄聲說道:“其實……你們是不是把兇手想象得太聰明了,說不定他就是心血來潮抛屍,壓根沒想這麽多呢……”
“不可能。”
“不可能!”
二人異口同聲道,目光也不約而同地掃了過來,把呂鵬志看得渾身不自在,程江雲沉聲道:“發現屍體時,死者衣衫妝容都很整齊,顯然應該是有人刻意給她整理過,不可能是率性而為。”
林君暖也補充道:“而且,從系蝴蝶結的手法來看,兇手很可能是個有完美主義傾向的人,再加上這并不是他第一次犯案,不可能露出如此明顯的破綻。”
“完美主義是什麽東西?”呂鵬志弱聲問道。
林君暖神色一滞,沒好氣道:“就是做任何事都追求盡善盡美,和你的性格正好相反。”
呂鵬志不滿地撇了撇嘴,目光在站在屍體前的二人身上掃來掃去,忽然詭異地發覺眼前這副畫面看起來竟然有幾分和諧,他家表哥和這位小兄弟似乎很合拍的樣子呢。
二人也沒再搭理他,林君暖繼續發揮她的嗅覺優勢,專心致志地探嗅屍體周身的不尋常氣味,程江雲伫在一旁看得認真,不遠處呂鵬志幹脆找了把椅子坐下來,樂呵呵地看着眼前這一幕。
“死者識字嗎?”林君暖忽地擡頭問道。
程江雲這次倒是一五一十地解答了:“應該不識字。死者出身貧苦,十四歲時被家人賣給殺豬的王屠夫當媳婦,兩年前王屠夫死了,她成了寡婦,不知怎麽搭上了一群街頭混混,靠坑蒙拐騙出賣顏色來維持生計。”
“這就奇怪了,”林君暖微微蹙起眉頭,“死者手指上有墨的氣味,而且應該是品質偏上乘的桐油煙墨。”
“喔?”程江雲抿緊薄唇,“這也是個疑點。”
“嘿嘿,這有什麽可疑的。”旁邊的呂鵬志耐不住寂寞開口道:“這個你們就不懂了吧,紅袖添香呀,那些愛附庸風雅的風|流公子大老爺們都好這一口,識不識字不重要,人長得美不美才重要!”
“閉嘴!”
“閉嘴!”
又是異口同聲,呂鵬志也不生氣,啧啧嘆了兩聲,看着程林二人的目光更加帶了點興味……和猥|瑣。
“墨的氣味還比較新鮮,應該是臨死前不久接觸過,死者家中有相關的物件嗎?書本、書信之類的。”
程江雲遺憾地搖搖頭:“沒有。”
“那麽,這種墨很可能就是與兇手直接相關的關鍵性線索,你覺得呢?”
林君暖偏着頭詢問程少卿的意見,便見對方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神色鄭重地點了點頭:“确實如此。”
作者有話要說:
之前本想計算好時間來更新,恰好趕上網站的整改,就一直拖到了現在。
從今天開始日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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