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請罪
落水的人是她,程江雲生的是哪門子氣呀,林君暖繼續用力掰扯右手,奈何她那點小貓般的力氣在程大人面前就跟玩兒一樣,就算是雙手并用也奈何不了他。
“覺得你很厲害,嗯?”程江雲瞪視着她冷哼道。
林君暖縮着頭,有些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不不不,您最厲害,求程大人高擡貴手,放小的一馬。”說到底這次還是她莽撞了,林君暖的聲音都弱氣不少。
程江雲一只手握成拳,似乎想狠狠敲她一個叮咣,最後還是松開拳頭,改成在她發頂上輕撫一下,無奈地嘆了口氣:“起來吧,送你回府。”
馬車就停在醫館外,程江雲鐵了心不想讓她獨自行動,二話不說跟着上了車,車廂內很窄,他一雙長腿無處安放,只好憋屈地縮在角落。
“方才大人是如何找到我的?”林君暖開口問道。
現在回想起來她還忍不住後怕,那種被冰冷腥臭的水慢慢吞噬的恐懼,體驗過一次便會終生難忘,她嘴上雖然沒說,但對于程江雲的及時出現其實是萬分感激的。
“有人去大理寺傳信,還有個漢子給我指了路。”
指路的想必就是巷子裏那位大哥了,她那幾個銅板算是沒白花,“那些人後來如何了?”
程江雲臉色微冷,“光天化日之下殘害人命,都抓了。”
“都抓了?所有人?”林君暖不禁訝然,“話說回來,他們究竟是什麽身份?”
程江雲沒有回答,他急着帶她看大夫,人都是讓手下去抓的,哪裏知道他們是些什麽人。
馬車走得很慢,撩起的簾子微微透進一絲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林君暖突然想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大人,我的衣服……是誰換的?”
程江雲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麽,現在才想起來?”
“當時怕你着涼,我就順手換了,有問題麽?”
林君暖面色窘迫,“沒、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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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雙手微微向前一探,将林君暖困在胸膛和馬車之間,與她面對面,眼對眼,聲音低沉撩人,“抱也抱了,親也親了,讓我負責可好?”
這是遇到傳說中的壁咚了?林君暖如鹌鹑般縮着脖子,小心地從他雙臂的空隙中鑽出來,捂着胸口連聲道:“不用不用,都是緊急情況下的無奈之舉,我理解的,不用負責。”
又是這種态度,程江雲目光微黯,默然坐回原處,語氣中透出幾分失落和傷懷,“為何不願?”
低啞的聲音讓林君暖不由得生出些罪惡感,事已至此,她索性開誠布公地表明自己的态度。
“程大人這般人品,這般家世,絕對是夫婿的上上之選。”
“能得大人青睐,君暖感激不盡,可惜君暖性子粗野,實非大人的良配。”
“這段時間承蒙大人照顧,君暖萬分感謝,查完這樁案子,君暖便會請辭離開,望大人準許。”
這麽一長串話,程江雲聽到的卻只有“請辭離開”四個字,他嘴唇顫抖,臉上泛起一絲薄怒,“你要走?”
“君暖易釵而弁,本就不太妥當,終究是要離開的。”
程江雲抓住她的手腕,正要說句什麽,外面的車夫忽然出聲。
“伯府到了。”
馬車停在誠意伯府門口,林君暖收回手,朝程江雲福了一福,下了車快步朝府內走,誰知程江雲竟也跟了上來。
“大人這是做什麽?!”
“這段時間有諸多失禮之處,我應當當面向伯爺夫人請罪。”
說罷,程江雲越過她走在前頭,在門衛好奇探究的目光中大搖大擺地跨進了伯府大門。
林君暖:???程江雲這是瘋了不成?!
可惜她腿短了點力氣小了點,一時間沒能拉住人,在門口拉拉扯扯看起來更不像樣,伯府下人試圖阻攔也輕易被他越了過去,最終林君暖落後一步,眼睜睜看着他登堂入室。
今日十分湊巧,誠意伯和夫人安氏剛好在偏廳商談事情,看着突然闖進來的陌生男子都是一臉錯愕。
“你是誰,怎麽進來的?”
旁邊的伯府下人想攔又不敢攔,好在林君暖及時到了,她跑得氣喘籲籲,站穩後長舒一口氣,才拉住程江雲小小聲道:“趕緊回去,有話明天再說。”
程江雲沒理會她,恭恭敬敬地朝伯爺夫人行了一個晚輩禮,“晚輩程江雲,近日對林大小姐多有冒犯之處,特來向伯爺和夫人請罪。”
完了,完了,林君暖不由得望天長嘆。
“程江雲?”誠意伯摸着下巴上幾根胡渣思忖片刻,“你是建遠候家的小子?”
“家父正是建遠候。”
“那個什麽……大理寺卿也是你吧,年紀輕輕,倒有點能耐。”誠意伯點點頭,臉上滿是對晚輩的欣賞,還是安氏靠譜點抓住了關鍵,“你說的冒犯……是什麽意思?”
林君暖趕緊搶在前頭答道:“女兒不留神落了水,是程大人救起我的。”邊說邊朝程江雲使眼色,求求您了,消停點成麽。
鐵了心的程江雲完全沒理會她的婉求,面帶愧色地補充道:“不止如此,這段時間林小姐化名林俊,在晚輩手下當差,其間也難免有失禮冒犯,晚輩不敢有絲毫隐瞞。”
“臭小子,你說什麽!”
聽了他的話,建遠候眉毛一豎,當即就要起身發飙,安氏眼疾手快地拉住他,對林君暖比了個“晚點收拾你”的口型,蹙着眉頭道:“大人現在說這一番話,又是何意?”
不就是一起查個案嘛,別把話說得這麽暧昧好麽,感受到安氏唰唰丢過來的眼刀子,林君暖都想要仰天哀嚎了,程江雲卻又給了她最後的會心一擊。
“晚輩絕非有意冒犯,實乃心系林小姐,只要伯爺與夫人準許,晚輩願即刻面見聖上請旨賜婚!”
哐當一聲,林君暖仿佛聽到什麽東西碎裂的聲音,就連怒氣沖沖的誠意伯都有點愣住了,還是安氏先回過神來,“程大人此言,建遠候爺可曾知曉?”
“若夫人願意,晚輩也可請父親來府上提親。”
問題根本不在這裏好麽,安氏為難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又瞟向站在旁邊連連搖頭的林君暖,最後嘆了口氣,“程大人請先回去吧,有話日後再說,我們就當你今天沒來過。”
程江雲垂下頭固執道:“晚輩對林小姐之心絕無半份虛假,望夫人體諒。”
“體諒你個犢子!”旁邊的誠意伯總算回過神來,吹胡子瞪眼地憤憤道:“竟敢打老子閨女的主意,怎麽沒美死你!”說完甚至脫下腳上的鞋打算往程江雲頭上砸,好險被安氏拉住。
“程大人也看到了,今天不是商談的好時機,請回吧。”
安氏直接開口趕人,程江雲已經說完了想說的話,最後深深地看了林君暖一眼,才被伯府的下人畢恭畢敬地請出去。
“今天的事若有誰往外傳一句,伯府絕對容不下他,知道了麽?”
安氏下令讓在場所有人封口,才屏退下人,目光涼涼地落在林君暖身上。
“大理寺,當差,嗯?”
林君暖自知理虧地垂頭,“女兒知錯了。”
安氏哪裏不知道她的德性,認錯比誰都快,轉頭又明知故犯,“你還做了些什麽,說來給娘聽聽。”
“就查了幾個案子,沒有其他的了。”
“大理寺是沒人還是怎麽的,輪得到你這個……女子去查案?”她沒好意思把“大家閨秀”這個詞說出來,唉,兒女都是債呀。
“女兒知錯了。”多年的經驗告訴林君暖,這個時候別做多餘的解釋,只管埋頭認錯就是。
旁邊的誠意伯氣鼓鼓道:“是不是那個小子逼的你,我看他就不是什麽好東西。”
“你閉嘴!”安氏白了他一眼,繼續盤問林君暖,“你對他做了什麽?”
這話多新鮮呀,不是問林君暖被做了什麽,反而擔心她對別人做了什麽,不得不說,安氏對女兒的本性可謂是知根知底的。
“母親這話……女兒不懂。”
安氏抛給她一個“別給我裝”的眼神,“若真是他冒犯了你,準保早就被你坑得要死要活,還能光明正大上門來?”
林君暖覺得委屈,她也沒做什麽呀,真的就只是查了查案子。
“娘倒覺得,這位程大人也挺不錯,”見丈夫與女兒都不滿地朝她看過來,安氏趕忙補充道,“長得不錯。”
“及不上我年輕時候半分,”誠意伯輕哼一聲,目光略微閃爍地看向女兒,“他功夫如何?”想去套麻袋,不知道打不打得過。
“功夫不錯,輕功最好,”林君暖想了想又補充道:“女兒也是聽人說的,跟他不熟。”
安氏眯着眼又問道:“落水是怎麽回事?”
求生欲促使林君暖的大腦飛速運轉,“女兒在湖邊想事情,不小心一腳踩空落了水,程大人剛好路過,抛下繩索将女兒拉上來。”
“就這麽簡單?”
“就這麽簡單!”她只差拍着胸脯發誓了。
安氏狐疑地上下掃視了她幾眼,轉頭喚了下人去請大夫,确定林君暖身子沒有任何問題後才放下心。
“以後少吃涼的,用冰也拘着些。”
“每天早上的燕窩粥別忘了吃。”
“女兒明白。”
母女倆又掰扯了一陣,安氏最後才猶猶豫豫地問道:“程大人……你真的不嫁?”
林君暖不假思索道:“不嫁,侯府家大業大,女兒可沒那個心思管。”
“不嫁也好,”安氏拍拍她的胳膊,“上頭有個繼母壓着,嫁過去還得受委屈。”
于是,程大人好不容易豁出去的一番告白,就這樣被林家人輕易抛在腦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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