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威風

眼見青門軍往裏走的多, 已經有人去了她方才去過的兩個倉庫, 這樣下去,恐怕就連月棠院也不會被放過, 文王府必被他們搜個底朝天。

且不說那猴子抱桃本就在文王府,即便不在, 這般被人搜到底, 傳出去也成文王府的笑話了。祝照坐在會客廳的太師椅上, 面前站着的一個是青門軍副都統, 一個便是孫大人。

兩人也不急,繼續說着話兒, 祝照讓下人給他們二人看茶,心中思量了會兒,握着茶杯的手逐漸收緊, 心中起了個念頭。與其叫他們繼續搜查, 倒不如自己将物件拿出來,只是得換個說法。

“啊呀!孫大人方才說的, 給太後準備的壽禮是十二生肖抱壽桃的瓷器擺件兒?”祝照仿若才反應過來,問。

孫大人點頭:“正是。”

“丢的那樣兒是猴子抱桃對吧?”祝照又問:“孫大人可能說詳細,那猴子抱桃的擺件兒究竟是何模樣的?”

孫大人一頓, 道:“依照圖紙上來看,便是蟠桃抱于懷中, 金福猴兒尾巴挂在枝丫上。”

“那猴子下面可還有些山水?”祝照又問。

孫大人沒立刻回答,只是朝身旁的青門軍副都統看了一眼,祝照道:“若是這樣的話, 我倒是想起來王府裏正有這樣一個玩意兒,說起來也算是昨夜入的王府,不過可不是從你們将作監的倉庫裏丢的,而是一個月前,我随王爺離京前去免州途中路過潛江鎮,在一個瓷器商人手中買到的。”

祝照回頭,對着桃芝道:“桃芝,你去與古管家說,讓他将昨晚入庫的猴子抱桃瓷器擺件拿過來給我。”

桃芝一時慌了神,哦了聲連忙退下,廳內就剩坐在椅子上的祝照與孫大人和青門軍副都統互相照面。

祝照道:“這物件做工精妙,那晚我與王爺在潛江鎮走了多條街市才尋到的,太後娘娘往日便待我極好,她的大壽我也得備上禮才是,正好瞧見這猴子抱壽桃尤其符合,便花了高價買回來了。”

孫大人眉心皺着,祝照又說:“等會兒擺件拿來了,孫大人好好認認,那可是你們将作監丢了的東西。”

古謙在第四個倉庫找到了猴子抱桃擺件,正準備拿去月棠院藏起來,卻沒想到桃芝喘着氣跑來,讓他将東西帶到王府會客廳去。古謙不明所以,不過因為桃芝是祝照的貼身丫鬟,也能叫人信任,故而他還是匆匆抱着那猴子抱桃擺件,到了會客廳。

祝照手裏的茶才喝完,桃芝過來為她續杯,古謙将猴子抱桃瓷器擺件放在桌面上時,孫大人立刻湊近來看,前後打量了許久才道:“這真是我将作監所丢之物!居然還真在文王府找到了!”

“孫大人慎言!”祝照放下茶杯,茶杯底座咯噠一聲輕碰了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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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起身,只看着孫大人道:“這物件可不是你将作監所丢,而是官窯陸家所丢,且淪落到了街市,被我高價買回,月餘前所丢之物,你将作監昨日才發現。這可是太後壽禮,不得馬虎,究竟是孫大人查物不嚴,還是官窯陸家膽大包天,意圖瞞天過海?”

“王妃此話怎講?”孫大人道:“物件昨日丢了,今日在文王府找到,鐵證就在眼前,文王妃難道還能說眼前這東西是假的不成?”

“是真是假我不知曉,但我好心提醒孫大人一句,如若你将作監倉庫中十二生肖抱壽桃丢了一樣,還在一個月前被我買到,倒不如回去再仔細看看剩下那十一個究竟是好是壞,是否被人掉包,以免太後壽辰日到,反而出了纰漏。”祝照起身。

她身量不高,但鼓足了勇氣,端着那瓷器擺件遞到孫大人跟前,道:“此物我花了三百兩黃金,原是要送給太後娘娘的壽禮,既然孫大人說是将作監所丢,不如就當我做個順水人情,送還給你。”

孫大人一時啞言,祝照繼續道:“禮我可再備,況且我自小就在太後跟前長大,便是沒備禮物太後也不會怪罪,反之将作監籌備一年的壽禮缺了一個便不完美了,孫大人,還不接嗎?”

孫大人眨了眨眼,眼看祝照就要松手,他可不敢在這個時候亂來,若真将眼前之物摔了,短時日內可再也燒不出第二個來。于是他連忙雙手捧着瓷器擺件,仔細看看可有磕碰之處,瞧着完整才松了口氣。

青門軍副都統一直都沒開口,見孫大人将那猴子抱桃的瓷器擺件取回來了,于是朝祝照身上瞥了一眼,冷着一張臉說:“這太後壽禮究竟是昨晚夜旗軍經過将作監倉庫時,将作監丢的,還是一個月前文王妃買的,現下還不好做斷定。”

孫大人一怔,又回過神來,點頭道是:“王妃空口無憑,我卻是在文王府瞧見了真品,這件事下官仍會上報,至于是否是文王府盜取了太後壽禮,将作監查不出來,自有能查之人。”

祝照這才将目光落在青門軍副都統身上,這人雖然年過四十,但身體堅朗,胡子修剪整齊,瞧着不像是個陰邪之人。不過祝照想起他與徐環晴有了婚約,對他的印象不自覺加壞了幾分。

方才這事兒若只有孫大人在場,憑着孫大人的滑頭,加上祝照話語間有意無意提到自己與太後關系親厚,将作監恐怕便不會與文王府再計較這些了。只是經青門軍副都統提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事兒,還過不了。

但祝照心裏還是松了口氣,現下不過是她與孫大人各執一詞,總好過被孫大人在文王府搜到了這物件,祝照再來開口得好,到那時候便是真正的‘狡辯’了。

将作監的人與青門軍的人很快便離開了文王府,古謙與桃芝就一直站在祝照的身後,眼見一群人來勢洶洶入了王府,又浩蕩離開,那樣子便像是不将文王府放在眼裏一般。

孫大人與青門軍副都統離開時,祝照沒送,也沒讓文王府的人相送,等幾名站在王府門前的夜旗軍确定那群人都走了,回來說給祝照聽後,祝照才道:“去宮門前等着王爺,待王爺離宮,便将今日之事告訴他。”

兩名夜旗軍得了吩咐便朝皇宮方向去。

祝照整理到一半的賬目也沒有心情繼續看下去,午飯只簡單地吃了兩口,便坐在明雲見的書房裏等他回來。

瞧見滿桌堆着的都是她答應給明子秋買的小玩意兒,祝照心想要不過兩日她還是先入宮一趟,借着将這些禮物送給明子秋的理由,再去一趟太後那兒,把今日之事在太後跟前提兩句,将作監總不至于還能抓着不放了。

雖說太後壽禮失竊此事不小,但是也不至于過大,更何況太後的确看重祝照,祝照想她說的話,太後多少也會信些。靜太後平日裏在宮中賞花禮佛,為人溫和好相與,即便此事當真文王府說不清了,她也會一句話順水推過。

祝照在書房等了明雲見許久都不見他回來,期間問了古謙兩次,古謙都說明雲見還沒離開皇宮,祝照的一顆心整日不能平靜,一張手帕都快被自己給揪破了,終于在傍晚時分,明雲見的馬車停在了文王府前。

祝照聽府裏人說明雲見回來了,連忙起身出去相迎,等待了大半日的糾結擔憂叫祝照心中慌得厲害。

明雲見身上還穿着朝服,玄色衣裳上金線繡了龍紋,頭頂玉冠,單手背在身後,另一只手握着銀扇,如今這較熱的天兒,他也沒展開扇面扇風了。

亭外長廊彎曲幾條,祝照闊步朝外走,就在一個轉角碰見正往她這邊過來的明雲見。他眉心輕皺,臉色算不上多好,在見到祝照的那一瞬才稍稍舒緩了些,但仍舊談不上平日裏的輕松惬意。

祝照在見到他時,立刻小跑過去,幾乎是第一時間沖入了明雲見的懷中,雙手緊緊地抱着他的腰。明雲見剛從外頭進來,朝服是真絲緞面,遇風則冷,祝照的臉貼在上頭尚能感覺到些許涼意,但她沒有松開手,一日的緊張在這時才有了能突破的狹口。

明雲見連忙扶着她,低聲問了句:“怎麽了?”

祝照還沒開口說話,他的手便落在了她的背後,輕輕地順了順,道:“今日王府出了點兒小事,你一定吓壞了吧?不過本王方才回來,可聽府裏人說王妃今日很威風,怎麽到本王跟前反而這般小鳥依人了?”

祝照拽着他背後的衣裳,低聲道:“我那是裝出來的,其實一點兒也不威風,王爺今日不在府裏,沒瞧見将作監帶着青門軍多少人在王府內翻找,院子裏的幾株桃樹苗都被他們挖斷了!”

明雲見環抱着祝照,低頭看去,能看見祝照側臉貼着自己的胸膛,雙眼垂着,卷翹的睫毛如羽扇,乖巧得很。

他道:“事情已經解決,你莫要擔憂了。”

“今日将作監過來,說那猴子抱桃是昨天夜裏才丢的,還怪說是夜旗軍所盜,藏在了文王府。我拿出物件還給他們了,也将實情說出,只能算是各執一詞,至少避免被他們翻找出的尴尬,但将作監的孫大人臨走時說會上報實情,他能向誰上報?”祝照道:“我心中總是擔憂,怕自己處理不好,一來給王爺樹敵,二來加深了麻煩。”

明雲見低聲笑了笑,與她道:“不會,你這麽能幹,本王不在還能替本王保住顏面已是足夠了,若叫他人知曉将作監将本王王府翻了個底朝天,還不得笑掉大牙?”

祝照被他這麽一逗,心下的緊迫感稍稍放松了些,才發覺這是在文王府的院旁長廊上,不遠處還有下人在打掃,正朝他們倆看來呢,于是她窘迫地松開雙手,往後退了兩步。

明雲見順勢抓住了她的手,沒讓祝照再往後退。

祝照問:“那、那王爺如何解決此事的?”

明雲見一怔,拉着祝照往書房方向走,道了句:“本王今日一天都沒能離開皇宮,本來與小皇帝談天下棋也算悠閑,結果下午便有人将此事上報去了乾政廳,不過上報者并未将你那套說辭拿出,只說是從文王府搜出,咬定本王唆使夜旗軍偷盜。”

祝照驚了,滿是不解:“今日那麽多人在場,怎麽事情上報過去,反而還是由他們胡說?早知當時便不要怕這擺件貴,舍不得!直接丢在潛江鎮的客棧裏算了!”

明雲見瞧她當真氣急了,連忙把人摟住哄着:“罷了罷了,從潛江鎮開始便有人故意設局,無非是要本王吃虧。”

“那陛下怎麽說?文王府又如何了?”祝照問。

明雲見道:“小皇帝倒是心善,只提夜旗軍偷盜,并未判本王唆使,但還是讓本王将夜旗軍的調遣權放出。昨夜将作監附近巡邏的幾名夜旗軍都得經大理寺調查盤問,至于夜旗軍嘛……暫且放在青門軍之下管理。”

祝照一聽青門軍,抓着明雲見的手不禁收緊,一時噤聲了。

明雲見朝她看去,抿了抿嘴唇,便是默默不語,兩人都知道一切不會這般巧合,但事已至此,明雲見既說解決了,便是他已将夜旗軍的調遣權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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