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羽鴻意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竟有一天會摸着自己的肚子問出這種問題。此時此刻,他的心情完全無法言說。

或許他想錯了?羽鴻意真希望面前的人能告訴他,事情并不是他所以為的那個樣子。

但晴思很快便答道,“兩個月了。”

羽鴻意的手抖了一下,臉色又更差了一點,整個人看上去仿佛吃壞了東西一般。晴思頓時以為他又怎麽了,連忙起身要去探他的額頭,被羽鴻意擋了開。

已經沒辦法了,已經沒辦法再懷有任何僥幸了。

他想着之前聽到的對話,那些人說什麽來着?懷了侯爺的孩子?

“侯爺現在在那裏?”羽鴻意又問。他現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把這個被稱為侯爺的家夥拎出來,掐死,掐死,狠狠掐死。

可惜晴思告訴他,“侯爺一個多月前去了南邊,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

剛剛燃起的殺意頓時洩掉,羽鴻意又開始覺得身心俱疲。他揉了揉腦袋,又擺了擺手,什麽也不想說了,躺在床上打算繼續之前被打斷的睡眠。

晴思見狀,擔心羽鴻意仍舊嫌她吵鬧,便靜悄悄地退了出去。

慎思本來也準備和她一起出去,但晴思不放心讓羽鴻意一個人,将他往裏推了推,示意讓他留在房中照料。單就安靜二字,确實沒有人比慎思做得更好了,只要沒人和他搭話他就能一直不開口。三人回來至今,幾乎讓人忘了這小子也一直站在邊上。

羽鴻意看了這小子一眼,也就默認了。

然後他躺在床上翻了個身,同時暗搓搓往自己身上摸了摸。沒錯啊,上面沒多點什麽,下面也沒少點什麽,确确實實一個青年男人的身體,怎麽就能懷個孩子呢?羽鴻意越想越覺得蛋疼。

幸好之前所服下的确是好藥,讓他心雖痛苦,身卻還算舒坦,哪怕如此蛋疼也并沒有失眠,不多時困意便翻湧上來。

半睡未睡之間,他又聽到腳步聲響起。是慎思走向了那個放香爐的臺面,将那香爐拿在了手中。這種時候,這種舉動,羽鴻意不得不強打精神,警醒了些許。

羽鴻意不打算驚動對方,只支起耳朵,想看看這小子究竟想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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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思将香爐打開,掏出裏面的熏香,仔仔細細地看了又看,還又捏又聞的,甚至掐了一點放在嘴裏嘗了嘗……當然,馬上就呸地吐了出來。

只是查看而已嗎?羽鴻意便幹脆懶得睜眼了,打了個呵欠繼續睡。

慎思回頭看了一眼,皺了皺眉,将那香爐重新放好。結果就在這個時候,他手一滑,香爐掉到地面,哐當一聲,砸得響極了,再大的瞌睡也能被這一下給鬧醒。

說好的安靜呢?想好好睡個覺怎麽就這麽難?羽鴻意暗罵一聲,終于睜開了眼,“你搞些什麽?”

慎思撿起香爐,轉過身,面無表情的臉上顯出兩分無辜,“只是之前聽阿姐提及這些熏香,所以想好好看看。”

“看出什麽來了嗎?”羽鴻意按着腦門,沒好氣地問。

“嗯。”慎思又低頭看向手中香爐,“這些熏香,應該并沒有什麽問題。”

就算有問題,也不是這種臭小子能看出來的。羽鴻意擰着眉頭,考慮要将他也給轟到外面去,有什麽話等睡好了再說。

“而且有一件事,我有些想不明白。”慎思卻又補了一句。

“說。”

“庫房發下來的熏香,已經整整兩個月沒有變過。”慎思将香爐擱回原位,“如果真是熏香的問題,為什麽我和阿姐都一直沒事?”

羽鴻意正準備開口,将這句話往腦子裏轉了一轉,便猛地一愣,又阖上了嘴。好半晌,他才不确定地問,“從兩個月前開始,你們也一直嗅着這種熏香?”

“熏香只有公子在用。”慎思答道,“但只要我們也在這房裏,總是避不開的。不說我,至少阿姐是一直貼身照顧公子的。”

如果真的是熏香的問題,晴思不可能沒事。

換而言之,如果這小子沒有說謊,那就必然是羽鴻意的判斷出了問題。

但羽鴻意是在熏香點燃後才感覺到靈魂的刺痛忽然增強,熏香散去後刺痛馬上就削弱,這一點是不會錯的。究竟應該如何解釋眼前的事實?等等,莫非……羽鴻意猛地打了個激靈。

慎思正準備再度開口,就見他已經開始在自己身上翻找起來,便閉了嘴。

羽鴻意在自己的脖子上找到一個香囊,将其取下來,舉在眼前仔細看了看。這香囊面料上好,繡工精致,雖有些老舊,卻保養得很好,顯然是被原主一直珍視之物。

“這個香囊,公子你一直都帶在身上。”慎思以一貫平緩的語氣道,“從進侯府前開始就沒離過身,應該也不會有什麽問題。”

羽鴻意搖了搖頭,盯着手中香囊冷笑一聲,暗道這小子果然還是太嫩。

然後他将手中之物解開,倒出了裏面的內容。都是一些花瓣,散發着各種異香。大多數已經幹枯了,其中幾瓣卻還鮮嫩。再将面上一層撥開,兩人赫然看到,被埋在正中央的兩瓣竟然已經完全枯黑,散發出陣陣不詳的氣息。

兩人的神色頓時都有些微妙。

好半晌,慎思嘆道,“真沒想到……但我還是不明白,既然如此,為什麽公子以前一直沒事?”

羽鴻意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不知該肯定還是該否定。

他将那兩片完全枯黑的花瓣挑出來,捏在手中仔細看了看。被放在香囊中這麽久,又沒經過什麽處理,有些枯萎也是應該的。但像這兩片這樣,枯黑得仿佛被墨水染了一遍,就十分不尋常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羽鴻意打心底裏并不覺得這兩枚花瓣有何不對。

他輕輕捏了捏手中之物,感受着指腹柔軟卻蒼老的觸感,竟覺得說不出的親切,甚至有種血脈相連的感覺。這感覺和什麽邏輯什麽理智都沒有關系,莫名其妙就産生在了他的心裏,似乎是直接從原主的身體裏傳來的。他甚至可以肯定,原主之所以如此看重這個香囊,之所以從不離身,就是為了這兩枚枯黑的花瓣。

半晌,羽鴻意才擡了起頭,回答慎思之前所提的問題,“有些東西,單獨放着是不會有問題的,卻不能用在一起。”

慎思想了片刻,“原來如此。以前也曾聽過有這種奇毒,想不到真能遇到。”

奇毒嗎?想來這個世界并沒有詛咒的概念,一概以毒稱之了。

“但并不是這兩片的問題。”羽鴻意抖了抖手中花瓣。

“為什麽?”慎思微微皺了眉。

要驗證也很簡單。羽鴻意手中捏着那兩瓣,讓慎思将剩下那堆散在桌上的移到另外一邊,接着讓慎思将熏香再度點燃。

熏香燃起來的時候,房內兩人都顯得有些不安。

但很快,羽鴻意就松了口氣。他并沒有感到上次那種靈魂刺痛的感覺,問題果然不是出在這兩枚枯黑花瓣的身上,而是出在……他将目光落在了慎思身旁的那一堆。

又過了片刻,慎思也感覺到了不對,兩步從那堆花瓣前退了開,神色明暗不定。

“這就很清楚了。”羽鴻意道。

慎思點了點頭,回身将熏香滅掉,然後就将那堆花瓣包在手中,打算直接出門扔掉。

羽鴻意看着他的背影,卻感覺有點古怪。

終于弄清楚了一件事情,照說他現在應該稍微放松一點,然後開始思考究竟有誰動過原主這個從不離身的香囊,能通過這個香囊來這麽陰他。

但不知為何,羽鴻意總覺得……雖然慎思一直在提問,有些問題還顯得這小子特嫩,最後羽鴻意能這麽快找出這個答案,卻全都是因為這小子有意在前面一步一步的引導。

想多了嗎?

目前為止,那小子并沒有表現出那麽高的智商。作為白芷院僅有的兩名下人之一,他的一舉一動也全都符合常理。至于他對羽鴻意的态度,因為不知道晴思究竟和他說過多少,也不知道這态度究竟對是不對。

但羽鴻意是相信自己的直覺的。直覺并不是什麽玄妙的東西,而是來源于他的經驗所帶來的潛意識判斷。他總覺得,這小子的表現應該已經有哪裏出現了漏洞,只是他一時間忽視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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