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恭親王又和羽鴻意交流了幾句,直到親眼看見羽鴻意叫人将那世子給提進了軍帳,他才心滿意足地走了。

羽鴻意又扭頭看着那些權貴。

有那麽幾個,似乎因為恭親王的舉動而想通了什麽,對羽鴻意态度有所緩和,卻似乎還有許多遲疑,無法像恭親王那樣幹脆地交托出信任。

剩下還有許多,則根本沒法理解恭親王的選擇了。饒是如此,這些人的氣焰已經明顯矮了一截。但他們仍舊站在那兒,并不打算退縮。

畢竟是關乎自家孩子的事情,他們沒那麽容易妥協。

羽鴻意也不與他們糾纏。看着時間差不多了,他便掏出腰上挂着的號角,直接吹響。

在這段時間的嚴格訓練之下,第八旅的士兵已經養成了統一的作息習慣。號角一響,無論之前酣睡得多香的家夥,都唰地一下睜開了眼,翻身下床,穿衣疊被,洗漱整理,半盞茶的時間便通通從軍帳裏湧了出來,自覺尋到自己的位置站好,須臾便是一個個整齊的方陣。

直到站好之後,他們中的許多人才發現營地門口的異樣。尤其是那些個少爺黨,發現竟有自家長輩守在外面,一個兩個頓時神情複雜。

那些權貴更是各個瞠目結舌,半晌沒人說話。

就像之前恭親王所說的,自家的孩子,是個什麽德行,他們都知道。結果今日再見,哪怕只是看着對方起了個床,他們卻覺得仿佛已經不認識自家那叫人頭疼的臭小子了。

欣慰有之,心疼亦有之。

“我的兒啊!”其中一人更是直接沖了進來,撲在一個小兵身前就道,“你真是受苦了啊!”

“爹……”那小兵頓時十分尴尬。

其餘權貴看到這一幕,似乎被提醒了什麽。眨眼間,足足四五個權貴都跑了進來,紅着眼眶就撲到自己孩子面前。

“怎麽樣,還受得住嗎?”

“要不要和爹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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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都是我的錯,居然聽信讒言,将你送到了這種地方來!”

羽鴻意冷眼看着,沒有阻止。

如果換成半個月前,眼前情況或許會叫他十分頭疼。但現如今,他已經對自己所帶之兵有了許多信任。

沒有誰同意自家長輩的提議,他們臉上的神情一個更比一個尴尬。

好半晌,其中一個終于忍不住開了口道,“爹,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我在這裏待着挺好的。”

衆權貴一愣。

小兵們則紛紛附和,“是啊,這裏挺好的。”

“雖然最開始确實覺得有點辛苦,但習慣之後就很舒服了,每天都覺得很充實。”

“就連身體都比以前好了,腰也不疼了。”

“爹,你不要再說了!”最狗腿的苗成更是大手一揮,毅然表态道,“能跟着老大……不,是能着我們羽将軍,那簡直是我三生有幸!就算你拿十匹馬來拉我,我也絕不回去!”

這麽一通下來,就連最頑固的那部分權貴,也頓時無話可說。

至于之前就有些松動的幾個,此時更是滿臉欣慰,似乎心中一塊巨石總算落地。

“抱歉,羽将軍,如此一看,實在是之前我們偏見太重,誤會了你啊。”當即便有人笑着對羽鴻意道,“只要你能确實管教好特他們,我們就放心了!”

“你們也是擔心自家子弟,我能理解的。”羽鴻意也笑道,“既然是誤會,解釋清楚了就好了。”

一場聲勢浩大的責問,就這麽消弭于無形。此事之後,不僅再也無人質疑羽鴻意的本事,就連羽鴻意的名聲,在整個北明上層圈子裏也大了起來。

有小道消息稱,丞相莫名摔爛了家裏好幾個花瓶,不知道在發什麽脾氣。

第八旅的訓練依舊。唯一不同的是,羽鴻意将原本的逃兵又給編入進了方陣裏面。

那面餅,不對,是那恭親王世子,名叫齊宏。

齊宏雖然有一個嚴父,卻自幼性格乖張,慣會潑皮耍賴,長這麽大真心頭一次吃這種苦。他咬牙切齒,滿心不甘,雖然不得不暫時屈從,卻一心想着搞事。然而當他試圖為了搞事呼朋喚友之時,卻赫然發現,當初那些狐朋狗友都已經宛如脫胎換骨,對他的各種搞事提議只投以關愛智障的眼神。

“齊哥,不是我們說……”其中一人更坦言勸道,“你不如先放下心中不忿,好好跟着我們訓練幾天?這感覺不壞,真的。”

齊宏瞠目結舌,不可置信,覺得他們肯定都已經被羽鴻意洗腦了。

但事已至此,他也不得不接受這個提議,乖乖跟着訓練了起來。而且在他的內心深處,他還覺得自己肯定和其他人不一樣,絕對不會僅僅只因為一段時間的訓練就輕易被羽鴻意洗腦。

結果僅僅幾天之後——诶嘿,他晚上不失眠了。

不僅吃得好,睡得香,就連手腳都有勁了。不管前一日操練得多麽辛苦,第二日也能精神煥發,每天都痛并快樂着。直到此時,他才恍惚明白,之前那些狐朋狗友所說的“充實”是個什麽意思。

就連他原本又懼又恨的羽鴻意,這段時間下來,也讓他覺得越來越順眼了起來。

他原本還以為羽鴻意一定會針對他,結果證明是他想多了。在羽鴻意眼裏他就是個普通的小兵,和其他人一模一樣,沒做好會批評,做好了會誇獎,一視同仁。誇獎基本都是言語上的,齊宏原本覺得沒什麽意義。但僅僅被誇了幾次,他就發現,這種沐浴在其他人羨慕目光中的感覺,真的能讓人上瘾。閑暇之時,羽鴻意還會和他們談天說地,仿佛兄弟般打成一片。

“老大,”不知道什麽時候起,齊宏也學其他人用起了這個稱呼,還覺得特別順口,“聽說你是從西澤來的,一路上是不是特別辛苦啊?”

橫穿金水林的一路上确實有些曲折,羽鴻意便挑出幾件事,當故事一樣給這些小兵講出。他講得輕描淡寫,那些小兵卻聽得津津有味,看着他的目光甚至又多了許多膜拜。講完這幾件事後,小兵們還纏着他,想要叫他講出更多。

羽鴻意便又講了和花女的初識,講了當初所經歷的花男們的事情。

在衆人繼續津津有味之時,齊宏與其餘幾人卻臉色一變,似乎被這些事情勾起了什麽心事。

“怎麽了?”羽鴻意順口一問。

齊宏等人搖了搖頭,有些糾結要不要說。羽鴻意便也沒有強行追問。

到了夜裏,小兵們都應該睡覺的時刻,齊宏卻又偷偷摸摸從自己所在的帳子裏出來,跑到羽鴻意所在的大帳外面鬼鬼祟祟地徘徊。

羽鴻意白日裏剛剛收到之前定制的犀甲皮,此時正研究着。

他将犀甲皮制成專門護住肚子的護甲,上身卻發現大了兩分。一愣之下,他才發覺到一件嚴重的事情。之前定做皮甲的時候,他是算了肚子在這幾個月內變大的部分的。然而事實是,直到此時,他的小腹居然還和兩個月前一樣平坦。

是的,他在第八旅這個營地裏已經待了兩個月了。算上之前雜七雜八的一個月,再算上最開始就有的兩個月,這已經是足足五個月了啊!結果肚子平坦如故。這個事實簡直太可怕了,叫他毛骨悚然。

要不是每天早上都會吐得欲仙欲死,他幾乎要懷疑自己肚子裏究竟還有沒有孩子。

但說到孕吐……羽鴻意在原地晃了兩圈,又翻出那本孕期指南,仔細看了看。上面寫得清清楚楚,孕吐是早孕反應,絕對沒有持續到第五個月的道理。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羽鴻意一下子連額頭都冒出了冷汗,急得宛如熱鍋上的螞蟻,恨不得馬上将慎思逮進來好好商量商量。

結果剛一出門,他就發現了在外面徘徊的齊宏。

“老大,”齊宏似終于下定了決心,表示有一件事情想和他商量,“我聽說你也是花男……這段時間,你沒有遇到什麽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肚子沒變大算不算?

羽鴻意咳嗽一聲,“為什麽要這麽問,你有什麽心事嗎?”

“是有一點事,我本來也沒想到這方面。但是之前聽你說有花男從北明被賣到西澤,我……”齊宏咬了咬牙,終于道,“我之前認識一個朋友,也是個花男。”

羽鴻意眉梢一跳,心中猛地起了某種預感,忙叫他繼續說。

“我是在茶館裏認識他的。他看起來就是個普通的書生,人很豪爽,和我的其餘朋友也都處得不錯。要不是有天晚上我們都喝醉了酒,大鬧了一場,我們甚至都不知道他其實是花族人。”齊宏很快道,“後來我就被我爹送進了這個軍營裏,和他沒怎麽聯系了。直到我上次跑回家裏的那幾天,我想找他出來玩,卻發現他已經搬走了。”

“搬走?”羽鴻意眉頭皺起。

“當時我就覺得有點奇怪,他分明說了他來都城是想考科舉的,怎麽會莫名其妙在這個時候搬走?我還和我爹說了,想要他幫忙查一查。但是我爹說我想多了,叫我不要管這件事。”齊宏咬了咬牙,“本來這事我也快忘了,但聽你提起你在西澤遇到的事情,我忽然又覺得心裏不安得很。”

“你們發現他是花族人之後,”羽鴻意問他,“有說出去過嗎?”

齊宏明白他的意思,臉色越發難看起來,“我肯定是沒說,但其他人就不知道了。”

羽鴻意嘆了口氣。

“老大,”齊宏慌道,“他不會真出事了吧?”

“還不知道。”羽鴻意和他說,“這樣吧,我明天放你一天假。按照你剛才的說法,如果是真的出了什麽事,恭親王很可能知道些什麽。明天早上,你回去好好磨一磨你的父親,我也去第四旅那邊找趙磐商量一下。當然,如果其實根本沒有出事,那是最好。”

話雖如此,羽鴻意心中卻不樂觀。

有一個很不正常的地方,直到此時聽齊宏提起這件事,他才猛然察覺到了。

來到北明這麽久,無論是之前路過的幾個城郡,還是現在所在的都城,他都沒有遇到過任何花族人,一個都沒有。花男雖少,卻還不至于少到這種地步。

如此看來,當初他在西澤救下那些花男,又和趙磐一起剿滅炎龍寨一事,或許并非是個結束。

那或許僅僅是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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