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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鴻意的目光從這些小兵身上一個一個看過去,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就算是上次曾站出來支持過他的人,如齊宏如苗成,此時也都沉默着。
因為他們都知道,上次是上次,這次是這次,兩次提問的意義完全不同。上次羽鴻意可能只是随口一問,哪怕站出來了,也未必真的需要直接和朝廷對抗。而這一次,羽鴻意已經擺明了态度。
他要違抗聖旨,他要反抗朝廷。
站在羽鴻意這邊,成為和那些流民一樣的叛軍。或者站在朝廷那邊,徹底将羽鴻意當成敵人。對這些小兵而言,無論那一個選擇,都是出奇的艱難。
最後的最後,竟然是那個一直為朝廷說話的家夥第一個開了口,“老大……我們當然聽你的!”
羽鴻意睜了睜眼,将目光落在此人身上。
“朝廷?”此人冷冷笑了一聲,眼眶發紅,“朝廷……朝廷竟然做出了這等事情!這樣的聖旨,難道我們還能聽嗎!”
曾經越是敬仰,當假象坍塌的那一刻,便會越憤越恨。
此人猛地轉過了身,對着整個第八旅大聲喝問,“朝廷叫我們殺人,難道我們也要殺嗎!”
衆小兵将視線落在城外那兩圈死狀可怖的屍體上,臉色都煞白了幾分。
“朝廷叫我們剿滅叛軍,現在我們知道了緣由,難道還下得了手嗎!”
衆小兵想起那些叛軍一個個尋找自己親人屍體的模樣,回憶起那種讓人窒息的氣氛,好些連眼眶都紅了。
“朝廷把這種東西任為命官!”此人又伸手指向那個知府,雙目憤怒得幾乎噴出火焰,“難道我們還真的非得救他不可嗎!”
衆小兵頓時嘩然。
對于其他事情,他們或許還有遲疑,但是對于那個知府,他們的态度出奇一致:不救!絕對不救!救這種人是髒了自己的手!
那個知府見勢不妙,頓時又哭訴得更加賣命,“你們、你們不能這樣!我真的都是為了北明啊!羽将軍,羽将軍求求你救救我啊!就算我以前有什麽做錯了,我改,我一定改,求求你給我一條生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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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鴻意搖了搖頭,伸手指向那些叛軍,“你想要改錯的機會,你想求一條生路,別找我,找他們。我沒資格原諒你的錯誤。”
知府聽懂他的意思,心口一寒,幾乎兩眼一黑。
而那叛軍首領此時也總算看出一點味來,不禁開口笑道,“怎麽?現在你就能眼睜睜看着我們誅殺朝廷命官了?”
“對、對,我是朝廷命官!”那知府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垂死掙紮着道,“你們是朝廷的軍隊,你們不能不管我!”
羽鴻意将目光又投向那些第八旅的小兵。
那些小兵此時已經個個兩眼通紅,紛紛表态道,“老大!我們不能救這種人!”
“這樣的朝廷命官,鬼才要救!”
“聖旨要殺人,難道就真的可以濫殺無辜?”
“我們是朝廷的兵,可在這之前,我們更是個人。”
“如果朝廷叫我們不做人事,我們、我們……我們絕對無法對朝廷言聽計從!”
羽鴻意點了點頭,明白了他們的意思,後退一步,回頭朝那叛軍首領笑道,“如你所見。”
叛軍首領撇了他一眼,揚了揚手,讓人再度将那尚書拖到城門前面。
“不!你們不能這樣!”知府被扯着頭發,慘叫猶如殺豬,“你們背叛朝廷!你們不得好死!”
那些叛軍早已舉着鋤頭等候多時。
只等首領一聲令下,足足幾十把鋤頭落在此人身上。慘叫謾罵戛然而止,一顆頭顱猶如開瓢的西瓜,紅的白的噴灑一地,就連那身體也瞬息之間被剁成了肉沫。
場面血腥,衆小兵的臉色不禁又是微變。背叛朝廷?這樣的四個字,讓他們剛才的熱血就像是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剛才所堅定的決心頓時又有動搖。
羽鴻意則看着那仍舊警惕盯着自己的叛軍首領,不禁一笑,“說起來,我這次還真得感謝你們。”
對方眉梢一挑。
衆小兵也擡起頭,愕然看着羽鴻意。
羽鴻意又迎着這些小兵的視線,嘆了口氣,“其實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曾告訴你們。”
他開了口,将自己來北明後遇到的所有事情娓娓道來,只隐去了花女的部分。
從發覺花男被害與北明官員有關,到羽鴻意本人也被丞相和尚書算計,再到那驚險的巨鳥劫難,這種種事件,以及其背後的前因後果,羽鴻意第一次親口告訴了這些小兵。
那叛軍首領正在邊上,自然也聽了個清楚。他不禁搖了搖頭,徹底收了對羽鴻意的敵意,口中嘆道,“原來如此,難怪你看起來與那些走狗不同,都是被朝廷害了的人啊。”
至于那些小兵,眼中震驚自然只有更甚。
羽鴻意又朝這些小兵笑了笑,“我知道你們大多家在都城,有些家中更是和朝廷有千絲萬縷的聯系。若是只有我自己的事情,我本來也不願牽扯進你們。”
說罷,他搖了搖頭,轉身走上了離開的路,“可實際上,這并不是我一個人的事,而是整個北明的事。如今朝廷裏面出了實實在在的問題,只有反抗這些問題,才是真正為國盡忠。”
衆小兵跟在羽鴻意的身後,心中不禁為他的種種考慮而多了些感動,抵消了方才那盆臨頭澆下的冷水。雖然他們的心中仍有迷茫,雖然前路仍舊無措,雖然他們還有着種種擔憂,他們跟随着羽鴻意的腳步卻堅定。
只有慎思默默看了羽鴻意一眼,暗道原來他還會這種套路。
片刻之後,羽鴻意沒有回那個小鎮,而是終于帶着這些小兵踏入了北宜郡的城門。
北宜郡剛被叛軍攪了一場,知府又被直接綁走,此時城中正在大亂,一眼望去四處都有人打砸搶鬧。
羽鴻意指揮着這些手下,将他們分成五人一個小隊,很快巡遍整個郡城。那些鬧事者大多即無武器也無武藝,眨眼被他們通通制服,押在城中央跪了一地。
“從今日開始,北宜郡再無朝廷的知府。”羽鴻意踱步從他們面前走過,仔細看了他們一圈,又環視周圍駐足圍觀的所有人,“但這不代表北宜将淪為無人管制之地。我叫羽鴻意,我是北宜将軍,從今往後,北宜是我的地盤。”
北宜将軍?北宜郡衆人聽到這個詞,頓時有些吵鬧。
羽鴻意聽到有人嚷嚷朝廷二字,頓時展顏一笑,“不要誤會。我雖然是北宜将軍,卻并非朝廷的将軍。”
說罷,他也不管百姓議論,只留下百餘小兵看守那些鬧事者,明言要罰這些人在這裏蹲足三日,而後便帶着其餘人住進了知府的府邸。
那府邸極大,裝下這麽近千人竟然還綽綽有餘。羽鴻意遣散了府邸裏原有的下人,又派小兵将這兒給底朝天搜了一遍,翻出不少那知府私藏的銀錢和糧米。
一個時辰之後,這府邸門口就支起了幾口大鍋,開始向百姓們布粥。
只因為這一個義舉,不少百姓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北宜将軍的印象便好了很多。
至于那些錢財,卻全被羽鴻意收集了起來。他自然不是藏私,一筆一筆都記得清清楚楚,算是以後的軍需。
他的目标畢竟是整個北明,絕不僅僅只是眼前一個北宜郡。
盡管如此,對于這頭一個據點,羽鴻意還是重視的。他從書房找到筆墨紙硯,破天荒提起筆來,認真書寫“北宜将軍府”這五個大字。
結果自然……慘不忍睹。
羽鴻意原先根本沒用過漢字。來到這個世界後,拖原主的福,他倒是能寫會讀了。但要想寫得好看,果然還是太過強人所難。
幾次之後,羽鴻意不得不投筆長嘆,十分遺憾地選擇了放棄。
正好就在這個時候,之前被他留在舊城那兒注意意叛軍動向的慎思回來了。
羽鴻意連忙迎了過去,“小子,回來得正好,快來幫我寫幾個字!”
慎思一臉怔愣,還沒回過神就被羽鴻意一把抓到書桌前,一眼就看到桌上那幾張慘不忍睹的大字,不禁嘴角抽搐。
這嘴角抽了片刻之後,又卻勾了起來。這小子竟然笑了。
“有什麽好笑?”羽鴻意斜眼看他。
“沒有,沒什麽。”慎思連連搖頭,想要将笑容收回,卻根本忍不住笑意,“只是沒想到公子居然也有不擅長的事情,有些意外。”
眼看着羽鴻意看他的眼神越來越是不善,慎思咳嗽一聲,連忙新鋪一張宣紙,提筆開始寫字。
羽鴻意的目光果然被吸引過去,一眨不眨盯着他的右手。事實上也确實連眨眼的時間都不到,僅僅片刻,慎思就寫好了那五個大字。
“嘿!”羽鴻意不禁更加睜大了雙眼,頓時把那幅字拿了起來,舉在眼前,越看越是喜歡,“你小子怎麽能寫得這麽好看。”
“公子,快先放下來。”慎思連忙提醒,“墨還沒有幹。”
羽鴻意這才回過神,乖乖将其重新放平,目光卻依舊移不開,愛不釋手,不禁連連誇贊,“你小子怎麽這麽厲害?”
此時的他沒有半點平時的樣子,大驚小怪像個小孩。
慎思在邊上看着他的側臉,聽着他那一聲聲的誇獎,心中忽然就飄悠了起來。而後他悄悄湊了過去,在對方嘴角輕輕一啃。
羽鴻意一驚,猛的擡起了頭。
慎思已經退了回去,宛如無事發生。
“小子……”羽鴻意自然不會真以為無事發生,很快就皺起了眉,準備和他好好談談。
“公子,不要再打岔了。我現在回來,是要告訴你叛軍的事。”慎思一本正經地道,“他們來找你了,應該很快就到。”
“哦?”羽鴻意頓時将眉梢挑起。
“他們聽說你占了北宜郡,覺得你摘了他們的桃子,非常不滿。”慎思解釋道,“所以要找你好好說道。”
羽鴻意這才明白,那些人雖然在北宜鬧了就走,卻将北宜當成自己打下的地盤了,不禁笑了起來,“來得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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