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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明諸人看起來十分慌張,連話都不知道該怎麽說了,翻來倒去就是那麽兩句,“陛下要生了!要生了陛下!”

東慶這邊的士兵們個個表情微妙:陛下和要生了這兩個詞組合在一起,聽起來咋就這麽古怪?而後他們一回頭,才發現身旁這六皇子殿下的反應才是最古怪的。

慎思正在那裏跳腳,仿佛已經不知道怎麽用兩腳着地了,“要生了?真的要生了?”

“真的!要生了!”

“真的真的要生了?”

“真的真的!真的要生了!”

東慶士兵中的好些人都不禁以手掩面,只覺得這對話壓根無法直視。

不知道跳了多久的腳,慎思總算回過神來,提了個像樣點的問題,“要在哪兒生了?”

“在城裏!就之前住的那個郡城!”

慎思聞言二話不說,拉了匹馬就跳到馬背上面,風馳電掣一般朝那郡城沖去。滿地士兵就這麽被丢在原地,連句交代都沒有。士兵們面面相觑,無奈片刻,只得默默追在後面。

不多時,慎思就沖到那郡城之內,下了馬,又沖進了之前羽鴻意所住的那家客棧。許多北明來客都堵在客棧裏面,将忐忑而急切的目光投向同一個方向。

慎思三步并作兩步,朝衆人視線集中的那個房間沖去。剛剛沖到門口,就聽到裏面傳出響亮的叫罵聲。慎思聽出這是羽鴻意的聲音,一瞬間腦子都是空的,直接推開門就闖了進去。

直到眼睜睜看見羽鴻意滿頭大汗地躺在床上,慎思才終于停下了腳步,緩了口氣,空蕩蕩的腦子開始運轉,思緒漸漸回歸。之前那一直如在雲端的感覺,也在這個時候終于落到了實處。

一切都是真實的。

羽鴻意緊蹙着雙眉,頭發被汗水打濕,雙手都緊抓在被單上,渾身發顫,臉色也白得不像話。因為劇痛,他一直含糊地叫罵着什麽,卻根本詞不達意,連不成一個句子。

慎思第一次見到他如此失态的模樣。

幾乎毫無思考地,慎思握住了羽鴻意緊抓在被單上的那只手。

床邊那名有過接生經驗的花男看了慎思一眼,見是這個小子,便沒有多說什麽,只低聲撫慰着羽鴻意,叫他拼命用力。羽鴻意痛哼一聲,反手就把慎思給拽住了,險些把這小子給拽趴下。

慎思将另一只手也伸出來,覆在羽鴻意的手背上。羽鴻意緊緊抓着他的胳膊,用的氣力奇大,幾乎抓出了淤青。慎思一言不發,只在他手背處輕輕拍着,無聲地安慰。

羽鴻意将眼珠轉過來,目光落在這小子的臉上,定定地看着。

“沒事的,”慎思将手掌移到他的額頭,幫他把那些汗濕的頭發撥開,“沒事的,你一定可以順利将這個孩子生下來。孩子會健健康康的,出生,長大,軟軟地叫着你父親。”

羽鴻意長長呼出了一口氣……雖然劇痛仍在,渾身的顫抖卻輕了許多,仿佛憑空又多了許多力氣。

“你這麽厲害,不過生個孩子,怎麽會難得住你?”慎思笑了笑。

兩人的目光交彙着,仿佛只有一個剎那,又仿佛便是永久。卻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又有人闖入了客棧。

是東慶的士兵。

士兵們想要沖進房裏,卻被東慶諸人攔下。

慎思聽到動靜,頓時眉頭緊皺,“你們來做什麽?出去……哪怕有天大的事情,也得等過會兒再說!”

“殿下!”士兵們直接在外面叫道,“不好了!兇獸又下來了!”

慎思一愣。剛剛打退了一波,下一波居然來得這麽快?偏偏又是在這種時候,真是太不巧了。

這小子深吸了一口氣,搖了搖頭,“三皇子呢?找他去吧,該到他立功的時候了。”

“殿下!”門外士兵的聲音十分高亢,卻隐約帶着一絲顫意,“三皇子不在!我們剛剛過去找了,三皇子跑了!帶着留守的人一起跑了!”

慎思聽到這句,只覺得腦子裏嗡地一響,一下子有些發懵,“什麽?”

“肯定是因為之前太子的那些人!”士兵們憤慨道,“三皇子從來就是個牆頭草,應聲蟲!肯定是之前太子那些人堵在後面的時候,他害怕了,就帶着手下那些兵跑過去了!”

是吧……确實如此吧。慎思搖了搖頭,心裏面還沒緩過勁來。其實他早該想到的,雖然三皇子看起來老實,但老實人有時候也會帶來意想不到的麻煩。而如果他們果真在那個時候跑掉,此時恐怕已經陣亡在了花男戰隊之前的轟炸之下。

都是些逃兵,死不足惜。

但此時給慎思等人留下的,卻是個難以言喻的巨大爛攤子。

他們在前面浴血奮戰,之所以讓三皇子帶人在後留守,就是為了在眼下這種兇獸輪番來襲的情況到來時,至少可以有個輪換。而三皇子此舉之後,輪換的機會已經沒有了,只能讓這些已經疲憊的士兵再度頂上。

“殿下!兇獸快要過來了!”士兵們的呼喊聲已經慌亂起來。

慎思咬了咬牙,終于握住了羽鴻意的手腕,讓他松開了自己的那只胳膊。

羽鴻意睜大眼睛看着這個小子。哪怕并沒有徹底了解情況,經過剛才的只言片語,他也能明白眼下是一種怎樣的事态。他知道眼前這個小子面對着怎樣的困境。苦戰之後,毫無休息,便是無可避免的再度苦戰。他曾經見過很多可貴的人才,都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含恨死在了戰場之上。

“小子……”他看着慎思将要離去的背影,搖着腦袋,費盡力氣,終于說出了一句整話,“回來……不要去……”

慎思苦笑着回過頭,看了他最後一眼,“我別無選擇。”

羽鴻意疼得有些糊塗了,只想要挽留眼前這個少年,只想着不能要他面對那樣巨大的危險,“不要去……如、如果你一定要去……我陪你……”

說着他撐起身體,幾乎翻下了床。

床邊那名花男被吓了個夠嗆,連忙伸手想要穩住羽鴻意,卻根本穩不住。

“還呆在外面做什麽?”慎思往外喝道,“還不趕快進來,把你們的陛下給摁住了!”

北明諸人如夢初醒,頓時也顧不得其他了,紛紛沖進來,按手的按手,按腳的按腳,拼命制止羽鴻意的沖動。

慎思深吸一口氣,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他聽到羽鴻意在後面喊他的名字,但他真的別無選擇。他連當逃兵的機會都沒有了,因為羽鴻意就在這裏,就在防線的後面。如果讓兇獸闖過來,這個郡城絕對是首當其沖的。

“公子,”随着腳步走動,慎思的神情愈顯堅定,“這是我為你而戰的時刻。”

他走到客棧外面,看着那些東慶士兵們或憂懼或彷徨的臉,卻笑出了聲,“做什麽?做什麽都怕成這樣?你們以為已經撐不過去了?我告訴你們,沒有的事兒。只要我還在站在這裏,那些兇獸便只會成為我們的手下敗将,刀下亡魂!我的真本事,可還沒拿出來呢!”

士兵們聞言,頓時紛紛重整了精神。無論他們對此話相信幾分,這樣的六皇子,确實值得他們追随。

身後又有腳步聲,卻是特殊戰隊的那些花男過來了,“慎思小哥,我們……我們可以幫你。”

慎思看着他們,搖了搖頭,“你們也累了。”

花男們面面相觑,紛紛露出苦笑。慎思所說的這句話,是事實。這些花男之前也奮戰過許久,如今只勉強有個戰立的力氣,怕是已經連一招都發出來了。

慎思卻又笑道,“但有一件事,你們還真能幫我。你們身上的那些神器,可以暫時借我一用嗎?”

這是個令人驚訝的情求,因為神器都是量身定做的。哪怕從別人那裏借,借到的也該只是一堆廢物。但既然慎思如此開口,花男們也沒遲疑,紛紛從自己身上将神器取下,交到慎思手上。

“多謝。”慎思笑着點了點頭,而後轉過身,帶着士兵們往城外走去。

邊走,他邊取出那些神器,将指環一個一個套在手上,将玉佩一個一個挂在腰間,将刀戈箭矛交由身旁之人暫帶,又将鏈子戴在脖頸之上。還有之前從秦禮手上賺得的那些,從四皇子身上收刮的那些,通通被他在此時取出,裝在了自己的身上。

等到達防線處,遙遙看見那些正在沖撞着布防的兇獸們,慎思已經是滿身神器,猶如一個展示陳列的架子。

沒有人會一口氣往自己身上挂這麽多神器,因為沒有人可以使用這麽多神器……除了東慶皇族。

慎思冷笑着,将那柄最熟悉的影殺銜在了指尖。

“別以為我之前只是在說大話,我還是有點底氣的。”他笑着向身旁的士兵道,“身為東慶皇族,總是有那麽點特殊之處。”

随着一聲長嘯,終于有第一只兇獸沖破了那些木鐵制成的防禦,朝這邊沖殺過來。

“我們這種血脈,”慎思擡起了手掌,五枚指環散發出顏色各異的光輝,“叫做馭使之血。”

凡天下神器,皆能駕馭。

至于駕馭之後,還能留得幾分餘力,最終是生是死,卻也只能聽天由命。

轟!

瞬息之間,一陣地動山搖,直直傳到了後方郡城之中。

羽鴻意猛地咬緊牙關,目眦欲裂,雙手生生撕裂了被單上的布帛。與此同時,一聲嬰兒的啼哭終于在衆人耳旁響起。

“生了!陛下,終于生了!”在場諸人幾乎喜極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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