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這樣的八個字,就像是擁有什麽神奇的力量。原本憂心忡忡的臣子們,此時憂心并未褪去,卻好似憑空就多了一股拼出性命的豪氣。至于原本就興奮的臣子們,此時更是兩眼發紅,恨不得呼喝出聲。
“諸位。”羽鴻意站起了身,目光從衆臣臉上掃過,“誰願随我一搏?”
“我願!”
衆臣紛紛回應,武将們的嗓音一個比一個大,就連文臣也不甘示弱。
羽鴻意點了點頭,露出飒爽微笑,“很好。”
出征南丹一事,就這麽被确定下來。
接下來的那段時間,羽鴻意每天都忙于處理北明的政務,同時安排随後坐鎮北明的大臣,以及甄選合适的武将。
如此半個月後,他便帶着數萬大軍,登上了港口的大船,沿着百霧海外側向南丹的邊境出發。
又是足足一個多月後,他們終于登上了岸。
西澤王早早就收到了信,已經将當地原本的人馬全部調走,只留下一片廖無人煙的疆土。
對這樣的待遇,羽鴻意是全不在意,一心只想着南丹的兇獸。
此時正是深秋時分,距離冬日已經不遠。那些春夏之際十分猖獗的兇獸們如今都龜縮了回去,一個個全都藏進山林,幾乎看不到在外游蕩着的。衆人在空餘的房屋中休息了一晚,一夜無恙。
危險不來找他們,他們卻是要去找危險。
第二日,衆人便拿起各自的武器,往山林進發。羽鴻意當仁不讓,始終站在最前方開着路。
走了約摸片刻,便有一只兇獸猛地從樹上竄下來,直撲羽鴻意的面門。
羽鴻意神色沒有絲毫變化,只是将手一擡,矛尖在空中劃出一道白光,徑直便捅向那兇獸的身軀。
這種在山林較邊緣處出沒的兇獸,通常不會很強。
事實也正如羽鴻意所判斷的。骨矛電光石火間的一個戳刺,眼前兇獸根本躲避不開,剎那間便被穿胸而過,撒下一地的熱血。
身後将士們剛剛握住武器,便見戰鬥已經結束,不由得發出一陣歡呼。
羽鴻意手腕一掄,甩落矛身血跡,淡淡提醒他們道,“別高興得太早,難對付的還在後面。”
将士們紛紛點頭稱是,動靜稍有收斂,跟随在身後的腳步卻越發堅定。
無論前路多麽艱難,只要羽鴻意走在前面,便似乎沒有什麽阻礙是不能打破的。
他們在山林外圍清理了數日,試圖将兇獸的地盤徹底推入了南丹國境線之內。
直到此時,才有更深處的兇獸發現了他們的舉動,沖出來襲擊了他們。這頭兇獸比之前厲害許多,這場戰鬥也比之前的要艱難許多,足足十餘人受傷。而羽鴻意始終頂在最前,牢牢将這兇獸的鋒芒引向自己,避免了更多的傷亡。
骨矛最後從這頭兇獸的耳眼裏紮了進去,繞開了那些堅硬的甲殼,一擊斃命。
“回去休整吧。”他回過頭,看向那些不慎挂彩的将士,“休息兩日,總結一下經驗,下次不要傷在這種兇獸手上。”
将士們心有不甘,卻只有點頭稱是。不得不承認,眼前兇獸雖然對他們而言已經算是極厲害的,卻并非紅眼異獸,還遠遠不是他們真正的敵人。
如此秋去冬來,整個山林外側都被他們犁了數遍,再也找不出一只兇獸。在此過程中,羽鴻意不僅自己殺敵,還時刻留意着手下們經驗的積累,時刻磨煉着他們。
就在他們打算趁着冬日殺出一條通路,往南丹境內進發時,南疆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很不巧,又是那關陽侯。
羽鴻意本不耐煩見他。
可關陽侯說得冠冕堂皇,開口便是他已經在這南疆之地鎮守多年,有諸多經驗可以分享。
在這番說辭面前,羽鴻意自然就将那點私人恩怨給放在腦後了。關陽侯倒也敬業,足足和将士們講了數個時辰,确實令他們受益良多。
因此,羽鴻意對關陽侯的态度又變好了一些,比起最初已經有諸多改觀。
但再大的改觀,也抵不住關陽侯一得到空閑,就開始追問火汐的事情。
“鴻意,你給我一句實話。”無論被拒絕多少次,關陽侯都不依不饒,頗有股百折不回的勁道,“她究竟是不是我的孩子?”
“你特地過來,就只是為了這一件事嗎?”羽鴻意搖了搖頭,“我還以為是西澤王派你來的。”
“他是派我過來,他也想利用我來打探那個孩子的事情。但是鴻意,你相信我,我之所以想要問清楚,只是為了我自己。”關陽侯道,“我只想知道自己是不是那個孩子的父親。”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如果她真的是我的孩子,”關陽侯咬緊齒門,“我自然要保護她。”
保護?羽鴻意眯起了眼,不由得将此人打量了半晌。
關陽侯不再吭聲,只由着他看。
“當初你們西澤王問你是何種看法的時候,”而後羽鴻意問他,“你的答案似乎是,這事和你沒有絲毫關系。”
“廢話,你以為我看不出他想要幹什麽嗎?”關陽侯冷笑道,“他想要那個孩子的性命啊!如果那不是我的孩子,自然和我沒有關系,但如果那真的是我的孩子,我在那個時候站出去,豈不是害了她?我又不傻。”
原來如此。羽鴻意嘆了口氣,态度不由得又軟化兩分。
此人确實不傻,也确實有心保護那個孩子。
沉默了片刻之後,羽鴻意卻道,“慎思比你更能夠保護那個孩子。”
關陽侯的表情一下子就僵了。
“當然,如果只因為這個,就說火汐是他的孩子,對他并不公平。”羽鴻意又道,“但不知道何時起,大家都覺得他就是火汐真正的父親,他自己也是如此自認的。如今若是突然說那不是他的孩子了,才是真正對他不公平。最起碼,我需要在下次和他見面時,詢問他的意見。”
随着這段敘述,關陽侯的臉色忽明忽暗,心情千回百轉。好半晌,他才略顯委屈的問了一句,“你就不在乎這對我公不公平嗎?”
“嗯。”羽鴻意直接便點了點頭,“我不在乎。”
關陽侯摸了摸胸口,哇涼哇涼的,“當年我們在一起的那些年,你難道全都忘了?那時我們……”
“不用說了。”羽鴻意搖頭道,“與我無關。”
“……你竟是如此喜新厭舊之人。”
“這話還輪不到你來說我。”羽鴻意冷笑了一聲,又嘆了口氣,認真告訴他道,“更何況,這與新舊無關。你也不用這麽委屈,你所認識的那個羽公子從來沒有什麽新人,從來沒有機會展開什麽新的感情。他早就死了。”
關陽侯剛想駁斥這胡言亂語,一眼看到羽鴻意那坦蕩的神情,便又突然打了個哆嗦,變得驚疑不定起來。
“所以我覺得你特別可笑,真的。”羽鴻意道,“他死了,早在當初我借用他的身體,逃離你那侯府之前,他就已經死了。或許你們當初确實有過柔情蜜意的時光,也或許你現在是真的後悔了,真的想要将他挽回,但你真的看不出來嗎?我和他不一樣,我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你的一切挽回,都已經太晚了。”
關陽侯驚疑不定地看了他半晌,而後笑了兩聲,“你在開什麽玩笑?什麽死了活了的,你不就是原來的你嗎?我當然看得出來,雖然你的變化确實很大,但你骨子裏還是你啊。”
羽鴻意動了動眼眸,心中失望至極。
此時此刻,他真為原主不值。
“鴻意,你不就是想打發我走嗎?我知道你不信我的真心,沒關系,我會慢慢證明給你看。”關陽侯道,“但在此之前……南丹聖女确實是我的女兒,對嗎?”
羽鴻意搖了搖頭,“她和你沒關系,我不可能讓她認你。”
“沒關系,我知道就行了,別的我不在乎。”關陽侯咧開嘴,竟笑得有幾分爽朗,“你能暗示我這個事實,我就很高興了。而既然她是我的女兒,我這裏也有一件事,不得不告訴你。”
“哦?”
“陛下——我是說西澤王——最近的舉動特別奇怪。”關陽侯的神情認真起來,“我不知道具體怎麽回事。他原本十分信重我,但自從上次我從南疆回去,就總覺得他在瞞着我一些事情。”
“具體說說。”羽鴻意的臉色也變得凝重。
“首先他對南丹聖女的态度,實在太過急切了。”關陽侯道,“如你所說,她才剛出生,有什麽事是在她長大之後不好談的?現在談,他需要得罪整個北明,但如果放在以後談,他便只需要說服她了。”
孰難孰易,顯而易見。
“陛下說這都是為了提前将南丹聖女保護起來,避免她出現任何意外。但她是你的女兒,你難道不會保護她嗎?無論怎麽想,陛下也不該逼你這麽緊。”
羽鴻意思考片刻,點了點頭,“确實如此。”
“其次,你是那樣提出要西澤讓出南疆之後。”關陽侯又道,“他是不是表現得十分憤怒,十分無賴,十分不得已而為之?但實際上,那天剛離開你們的視線,還沒來得及離開見明島,我就聽到了長長地松了一口氣,神色十分輕松,一副計劃順利達成,心中大石落地的樣子。”
如果關陽侯說的這些都是實話,那麽當時西澤王之所以立馬離開,便根本不是所謂的逃跑,完全是羽鴻意和慎思當初想錯了。西澤王之所以提前離開,只是為了避免在他們面前洩露出安心的神情,讓他們察覺出其真正的目的。
“可西澤王究竟有什麽目的?”羽鴻意問,“以割下一片領土為代價,卸下鎮守南疆的責任?這難道是什麽值得精心設計的目的嗎?他自然不虧,卻也沒賺。”
“你先聽我說完吧。”關陽侯搖了搖頭,“最後這件事,是我來這裏之前剛剛發生的。我本想要帶一些兵過來,卻被他一口拒絕。而且拒絕的理由是,那些兵他要用,西澤現在兵力不夠。”
羽鴻意擡起了頭,神色驚訝。
“西澤怎麽說也是我的國家,他怎麽說也是我效忠多年的陛下。若不是為了自己的女兒,這些話就是殺了我,我也不會說的。”關陽侯與羽鴻意對視着,一字一頓地問道,“如今的西澤,究竟還有哪裏需要用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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