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度過

圓頭圓腦的小蝙蝠煽動翅膀,飛到D伯爵身邊:“吱,吱——”

“是嗎?”D伯爵放下茶杯,長嘆,“最終還是沒能逃過玄武所有者的命運。”

纖長的身影在昏暗的簾幕中穿梭,将一摞積着厚厚塵土的文件夾放在紅木桌上。用手帕輕輕擦拭後,他翻開一張張查看其中的契約。

玄武冥癸,它的主人有三十九位。神木佑之前的三十八位主人,沒有一位善終。

本意是希望永保健康,卻未能長壽。多麽戲劇性的事實。

有的主人是那麽仁善,将玄武的長壽之能分享給衆人,自己不出九天便“意外”身亡。他做錯了嗎?并不是,他只是做了自己願意做的事情。

有位主人面對卧病在床的母親,于是也懷着僥幸心違背契約,希望母親能健健康康,陪伴自己一生。于是他患病而逝,白發人送黑發人。而母親确實多活了幾十年。

玄武的司命之能,對壽數短暫但又重情的人們是多大的誘惑啊。他們不知道玄武只給予了他們「等價交換」的能力,而不是随意更改生死的能力。

可惜,就算知道,同樣也無法抵抗這樣的誘惑。

眼下就是第一個例子。

五百年未曾擇主的玄武大人,料到這一幕了嗎?

還是仍有他未曾發覺的玄機?

徐佑懷着忐忑的心情上床睡覺。夜空下的小窗裏,黑甲龜舒展四肢緩緩爬行,在窗簾邊向外探去。迷蒙的水霧中,棱角分明的小蛇吐信,在空中浮動,它的蛇身在龜背、龜足盤繞。

青龍擡頭。

水之冬季即将結束,木之春季到來。

徐佑第二天感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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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第一反應是自己患上和幸村一樣的病。但醫院的詳細診斷書告訴他想多了。

真的只是在海水裏泡太久受涼啊。

徐佑暫時松了口氣。

這種暫緩判決的感覺不是太好。

「等價交換」

直觀地說,幸村将會有怎樣的命運,那麽就會轉移到他身上。比如假設幸村手術本來會失敗,那麽現在,手術成功,受傷的會是他。假設幸村手術本來就會成功,他不會出什麽大事。

徐佑覺得值得。從任何方面考慮,都值得。

往簡潔說,他把幸村壓上賭概率的籌碼偷換成了他。

只不過他并不知道幸村原來的命運是什麽。

[要是壬鬥道長在就好了。]

不上不下的很影響心境啊。

陪徐佑一起來的神木也松了口氣。如果兩個網球天才都患上這種難纏的病,那也太倒黴了吧?

他明白網球對兒子有多重要。

幸村明浩曾經和他單獨去居酒屋喝酒,吐露了些心聲。

“為什麽一定要手術?網球打不了去畫畫不好嗎?”不是不支持,實在是擔心。幸村精市的強勢也不知道學的誰,他外公嗎?

前瞻性比較好的神木在等檢查報告時就忍不住自嘲,自己之後會不會也把幸村明浩約來發洩一下心情。他打賭自己兒子也肯定會選擇手術治愈,根本不管概率這種東西。

“請個假在家裏休息一天吧,幾個小時複習時間,小佑成績不至于會退步。”他想試試争取晉升後調到本市的小警署當課長,到時候就能天天回家了。

當海風從潮冷轉為和煦,花草們最先感受到自然的變化。它們開始了新一輪的生命交替。

“又不是比賽,拿隊旗來幹什麽?”幸村見切原和丸井一人扯一角揮舞的網球部隊旗,想笑又覺得應該保持威嚴,“旗杆呢?”

“在社辦。”柳淡笑,“這也是我們部長的另一場比賽。”

“不能松懈。”真田點頭附和。

“部長肯定會贏的啦,什麽對手都不在話下。”

仁王手臂搭在柳生身上,揉揉切原的黑發:“總算有句靠譜的話了,赤也。”

“诶?什麽意思嘛!”是在諷刺他吧?絕對是!

“安靜!”真田一錘下去,病房裏寂靜片刻,委屈的聲音響起:“怎麽又是我......”

柳安撫性質地摸摸切原被錘的地方:“醫院裏禁止大聲喧嘩,赤也。”

“還是說你想喝這個?”仁王從柳生衣袋裏掏出一小瓶藍色半透明液體。切原嘴一撇,嫌棄般地後仰。[為什麽這種東西會随身帶啊!]

幸村含笑旁觀歡樂的玩鬧,直至護士前來打斷。

“時間到了,幸村君。”

“是。”幸村起身随護士出門。

“幸村。”穿着淡色病服的身影停步,回頭。

真田抿嘴,随即擲地有聲:“把勝利帶回來吧!”

“這是當然的。”沒有死角。

大家都在手術室外等待。徐佑坐在長凳上,思維有些與氣氛脫節。

他很久沒親身經歷在手術室外等待的場景了。記得上一次是九歲,恩父從手術室出來,宣布成功,病人家屬們感激涕零地要給恩父下跪。然後恩父淡然地擺擺手,牽着他回休息室。

恩父對手術簡直着了迷,連欣賞音樂時兩只手都是揮舞的樣子。小時候不懂事,以為恩父在學屏幕裏的音樂指揮家,還鬧過笑話。長大後才懂那是在模仿手術時的動作。

這誰知道......手術時主刀是什麽動作。

是不是外科醫生都會這樣?

都二十多年了,他對恩父的事情還心懷芥蒂啊。最近常常回想起......

果然他和醫院合不來。

手術中的紅燈一直亮着,徐佑一眨不眨地看着那道門,突然有點不舒服。

“咳咳——”給臉上沖刷幾次冷水,惡心感才下去。不知道是不是紅光的問題。啊呀,明明看紅土場都那麽漂亮,他又不是對所有紅色都敏感。

鏡中的少年面色不太健康,在水珠的襯映下稍顯柔弱。棕黑及耳短發被打理得很整齊,眼中神光清亮。

[害怕嗎?]

鏡中的那個人沒有露怯。

他是不是已經厭倦了一個人的球場?幻想的身影不再足夠作為支撐他向上的借口?

他不是在害怕身體上的毀滅。

他在害怕厭倦。道心不穩。

精神的動搖最為恐怖。他的本能在制止,所以做出了選擇。

是這樣嗎?

已經忍受不了了嗎?

徐佑去醫院公園裏逛了幾圈,回去時手術已經結束,大家都在無聲地歡欣鼓舞。幸村被安置在術後監護室,現在肯定不好打擾。

手術的事情似乎平淡如水地過去了。正常到讓徐佑産生是不是沒觸發規則的錯覺。

這算是度過了嗎?

三月五號真田帶着衆人的祝福去看望幸村,回來時給徐佑捎話:“幸村說明天想見見你。”

會不會不合适?才剛剛做完手術,身心不會疲累嗎?

徐佑在下午到達醫院,幸村笑得很輕松。

現在确實值得高興。

“佑君生日快樂~”

“謝謝。”徐佑微笑,要來幸村的手機開始鼓搗,“就是為了說這句話嗎?”

“當然不是。”幸村靠在軟軟的枕頭上,有些無力,“有些話......佑君先把門鎖了。”

“?”為什麽總要鎖門?

反鎖門回來後,徐佑把傳輸完畢的手機放在床頭櫃上:“我錄的曲笛獨奏,幸村君閑暇時可以聽一聽。”幸村手術成功,他很開心,也有些靈感,去音樂會所錄制了一段,算作遲來的生日禮物吧。

“佑君的獨奏?那我得聽得仔細一些了。”

“所以,”徐佑正襟而坐,“想說什麽?”

幸村轉頭,好像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是關于什麽的?”

“手術。”聲音極輕。幸村轉回來看徐佑,眼神裏有些莫名的情緒,“手術的時候,我好像做了個夢。”

“我夢見手術失敗,我死了。變成靈魂。”

“我一直漫無目的地游蕩,大家都很好,立海也拿下了十五連勝和三連霸。”

“爸爸、媽媽和由美都很傷心,真田他們也很傷心。不過後來漸漸好了,不會影響到生活和工作。”幸村一笑,“真田去做警察,蓮二當了律師,柳生學醫,仁王去演戲,文太開了一家甜品店,和傑克的巴西烤肉店相互幫襯。赤也去職網......”

“你也在職網。最上面。”

“是嗎......”徐佑低頭,無悲無喜。

“我能看到赤也的全貌,但是我只能看見你的背影。”

“我不想看你的背影,佑君......”太荒涼了,就像在冰雪覆蓋的高山上。幸村突然覺得,佑君那道背影,也許可能是他自己的背影。太模糊了,同樣的身材,同樣的白色吸汗帶,同樣的中短發,但看不清顏色......

“一個人太寂寞了不是嗎?”幸村握緊徐佑覆着他手背的右手,“大概是......不忍心讓佑君一個人在冰天雪地裏挨凍。”

“噗。”徐佑抿嘴克制,“兩個人一起挨凍?”

“是啊,能和佑君一起站在山上挨凍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幸村閉眼回憶,“就這麽成為靈魂,不甘心,很不甘心。”

“然後我就醒了。”

“我想這個夢是不是有什麽象征呢?是不是......鐘子期也做過這樣的夢?”

“這種事情沒人知道。”徐佑輕撫幸村不怎麽光滑的手背,“手術很成功,幸村君。”所以不用多想。

幸村深吸一口氣,輕吐:“那,今後請多指教,佑君。”

“嗯,請多指教,幸村君。”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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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近期最想要的物品是?

佑:幸村君的康複通知。

幸:關東優勝獎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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