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棋逢對手(下)
轉速不慢的上旋球砸向邊線,然後因帶有的旋轉彈高,被一副淺青色拍框的球拍截住去路。
[力道越來越強了。]徐佑餘光掃到幸村的走向,[底線,想打反手嗎?這是要争了?]
飛向反手區的下旋球被徐佑平擊打回,一點側上旋使球路下沉,軌跡出現弧度。幸村在反手區雙手正手打直線,被折返的徐佑接到,往大斜線處擊去。
“好快。”小聲驚呼中,幸村追上伸拍挑高,因慣性踉跄兩步,徐佑在後場引拍高壓。[要糟。]幸村穩住步伐正要上網,但球落點太遠了,他停頓一瞬,往左前跑,趕在第二次落地前斜拍擊回。
“這也行?!”在丸井和切原的一臉震驚中,旋轉怪異且軌跡不漂亮的球擦網,在網前落下,徐佑滑步趕在落地前挑回短球。背景是無意識張着嘴的準正選們。
[game Kamiki 2-1]
“......刺激。”堪比過山車。
場面有長達10秒的沉寂。
幸村用擦汗巾蒙住臉,深吸一口氣。[難辦了。]
第四局是徐佑的發球局,除了找到自己的問題所在,他得去嘗試尋找徐佑漏洞,比如心态上的微妙變化......
[成功破發,佑君應該放松一些了吧?不,這還不是放松的時候。佑君沒這麽容易露出破綻。]
他還要再等等。
“這局勢對幸村不妙啊。”丸井也坐在切原旁邊,喃喃道,“還從沒見過這種情況。”除了國一對福山那場,他還沒見過幸村的逆風盤。
“不過按國一那場推測,幸村相當擅長應對逆風形勢。”仁王說出了丸井的心裏話。
“心态是一方面,但小佑恐怕不會讓精市抓住機會。”
[你在等我放松心态,是麽?]徐佑拍三下球,停住,又連拍三下,收球。[等我勝券在握的時候,也是你最大的機會,是這樣想的吧?幸村君。]
[也許正常人的比賽是這樣,但是,我對你,永遠不吝于心力。]
[我會保持到最後一球結束,所以,幸村君,另尋他法吧。]他和幸村單從球技上各有特點,但他目前反手的能力暫時能應對幸村的刁難,所以幸村會如何打出壓制性,讓他出現失誤呢?
不過現在,是他在針對幸村。
[應該,快了吧?]就快發現了。
“Out.”
[30:0]
幸村返身回底線,又轉過身看一眼默默拍球的徐佑。突然覺得這時的徐佑格外耀眼。那句話怎麽說來着?認真的男人最有吸引力?
“噗——”啊呀呀,他走神了。
一旁的夥伴們黑線。
“這種時候還笑得出來...不愧是幸村。”柳艱難地違心誇贊。
“人家心态好嘛。”仁王嘴角上揚,“我覺得幸村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笑。”
“這種時候也不适合說繞口令,仁王君。”
“piyo.”
“說起來為什麽幸村部長不用Yips啊?”
“不是不用,是用不了。”仁王也坐下,默默切原散亂的黑發,“你可以把Yips當做境界壓制才能觸發的技能,神木和幸村在同一個境界,所以神木對‘滅五感’是免疫的。”
“等級壓制?”
“是境界壓制。”仁王看着場上漂亮的擊球動作,難得好脾氣地糾正,“一個境界裏可能有很多等級,有些人可能等級很高,但是到不了更高的境界,那Yips照樣能用出來。”
“那,哇!”驚叫的切原又被丸井拍了下腦袋:“小聲點。”
徐佑的正手高速上旋球被幸村一個Jackknife打回底線,切原之所以叫起來是因為這球很快,幸村追上的時候彈起高度已經很難處理了,但是幸村竟然能擡高重心打回去,還正中甜區。
[40:15]
徐佑微一愣神的動作讓幸村發現了。這球徐佑沒想到幸村能得分。
[為什麽?]幸村摸一摸拍框。[覺得我會出界嗎?]
剛剛他确實感覺很吃力,所幸回球恰好壓在底線上。
[你在試探我的本能極限?不對,已經試探好了。]徐佑的發球打斷幸村有些苗頭的思路。但是因為他有些分神,這分很快被徐佑拿下。
[game Kamiki 3-1]
再次輪到幸村的發球局。
[極限......在壓我打風險球?不對,這些不是風險球......不,]幸村收球直起身。[我一直不知道病後的狀态,但是我和佑君這場比賽是按照病前的經驗來的,也就是說——]
[控球能力下降,以前可以打出的某些球,現在已經超過我的可控範圍。]
就如幸村自認的,如果有人敢以為他病後就能從身體素質方面壓制他,那就大錯特錯了。
境界的跨度是很大的,就算幸村體能真的差到不行,他大可以控場少跑幾步,或者采用偏快攻的戰術。
徐佑找到了幸村這場病真正削弱的東西。
他對自己水準的定位和認知模糊了。複健後和其他人的幾場比賽,他都處于壓制性地位,所以沒有察覺到,反而下意識估算自己恢複到了哪一階段的實力。
但在和徐佑的比賽裏,這是極其致命的,也是導致他産生失誤的關鍵原因。
現在,問題發現了。
[如何解決?]
就像剛剛,他的雙反并沒有出界,也就是說經過這幾局的鍛煉,他的水準在提高,不,是在恢複。
他處于進步當中。
那麽他是否可以以此來反擊佑君呢?
[發現了嗎?]徐佑緊盯握球不動的幸村。[那一分确實是我的失誤,不過我不會再給機會了。]就算發現,也沒有破解的辦法,因為身體素質不可能在短短的一場比賽中拔高很多。他照樣可以用壓迫的方式逼幸村去處理來球,用他理智以為可行的方式。
[看來不可行。]幸村試探性的一球被徐佑的攻勢擊碎。
[0:15]
[好像只能這麽打下去。]因為事實是他确實水準下降了,就算恢複到以前的水平,佑君又不是不知道,他面對的照樣是毫無破綻的佑君。
[啧。]感覺一直很被動。
“那個,”準正選們已經齊齊坐在場邊,切原隔着丸井拉一拉柳的衣服,“現在是什麽情況?”
“不清楚,在試探吧?”
“還在試探?”
“我覺得幸村好像發現自己哪裏出問題了。”仁王歪着頭,手搭在一邊的柳生肩上,“進一步的試探?piyo.”
“感覺都好漂亮啊,動,嘶——你看!”這回切原學到要壓低聲音了。
“反身反手,不看對面場地都能打到空區嗎?這對球感和場地直感的要求也太高了吧?”而且幸村才出院兩個月不到诶,普通的五大球型都練不來及吧?這種球是怎麽練出來的?靠臨場感覺嗎?還是對面神木逼出來的?
雖然這球還是徐佑得分。
[0:30]
[佑君的反手真的進步很多。]幸村揣度着。現在似乎又回到争取節奏上,而且還要時時觀察自己的本能極限,确定具體能力。
[佑君似乎一直在用壓迫戰術呢。]幸村承認這是最好的策略,但如果要破解的話,他需要穩,也就是拖慢節奏,這對他的體力又是個考驗。但再不争大概率會被擴大比分!
已經過去四局,是時候了。
[啧。]幸村抛球揮拍,是高速平擊。
“幸村部長這是穩下來了嗎?”相武發問。
柳解說道:“看起來是轉向防守了...不,是打法求穩,冷靜下來,看來幸村是想以靜制動。”也是,防守極其被動,幸村不可能用這麽簡單的策略。
“打到最後大概又是體力戰。”
“如果都沒法找到制勝點,那肯定是消耗戰局勢了。”
柳生扭頭問仁王:“幸村君這局能拿下吧?”
“不好說。”讨論間真田又報出Deuce平分。
“發球局,幸村是能把握住的。”丸井雙手墊在腦後,“我覺得幸村越打狀态越好了。”
“确實越來越精彩。”柳總結一句,“遇強則強。”高手總是有種帶動作用。
“好羨慕啊。”
“怎麽了?”桑原奇怪地看看嚼着泡泡糖的丸井,“羨慕神木?”
“沒什麽。”丸井吹出一個青綠色泡泡,看來是青蘋果口味。他也想打出這麽刺激的截擊球。
不過讓他對上幸村,大概第一回 合截擊就被幸村得分了吧?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他現在看幸村和神木的動作和預判這麽清晰,自己真的對上,只會覺得根本摸不透下一步動作,還很可能會被幸村或者神木的假動作迷惑。
還是判斷上的差距。
[game Yukimura 4-5]
這局幸村必須破發,如果他想贏的話。
[沒有機會的,幸村君。]徐佑望着球場另一邊的幸村。[我承認,你能堅持到現在,應該是對自己的體力有所衡量。]如果是三盤制,那麽他極有可能在第二盤将幸村削零拿下比賽。
沒有如果。
幸村在這場比賽中的恢複,徐佑是最直觀感受到的,甚至比幸村本人還清楚。
大病後信念堅定的幸村,已經卸下重擔的幸村。
能和他打到這個分數是正常的,徐佑即使想拉開比分,也做不到。
因為即便幸村會出現判斷誤差而失誤,在他的發球局也能追回來,幸村目前的戰術相當難纏,稍不留神就會被追上一兩分。他的認知漏洞随着比賽的進行和自我調節已經不足以成為制勝點了。
[看來佑君是要把持主動權到最後了。]幸村暗嘆,[完全不留機會啊。]
他的狀态已經開始下滑,徐佑這時反而特意順着他拖慢節奏,明顯是想耗他。
室內場中只有擊球和彈球的聲音穿破一次又一次籠罩的寂靜。旁觀者驚嘆五六局後,已經習慣到淡定了,而場上的兩位球員,都是不會在擊球時出聲的球員。
[game set and match, won by Kamiki 6-4]
“還是......”旁觀的隊友們說不出是什麽心情,他們看着幸村輸了。
很難受,但這麽精彩的比賽,他們又分外珍視。
這才是網球,這才是競技。
每一個人的心都在跳動着,他們突然對網球的深處有了無限的憧憬。這是他們在方框中追逐那黃色小球的樂趣啊。
至少未來某一天,讓他們也打出這麽漂亮的一球吧!
“我實在想不到會是這個分數,幸村君。”兩手相握。
“呵呵,佑君覺得分差會更大,是麽?”幸村用肩處擦一擦下巴彙聚的汗水,笑得很輕松,“我也沒想到。但是我可不認為幸村精市一定會輸哦。”
“這只是我的推測而已,我不會依據它來對待球場對面的幸村君。”徐佑握緊了相交的手,“恭喜,幸村君。”
“謝謝,我很開心。”原來我離你并不遠。
放開手後,幸村拉回轉身正想下場的徐佑,隔着腰間的中網抱住。
#?#
“幸村君?”徐佑有點不自在,這樣親昵的舉動是不是沐浴更衣之後再做比較好,再說這麽多人看着。
“佑君,我下次不會輸了哦。”
環在腰間的雙臂離開,徐佑說不清那瞬間的感受。
他想去感謝上天,為他帶來這樣的對手。
好像四十多年的寂寞也不那麽難以忍受了,或許這就是數十年獨自忍耐的報償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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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互相輸給對方是怎樣的心情?
佑:既開心又不服氣。
幸:就算對面是佑君,我還是不想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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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