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1000日（2）

杜可洗漱更衣完畢，從衛生間出來，見江起雲正饒有興趣地翻看挂在他書桌上方的日歷。

“這是你自己畫的嗎？”江起雲指着日歷說，4月7日這一頁右下角的位置，畫的是一束紅色郁金香。

“嗯，我每年都會手繪一本日歷，複印一些送給朋友……”杜可回答。

“嗯。”江起雲淡淡應了一聲。

杜可剛回答完就後悔了，他做日歷送給朋友，卻沒有送江起雲，現在還直接說了出來，這不是擺明了沒拿對方當朋友嗎？

杜可恨不得去咬自己的舌頭，怎麽這麽笨？

他沒送江起雲日歷自有原因，去年年底，他已經對江起雲很有好感了，他本打算把自己手繪的原版送給江起雲，結果那天，他帶着日歷去江家上課，正看見另一個男人從江起雲的卧室走出來，江起雲随着那個男人出來，兩人年紀相仿，都有着天人下凡似的英俊面孔，穿着同款的睡衣，看上去非常親密。

江起雲讓杜可在客廳等一會兒，一直和那個男人吃了早飯，又把他送出門，才回來上課。

那時，杜可已經和江家的管家很熟悉，便問管家那個男人是誰。

老管家笑眯眯地回說：“那是段家的少爺段思和，段家知道吧？雲和就是段家老爺子和起雲的爸爸共同創立的，‘雲和’這個名字就是取自兩位少爺的名字。兩家是世交，思和少爺和我們起雲是一起長大的。”

杜可聽完呆滞半晌，一整個上午都悶悶不樂。

暗戀最是卑微敏感小心翼翼，何況他喜歡上的是江起雲這樣的人，他郁悶地想，即便江起雲真喜歡男孩子，也斷斷輪不到他。

杜可心有戚戚，那本日歷便沒有送出去，後來放了寒假，某天他在手機上讀八卦，看見一條新聞，是雲和的聯合創始人段先生的獨生子段思和與某家千金小姐訂婚的消息，他看着手機笑出聲，心想原來是自己多心了，那天他所看見的一定是個誤會。

放完寒假，再次見到江起雲，陰霾散去，可時間也不等人，已經二月份，日歷沒有必要再送，他就把它留在了自己宿舍裏。

這會兒，江起雲看見了這本日歷，倒讓杜可覺得尴尬。

他有些焦急地岔開話題，從書包裏翻出要送給江起雲的禮物，沒頭沒腦地遞了過去：“生……生日快樂！”

江起雲接過，淺笑一下，把紙筒放在一邊，他不知道杜可想起了舊事，他提到日歷只是為了自然而然地引出下一個話題。

按照預設的劇情，千日紀念的告白應該是這樣的——

江起雲指着日歷上的紅色郁金香：“杜老師，你知道這種花的花語嗎？”

杜可當然知道，他早知道4月7日是江起雲的生日，才在這天的日歷上畫了紅色郁金香。

這花的花語是：愛的告白。

杜可害羞地低了低頭，避開這話題，說：“你不看看我送你的禮物嗎？”

“不急……”江起雲緩步踱到杜可面前，忽然抓住了他的手。

杜可驚訝地擡頭看他，眼中有疑惑也有驚喜。

江起雲微低着頭，與杜可對視，含情脈脈道：“好巧，我正要跟你告白。”

“……”杜可覺得自己呼吸心跳瞬間停了，靈魂離體，只剩一個軀殼傻傻地看着江起雲。

江起雲好像變魔術似的，從身後抽出一支帶着晨露的鮮紅郁金香，定定地看着杜可的眼睛：“從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喜歡你，抱歉讓你等了這麽久，一直沒有說出口，是我的錯。你願意給我一個機會彌補嗎？”

雖說這些話聽起來有幾分怪異，但杜可根本沒有多餘的力氣思考，他發現自己正陷入一個溫柔的漩渦，那漩渦就在江起雲的眼睛裏，一點一點把他吞沒。

他出自本能，點了點頭。

江起雲用雙手捧起杜可的臉，拇指指腹劃過他飽滿的下唇，那裏有一個陽光的斑點，江起雲閉上眼睛，對着那一小片陽光吻了下去。

杜可措手不及，一開始唇舌僵硬，但他很快就被吻得意亂情迷，他攀着江起雲的脖子，忘情地回吻他。

江起雲舌頭上有絲絲縷縷酸酸甜甜的味道，很像杜可喜歡喝的一種飲料，杜可迷迷糊糊地吮吸着那條濕軟的舌頭，根本沒空去想自己是怎麽無師自通學會了濕吻的。

“呼……”不知過了多久，江起雲終于放開杜可，杜可大喘一口氣把自己從溺死人的熱吻中拯救出來，他腦子裏一團漿糊，脫口而出：“你嘴裏有類似檸檬茶的味道，我喜歡。”

江起雲淺笑：“碰巧我剛剛喝了一瓶檸檬茶。”

杜可舔了舔嘴角，意猶未盡：“哈哈，我說怎麽那麽甜？那是我現在最喜歡喝的飲料了。”

江起雲摸摸他的頭，湊上來輕輕舔舐他的下唇，誘惑道：“那要不要再來一次？”

杜可心說忍住忍住，這才剛剛捅破那層窗戶紙，就膩膩歪歪不太好吧，更何況還是在宿舍裏……

怎麽一早上沒看見謝明喬啊？杜可看了看謝明喬的床鋪，被子攤開着，明顯是昨晚回來睡了，不知道一大早跑哪裏去了。

明喬大概也覺得現在和自己見面雙方都會尴尬吧，杜可想，他正好今天和江起雲出去玩，也不用碰見謝明喬了。

杜可轉頭去收拾背包，江起雲幫他整理，無意間掃了一眼門口處，只見宿舍門開了一條縫，一道颀長的身影撞上他的目光，便往旁邊一閃。

江起雲回頭對杜可說：“我出去買點吃的，馬上回來。”

杜可應了一聲，江起雲緊走兩步推開門，再迅速反手把門關好。

“站住。”他低沉而威嚴地對着正要離開的謝明喬說。

謝明喬只好轉回身，他知道眼前這個人，是他，也是可可世界所有機器人共同的主人，他是他們的擁有者，他可以直接對他們下達語音指令，他們必須無條件服從。

“A01你在幹什麽？”江起雲一張臉冷若冰霜，他過來之前已經通知監控中心，今天早上不需要謝明喬露面，這機器人不是該呆在外面某個地方待機嗎？怎麽又回來了？

謝明喬目不轉睛地看了他片刻，随後舉起手中裝着早餐的塑料袋，冰冷機械地說：“主人，我來給主人公送早餐。”

江起雲知道，每天早上給杜可買早餐是A01的常規工作，不過根據杜可起床的時間不同，這個工作的具體場景及後果也不同，有時杜可起的早，就會吃A01的早餐，有時起的晚，就會直接去江宅，這種情況下，江起雲就會給杜可準備早餐。當然，有時候杜可也會自己去買早餐。

總之，一切後續安排都以杜可的實時反應為根據，保證他想怎樣就怎樣。

“今天監控中心沒有下達取消早餐任務的命令嗎？”江起雲追問。

謝明喬沉默以對，毫無反應。

江起雲心想，機器人偶爾出個bug也正常，他沒往心裏去，而是下達了直截了當的命令：“A01，這裏不需要你的服務，退出場景吧。”

“是，主人。”謝明喬點頭致意，轉身走了。

他一直走到宿舍樓外，找了個隐蔽的角落坐下，表面上一動不動，卻在腦海裏召喚童維——上次他在童維的實驗室覺醒之後，為了方便兩人聯絡，童維便建立了一條秘密的通訊信道，他只要啓動程序，在腦海裏說話，童維就能聽到。

“爸爸，我想見你。”謝明喬說。

“怎麽了？AA小寶貝？”童維懶洋洋的聲音直傳心底，“這麽快就想我了？”

“我就是想見你，你能來看我嗎？”謝明喬可憐兮兮地說。

“好，今天就去看你，我正巧在可可世界，江總要帶着可可騎馬，我現在正在馬場呢。”

“嗯。我等你。”謝明喬高興起來，他回憶着剛剛看到的江起雲與杜可親昵擁吻的畫面，覺得一陣陣微小的電流在體內線路之間四處亂竄。

……

江起雲帶杜可去騎馬，因為他在杜可的手賬本上看到過一件小事，大意是杜可某天看電影，裏面有一個騎馬場景，他就想起自己小時候騎馬時摔下來過，從此再也不敢嘗試，十分可惜。

當年杜可出事故之後，曾經失蹤過很長一段時間，那段時間江起雲瘋狂找他，并且把他的舊物都收集起來，還在他生活過的地方拍了很多照片，用這種方式寄托希望，慰藉相思。後來興建可可世界的時候，這些一百年前的舊物和照片，就成了重要的參考資料。

江起雲也是從這些東西裏更加熟悉了解杜可，用那一條條只言片語，一張張光影圖像，為他構建了一個夢中的世界，為他的每一個重複的日子帶來不重複的驚喜。

可可世界不是一天建成的，建設其實一直都沒有停止。

杜可也許在某一次約會中提到他想要學射箭，沒過幾天，可可世界中就建成了一個射箭場。

雖然這時候，杜可早已忘了自己說過想學射箭的話，但當他玩射箭玩得開懷大笑，江起雲就覺得這一切都很值得。

這次帶他來的馬場，是剛剛建好，第一次使用。

場地面積不大，畢竟整個可可世界的面積是有限的，複制一整個花錦市不太現實，杜可在一天之中會去的地方也是少數幾個而已。

所以除了最基礎的學校、江宅、購物中心等場景，這些娛樂設施的使用率并不高，大部分時間處于閑置狀态，為了物盡其用，減少資源浪費，童維提出了一個建議。

“老板，游樂場、射箭場、保齡球館、卡丁車場，還有那一小片高爾夫練習場……這些地方閑置着太浪費了吧？你和可可一個月也未必去一次，現在可可世界的運營成本都趕上一個小城市國民生産總值了……咱們雲和雖然不差錢，但開源節流總是好的，這些娛樂設施基本上都建在可可世界外圍，我看可以開一個外部通道，連接現實世界，你和可可不去的時候，可以開放給民衆，讓他們花錢體驗一下你們這些百年前古人的娛樂活動，一定生意火爆。”

江起雲對童維刮目相看，他沒想到這技術狂人還有這樣的生意頭腦，這個點子他自己不是沒想過，但害怕外面的人進入可可世界之後，會産生不可控的風險，便一直将它束之高閣。

現在閑置場所越來越多，确實可以重新考慮這個想法了，只要在一定時間內，妥善隔離杜可的活動區域和對外開放的區域，這是完全可以實現的。

可可世界是一個幾乎完全封閉的空間，這是填海造陸而成的一塊空地，被江起雲重金買下，打造成了杜可一個人的花園。如果從半空俯瞰，可可世界就像一只白色的大碗，倒扣在風光旖旎的錦繡灣岸邊，這只大碗，只在沿海的一面，有一個小豁口與現實世界相連，這段自然的海岸線被借用，做成了一個濕地休閑公園。

杜可喜歡海，可是在可可世界內部生生造一片海……有些不切實際，所以只好用了這個方法退而求其次。

最終，童維的建議被采納，雲和成立了專門的項目組，負責可可世界娛樂場地的商業化。

從此，這個白色大碗外面又多開了幾個豁口，在江起雲和杜可不會光顧的時候，“可可世界”品牌的游樂場、射箭場、高爾夫練習場等等，正式對外開放。

這些上一個世紀的娛樂項目一經推出，就受到了新世紀居民的廣泛歡迎，官網上的預售票一上線，就會被瘋搶一空，甚至還産生了專門幫搶票的快手黨和囤票炒高價的黃-牛黨。

現在每到休息日，花錦市的孩子們對父母說的話不再是“媽，讓我再玩兩個小時全息游戲吧？”而變成了“媽，什麽時候帶我去可可世界啊？我要開可可卡丁車。”

女生對男生說的話也變成了：“下次約會去可可電影院吧？我想看那種二維的動畫，多麽複古有情懷啊。”

可可世界豐富了22世紀人民的文娛生活，給雲和創了收，當然，童維也因此獲得了一大筆額外的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