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1000日（4）

童維手忙腳亂地掙紮了片刻，但他作為一個人類，不可能和性能卓越的機器人比體力，任他再怎麽又推又打，謝明喬堅如磐石，依然用嘴唇死死堵住他的唇。

童維很快放棄了抵抗，最初的應激反應過後，他想，你想試試，我也可以試試啊，吻自己的創造物是一種什麽樣的體驗？他可是科學家，最願意嘗鮮，誰怕誰？

謝明喬回憶他上午偷看到的場景，學着江起雲的樣子，捧着童維的臉，然後把唇壓上去……

然後他就睜着眼睛等感覺，他不知道下一步要怎麽辦了：“小笨蛋，你是不是應該摟着我的脖子？可可就是那樣攀着主人的肩，抱着他的脖子……”謝明喬稍稍放開童維，一臉求知的嚴肅。

“……”童維忍不了了，我都說服自己裝成死魚一動不動給你吻了，你就這麽不争氣？

“誰他媽是小笨蛋，你才是小笨蛋，你全家都小笨蛋！”童維一邊罵他，一邊捏着他下巴湊近自己，呵斥道，“張嘴！”

謝明喬乖乖張開了嘴：“啊——”。

童維恨鐵不成鋼：“不用張那麽大！”他萬分無奈，卻不想放棄，我一個科學家還教不會你親個嘴了嗎，“輕輕張開，貼過來，伸舌頭！”

終于，四片嘴唇重新貼在一起，童維耐心地帶着謝明喬，領略了一遍什麽叫做親吻。

親着親着，童維覺得自己的心跳開始變快，有一瞬間他甚至忘了眼前這是個機器人，他不由得贊嘆，這又濕又軟的細膩觸感，這輾轉翻騰的動作靈敏度……我特麽簡直太牛逼了，這仿真舌頭是我做出來的！

“怎麽樣？什麽感覺？體會到了嗎？”這磕磕絆絆的吻終于結束，謝明喬意猶未盡，童維抓着他頭發，把他的頭拉開，問道。

“嗯……”一開始謝明喬的目光有些呆滞，就好像被一巴掌打懵了似的，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回過神，舔着嘴唇，摸着心口，說，“我，我的CPU有點熱。”

童維：“……”他哭笑不得，把手伸過去壓在謝明喬的手上，隔着手掌，他也感覺到了從心口位置傳來的熱度，機器人的核心部件都集中在那個區域——他也是有心的嗎？

“感覺特別好，香的，還想再來一次。”謝明喬說着，又要湊過來。

童維趕緊架住他，怒道：“試一次行了！你還想占我多少便宜！”

謝明喬嘗到了甜頭，這一次沒有勉強，他乖乖地坐到了一邊，又問：“小……”

“不許再叫我小笨蛋！”童維吼道。

謝明喬被他吓得一哆嗦，戰戰兢兢繼續問，“你剛才說接吻是兩個互相喜歡的人，表達感情的方式，那我和可可呢，我喜歡他，我照顧他，他也應該喜歡我，我回去之後可以吻他嗎？”

這次換成童維吓得一哆嗦，吻可可？怕不是會被江起雲掐死。

他戳着謝明喬的腦門，嚴厲地說：“不許吻可可。可可不喜歡你。”

“啊？”機器人不明白。

童維只好耐心給他講：“你和可可是朋友，江總和可可才是戀人，只有戀人才能親嘴。”

“哦。”機器人還是不太明白，“那可可可以同時有兩個戀人嗎？”

童維生無可戀地說：“不可以，一個人只能有一個真心相愛的人。”

“那怎麽才能區分朋友和戀人？到底什麽是愛？”

童維仰天長嘆，他自己沒個正經，偏長得還好看，沒少招蜂引蝶，但都是淺嘗辄止，從沒認真談過戀愛，問他戀愛的問題，好比讓犀牛去做算術題，偏還需要他深入淺出地解釋出來，好比犀牛做了算術題，還要把解法交給一只河馬。

“就是，嗯，你愛的那個人就是你覺得最重要的那個人，為了他你可以付出自己的一切……比如有兩個人同時遇到危險，你永遠會先救的那個人，就是你的愛人，”最後，他只能随便說了一個很不嚴謹的答案。

謝明喬倒是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笑着拍童維的肩：“小心肝，你早說嘛。”

“……”童維徹底無語，妥協道，“你如果非要給我個昵稱，就叫我‘小白兔’吧。”

“為什麽？”

童維的目光變得柔軟而凄恻，好像回憶起遙遠往事：“我小時候，我的機器人保姆就是這樣叫我的。”

童維站起身，把謝明喬也拉了起來：“今天跟你說太多了，我要回去了，你自己多加小心，我會在通訊網絡裏放一些書和電影，無聊的時候你自己看。”

一聽說童維要走，謝明喬立即露出失望神色，戀戀不舍地攥着他衣角：“不要走。”

“乖啦。”童維沒辦法，只好柔聲細語地哄，“有機會我就來看你。”

他安撫住謝明喬，沿着鋪滿木棉花的小道往外走，他擡頭看了看頭頂的花樹，因為杜可喜歡木棉，在給江起雲表白的那幅畫裏也畫了木棉，所以可可世界裏的木棉樹，年年歲歲花開不敗。

他們改造了植株的基因，才做到這一點，但是這樣的盛景，卻無人欣賞。

童維望向四周，可可世界的機器人都為了杜可而存在，主人公不出現的地方，機器人都會進入休眠狀态，所以他現在目之所及之處，全都毫無生氣，一片寂寥連着下一片冷清，形成一個無聲無息令人恐懼的死域。

遠處草地上坐着一對情侶，死的。

花廊下讀書的少女，死的。

圖書館窗口處坐着的男孩兒，也是死的。

杜可是這個世界裏的生命之神，他帶着歡聲笑語一路走過，便把這些機器人一個個複活。

而現在童維轉身離開，把這座孤獨的死城留給了唯一一個清醒着的機器人——他的A01-謝明喬。

一種難言的情緒湧上心口，又堵在喉頭，童維忽然體會到謝明喬求他別走時的心情……但緊接着他又感到一種更加深刻的無能為力。

……

而與此同時，主人公的甜蜜約會仍在繼續。

不知不覺，他們已經跑出了圍欄的範圍，現在身處一片隐秘的樹林。

江起雲“籲”了一聲，拉動馬缰，檸檬茶的速度慢了下來，載着兩個人悠閑地在林子裏晃蕩。

林子越來越深，天光漸漸稀薄起來，風沙沙吹過，杜可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越發覺得四周的環境寂靜清幽。

“你看那邊。”江起雲舉着馬鞭一指，一棟小木屋赫然出現在森林深處。

杜可以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仔細看，确實是一棟斜頂原木色的小屋子，掩映在繁花之間，屋頂上也種滿花草，還有煙囪正冒着袅袅青煙，大片三角梅從房頂垂下來，把整棟房子包裹在一種濃郁嬌豔的粉紅當中。

“我是掉進了兔子洞嗎？”杜可喃喃道。

江起雲翻身下馬，再把杜可抱下來，牽着他進了小木屋。

屋裏陳設簡單卻一塵不染，窗口白紗簾随風飄蕩，壁爐裏火焰發出明亮的光，廚房裏食材和廚具一應俱全。

杜可正看得目瞪口呆，江起雲問他：“可可，你會做飯嗎？”

“嗯？”杜可反應慢半拍，“會啊。”

“我們中午就在這裏吃，自己做。”江起雲輕車熟路地找到一個印着布朗熊的圍裙穿上了，還找出塑料桶和漁網，對杜可說，“這附近有一條小溪，我們去撈一條魚回來清蒸。”

杜可跟着江起雲出門，果然沒走多遠就聽到潺潺的水聲，他循聲望見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高興地跑了過去，長大之後，鮮少有機會在野外抓魚捕鳥了。

“我不知道花錦市還有自然環境這麽好的地方，這水清得可以直接喝了，但都說水清則無魚，真的能撈到魚嗎？”杜可坐在水邊石頭上，把網子探到水裏來回劃拉。

江起雲像姜太公似的，在一旁穩坐釣魚臺，篤定道：“能。”

……

可可世界監控中心，白牆上有一塊黑色的電子時鐘，綠瑩瑩的數字閃着微光，從上到下分三行分別顯示着日期時間和可可世界的運營天數。

第三行上，現在顯示的是碩大的：第1000日。

7：00-15：00這個班次值班的正是江帆和羅美珊。

江帆盯着視頻裏潺潺流動的溪水，說：“現在放魚嗎？”

羅美珊剛剛做了一個新鮮的動态指甲造型，正盯着自己的手指甲欣賞，現在她每片指甲上都有一個動物頭，且每個都能張開嘴，發出無聲的咆哮。

“放吧，差不多了。”羅美珊掃一眼屏幕，看見杜可一心一意望着小溪裏，簡直要把水底望穿的節奏。

“好嘞。”江帆答應一聲，調出另一個監控畫面，那是小溪的下游，一只鐵籠子浸在溪水中，籠子裏歡蹦亂跳着肥美的鯉魚、石斑魚，還有泥鳅。

江帆敲下一串字符，那鐵籠子應聲打開，裏面的魚争先恐後地游了出來，大部分逆流而上，朝着杜可所在的方向游了過去。

不一會兒，羅美珊就在視頻畫面中看見了她喜聞樂見的景象——杜可“奇跡”般地撈到了好幾條大魚，歡飲鼓舞，開懷大笑，恨不得跳進水裏游幾個來回。

“嗯，效果不錯……”羅美珊被杜可感染，也跟着笑了起來，連語氣都溫柔許多。

江帆側頭看她一眼，仿佛從這位奉行不婚不育主義的22世紀新女性身上看見了一絲母性的光輝。

今天是杜可在可可世界的第1000天，也就是他回到江起雲身邊的第1000天，自然意義非凡，可可世界項目組一早就開始準備“千日紀念日”的節目，他們和江總開會讨論之後，設計了完善的方案，按照事先準備好的“劇本”，給杜可的約會制造驚喜和浪漫。

今天這個千日紀念的主題是“童話”，來源于杜可小時候畫的一幅畫，畫上就是林間小屋，小溪流水還有小馬跑來跑去。

……

“真的有魚！”杜可笑得像個小孩子，把撲騰亂跳的大魚丢進水桶裏，轉頭望着江起雲，“我跟你在一起的時候真是歐氣滿滿，其實你是一條錦鯉吧？”

江起雲低頭，在他唇上嘬了一口，說：“那你快來轉發我。”

杜可笑出一串清亮的音節，他伸出食指在江起雲的鼻子上點了點，然後又用拇指模仿敲擊鍵盤的動作，在他嘴唇上輕敲了幾下：“轉發此條錦鯉，一個月內必有好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