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打架第七

會考結束後,藍曦臣遠赴金鱗臺求援,藍啓仁代理宗族事務,“魏無羨”在藏書閣閉門不出查閱典籍……“藍忘機”,則像平常一樣,神出鬼沒、游手好閑。

藍啓仁不喜魏無羨頂着藍忘機的臉“抛頭露面”,魏無羨便遂了他的願,起床就麻溜地滾去人跡罕至的後山,瘋到宵禁才回來。

因此,當雲深不知處警鐘長鳴之時,魏無羨并不在近前。

鐘聲激越,如催如斥,即便隔着這麽遠,也能感受到敲鐘人的急切。他聞聲起身,剛剛逮到的白兔撲騰兩下,迅速沒入草叢不見了。但凡玄門大家,都會設立一套緊急情況下的示警機制,藍家的便是鳴鐘,但自從溫氏覆滅,此鐘已有二十餘年不曾響過。

魏無羨邁入大門時,雲深不知處人人步履匆匆,老弱婦孺結伴退避,成年修士佩劍集合。

“發生什麽事了?”他揪住一個人問。

“你——哎,含光君?可算找到您了!”看清他是誰,門生大喜過望,“兇室的妖獸逃出來一只!魏前輩先帶人趕去了!您快去看看吧!”

魏無羨心裏咯噔一下,藍家兇室他早有耳聞,鎮着的據說是一些來頭極大的棘手邪物,随便哪個放跑了都是一場生靈塗炭。

“在哪?”

“剛剛說在雅室附近,若是魏前輩能拖住,應該還在。”門生答。

仿佛是嘲弄他似的,話音剛落,一聲地動山搖的咆哮自後方傳來。

----------

雅室門前一片狼藉。十幾個修士在前牽制,但這只六爪火螭渾身紫焰沖天,戾氣極重,他們幾次三番試圖縮小包圍圈都未能成功,閃轉騰挪間,反有人被烈焰所傷。

“傷重否?”“魏無羨”退了兩步,側首詢問。

“還……還可以。”

“你暫退。”

“不行,這個陣法需要藍家劍法——”

“夷陵老祖”沒有理會,徑直提劍上前,加入戰團,融合得天衣無縫。

“——配合。”那名修士呆呆說完,忽然覺得自己說了一句大廢話——“魏無羨”的藍家劍法竟使得行雲流水,貌似比他還熟練許多。

助力加入使得陣型收緊一些,許是感受到危機,妖獸變得愈加狂躁起來,橫沖直撞,想要強硬突圍。蠻力對碰,人永遠處于下風。衆人剛結起的攻勢頓時削弱不少,連帶着外圍趕來增援的修士都跟着一起後退一圈。

其中也包括魏無羨。

聽到那一聲怒吼,魏無羨不敢耽擱,拔腿就朝雅室趕來。因他腳程極快,又有方向指引,趕到時,他正看到藍湛和那十幾個白衣修士結成劍陣與怪獸分庭抗禮的精彩場面。

看上去藍湛完全可以應付得來嘛。魏無羨站在外圍,正袖着手津津有味看熱鬧。不想此時,那個給他指路的門生也趕到了,好死不死,喊了一句“含光君到了!”

毫無征兆地,無數張臉刷刷地轉向他——帶着毫不掩飾的驚喜和期待。烏泱泱的人群霎時閃開一條路,以一種“你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姿态筆直地通向戰鬥最激烈的中心地帶。

這就太超出他預期了,魏無羨受寵若驚。

自從他修了鬼道,架都是溫寧在打,後來跟着藍湛,更是什麽都不用操心。近身搏鬥的事情他多少年都沒幹過了,腳底抹油倒是練得爐火純青。這真是要他動手不成?

盛情難卻,他伸手摸向後腰,卻摸了個空。是啊,含光君身上怎麽可能佩着陳情?可赤手空拳,他就算上場也只能幫倒忙。

進退維谷之時,終于有人體會到他的難處。

“含光君!老祖!接着——”

藍景儀擠不到跟前,就将手裏的東西抛了來。魏無羨伸手接住,定睛一看,卻是避塵。想都不用想,這傻小子肯定把陳情扔給藍湛了。

藍湛那邊接了笛子,一眼沒看就向背後一插,仍舊在用那把并不趁手的長劍劈刺。

“怎麽回事?老祖為什麽不吹笛子?”

“啊呀我知道了,雲深不知處乃是仙家福地,根本沒有兇屍厲鬼可以召喚啊!”

“壞了,那可怎麽辦呀?”

魏無羨置若罔聞,疾步上前,喝到:“接劍!”

藍湛頓首,白芒閃現,避塵锵然出鞘。雪亮的劍鋒劃過堅硬的鱗甲,發出尖銳的刮擦聲,妖獸受傷長嘯,火焰暴漲到數尺之高。

這一招是标準的藍氏內門劍法,雖然威力驚人,但非親眷子弟不得習之。協戰的修士看得目瞪口呆。含光君這是把全部家底都交代了?還是夷陵老祖已經轉投藍氏?但不管多麽震驚,眼下絕不是想入非非的時刻,幾人移形換位,迅速以“魏無羨”為首結成殺陣,步步緊逼。但就在此時,避塵劍上流轉的光芒突然熄滅了。

金鐵交鳴铮铮不斷,劍身卻猶如凡鐵,再也沒有絲毫靈氣激蕩的痕跡。妖獸負痛暴怒,速度和力量更加駭人,情勢飛轉直下。

一絲冷汗爬上魏無羨的後背。

衆人不明就裏,但魏無羨猛地意識到情況是多麽危機。他依賴藍湛依賴慣了,含光君也總是讓人放心,一時之間竟忘了他的舍沒有靈力可以調用這麽關鍵的事實。

“快退!”

藍湛不退。魏無羨心如火焚。死心眼,他在心底罵了一聲,不顧一切沖上前去:“快退啊!有我呢!我在呢!”

怎麽辦?他其實也不知道怎麽辦。調動靈氣的口訣是什麽來着?手裏沒有兵刃怎麽辦?不管了,無論如何,他不能讓藍湛繼續逞強。

許是體力已至強弩之末,又許是聽見他的聲音分了心,“魏無羨”身形一滞,沒能躲過這一爪。

咆哮、呼喊、爆炸、驚叫……世界如此嘈雜,但見血的那一刻,魏無羨卻什麽也聽不見了,血液轟擊耳膜,真實的一切都離他而去。

一陣嗖嗖的聲音,一柄黑色仙劍破空飛來。“含光君”淩空一探,飛身而起。利劍出鞘,璀璨的金色随之綻開,如同驟雨初歇後的萬丈霞光,衆人皆被這太陽般明亮的靈氣晃了眼。

一旋一點,一劃一刺,劍劍淩厲直取要害,招式卻飄逸靈秀猶如舞蹈。有靈力灌注的仙劍威力大增,“魏無羨”無法劈開的鱗甲在“含光君”劍下紛紛裂為兩半。妖獸以長尾擊地,石欄粉碎,烈焰追襲,林成焦土,但不論是避、是襲,它都遠遠不及“含光君”敏捷。劍氣縱橫,哮聲震天,鏖戰數十回合,妖獸終于傷痕累累。“含光君”以一人之力吸引了妖獸全部注意,趁此機會,幾個修士迅速合圍,法器就位,封印落下。

“中!”

潮水般的歡呼聲交疊響起,但參與圍堵的修士早已狼狽不堪,“含光君”尤甚。

告捷的慶賀,詢問傷勢的關切,疑惑劍法的私語……紛紛擾擾朝他湧來,喧嚣一片。

“含光君”對一切都充耳不聞,衆目睽睽之下,拖着劍,搖搖晃晃行至“魏無羨”面前,瞪着一雙赤紅的眼睛,問:“你可還好?”

“無礙。你——”

但“魏無羨”這句話沒能說完。只聽到兩個字,“含光君”身上的銳氣登時散了。“很好,很好。”他喃喃兩聲,露出一個極倦的笑,脫力而倒。

接下來再沒別的意外發生。“魏前輩”自抱起“含光君”回了靜室,剩下一幹人等熱火朝天地處理善後事宜。

藍思追沒去湊熱鬧。他留在最後,掂起那把劍,仔細瞧了瞧。劍身光潔如鏡,輕靈鋒利;劍鞘玄底金紋,穩重大氣。明明怎麽看都是一把上品仙劍,卻在靠近劍柄的位置,刻了一個極不相稱的名字——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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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藍景儀路過靜室時,“魏無羨”正孤身坐在門外。

“魏前輩,怎不進去?你剛受傷,小心夜涼。”

“怕吵。”

“吵?”景儀有些驚奇,随後又有些詫異,自己為什麽要驚奇?“魏前輩”不一直很聒噪嘛……不過,仔細想來,那個喋喋不休的“魏前輩”似乎确實很久沒有見到了。

雖然嘴上不說,但景儀心裏還是挺喜歡這位前輩的,原因很簡單——老祖比他認識的所有長輩看起來都更不像長輩,平時沒個正經,關鍵時刻又絕對靠譜,在一起時頗為嫌棄,分開後又讓人有些懷念——雲深不知處從沒有過這樣的人,這樣藍景儀覺得新鮮。但最近,“魏前輩”變了,整日整日地悶在藏書閣裏,寡言少語,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教人不安。

思前想後,他大着膽子,湊到“魏前輩”跟前。

“怎會?含光君要覺得你吵,早趕你出去了。”

“魏無羨”揚眉,“是嗎?”

“當然!”藍景儀有些不忿,“你以為含光君是什麽人?他對你怎樣,你還看不出來?”

“魏無羨”沉吟片刻,“看出什麽?”

藍景儀噎住了,雲深不知處的兔子都能看出來含光君……那個……魏無羨,就只有魏無羨什麽都不知道?“含光君,他……他……他……”喜歡?這個詞他可說不出口。看上?感覺更詭異了。“他……他不讨厭你。”景儀憋紅了臉,終于想出這麽一個折中的說法。

“何以見得?”

何以見得?景儀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感覺。“就今天,他把自己的佩劍給你,空着手還往上沖,整個人累到虛脫還先問你有事沒有……所有人都看在眼裏,就你還——還糾結自己會不會吵着他。”

“魏無羨”似乎被他的話鎮住了,露出若有所思的樣子。

看到他的表情,藍景儀也後悔自己莽撞了些。他雖稀罕自家人,但斷袖到底不是可以勉強的事情,更何況,人家正主都沒說話,他着急個什麽勁啊。

“總之,前輩還是早些休息吧,傷好不了,別人還要擔心你……含光君他……他肯定不介意的……”藍景儀含糊其辭,不管該不該,他已将想說的都說出來了,剩下的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此時,屋內傳來兩聲咳嗽。

“魏無羨”和藍景儀對視一眼,後者飛快地使了個“快去”的眼色。“魏無羨”轉身欲走,卻被景儀拉住了。

“千萬別告訴含光君這是我說的。”

作者有話要說:  大型公開暴力秀恩愛,我只是想蘇一下老祖的劍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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