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緣道緣君(1)

次日早飯桌上,奶奶還在念叨這事:

醉酒呀,多大的洋相啊,圓圓呀,囡囡啊。

你昨晚的樣子要是被你爸爸、阿姨看到,又是一場仗。你阿姨那張嘴,不說你骨頭輕我就信服了。

梁京的身世,奶奶并沒有瞞她。她十一二歲,真正開始識文懂禮的時候,奶奶就告訴她了。梁京對生母毫無記挂,也不記恨。

奶奶教誨過梁京:人生,除去生老病死,沒有大事了。

而這四樁事的底色都是悲涼的,都逃不過一個哭字。圓圓,你要記恨你母親嘛,無論她怎麽錯,她起碼給予了你姓名、給予你經歷人生四哭的機會。

放在心上來回地恨,不如從頭至尾沒介懷過。有些人命中情緣線重一些,而有些人淺。

奶奶同圓圓正色:大抵,我們都是後一種人。

梁京從未恨過親生母親,就像奶奶說的那樣,沒介懷過,如何談恨。

她不是第一次喝酒,逢年過節,她都會陪奶奶喝一點。而奶奶保留沾酒的習慣,是因為爺爺在世的時候,二人經常小酌,或逢喜事、或不順心。

Elaine說,酒品現人品。輕輕松松就由着意志被淹沒掉的人,很不争氣,輕浮狂妄。

還吐了人家郁雲一身,這事由着人家笑話三年都不止的。

圓圓呀,我真得很生氣。

“嗯。看得出來。”梁京一邊給吐司抹果醬一邊應承Elaine的話。

“梁京!”奶奶已經大名正經警告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今天周五,她還得上班去,“我找機會,正式給章先生道歉。還有,他衣服我會拿去幹洗,送還給他。”

奶奶是一個尤為講究這些細節、禮數的人。聽圓圓如是認錯後,聽神思索狀,緩緩,和陳媽商量的口吻,“下周請次客罷?”

陳媽問,“請誰?”

她們回來這些時間,章仲英邀過兩次,沈韻之都婉拒了,疊了人家好幾個人情沒還了。一遭為圓圓工作;二遭嘛,昨晚章家郁雲親自登門,沈韻之匆匆待客,對方也略坐寒暄後就告辭了,沈韻之自身出發,始終覺得小家子氣了些。

朝裏朝外,沈韻之都覺得還是不要和章家生分了得好。

“請章仲英爺孫倆。”奶奶在梁京出門前,正色發話。

家中宴請定在一周後的禮拜天。

章仲英一口就答應了,至于章郁雲那頭,梁京幫着陳媽打掃衛生時,聽奶奶說,看情況。

貴人事忙。看情況,一般而言,赴約的幾率少。

中國人社交辭令就是這麽模棱兩可。

結果,周六這天晚上章郁雲親自給奶奶來電話,說明明日他會來,也為前些天沒正經答複奶奶而歉仄。

梁京在邊上啃蘋果,聽了個大概,不禁唏噓,這人……還真……禮多人不怪。

Elaine撂下電話,批評圓圓的不以為然,“你們啊,我們梁家三個孩子加一塊都比不上人家郁雲的八面玲珑。”

梁京:當然。他的紅粉都能排到護城河了,這個排面還不八面玲珑?

只怕十面、百面也都當得。

外面才九點不到。圓圓放下手裏吃了一半的蘋果,和奶奶、陳媽她們說晚安,推脫她困了。

“那就早點睡。明天給我早點起來。”

梁京莫名煩躁。周六她去工作室無償加班了半天,這周就剩明天一個可以睡懶覺的名額了,還被章家人剝奪了。

她當然知道,Elaine是為了她才這般勞心勞力。

奶奶越這麽着,梁京反而越挫敗。挫敗她都這麽大了,奶奶還處處為她綢缪。她還不可以勸奶奶打消這些念頭,因為在老太太眼裏,你好好的,對我就是最大的還報。

她如何好。梁京突地停在樓梯處,俯首看樓下,奶奶還和陳媽聊着明日中午的菜品,明日Elaine要親自下廚,燒菜和做甜點。

屋內燈火有限。老人節儉的習慣,都是用哪揿哪,有時梁京不随手關燈還要被說教幾聲。

她站在梯階上,悶聲自省,她的好,就是病情不反複;

不困頓自己,叫Elaine痛心疾首。

高中那會兒,她見不得半點血腥的東西,夜夜驚夢,有時滿面淚的喊疼,

吃什麽吐什麽。

陳媽後來告訴她,那會兒圓圓熬不過來,老太太可能也就随你去了。

Elaine說,就是圓圓爹媽造孽了,才報到孩子身上。

但凡我能替她受了,我早就拿命替孩子抵了。

梁京聞言,哭得歇斯底裏。

她誰都不該欠,唯獨Elaine。Elaine要拿命替自己抵,那梁京拿什麽還報她呢?

至此她明白了,她只要好好的,不發作,對于奶奶的治愈力有多大,是寬慰,也是寬宥。

如果Elaine于梁京來說是根,圓圓汲取着奶奶,才有着積極生長向上;那麽旁餘人,于她就是細枝末節。

必要修剪砍伐的話,她也是願意的。

譬如章郁雲這事。梁京原想和Elaine好好談一次,談夢中人與眼前人恰似一面,談她近日又頻繁做那些夢了,但是,Elaine,你不要急,我沒什麽不好,是真的。相反,我平靜了許多,能從

夢裏平和的醒來再平複入睡。

是真的。

她原本想這樣和奶奶談的。如今,思來想去,作罷了。

純粹不想老人家再擔心,乃至吃心。

夢再逼真,終究不是事實。

即便椅桐真是她,可是她不是椅桐。

夢中人也只屬于夢中她。

何況,那一世已經煙消雲散。

末了,她問自己,雲煙又到底是否真實存在?

她拿什麽去說服周遭人,以眼淚?以心跳?

次日,早上不到八點梁京就爬起來了。

開車載陳媽去菜場買食材,回來再幫Elaine洗那套白瓷寶相花的餐具,餐桌換了新的桌旗,瓶皿裏也水養了新的鮮切百合花,Elaine讓梁京把百合的花蕊全剪了。

章爺爺不喜歡花粉,沾到身上或家具上都不好洗,他從前的舊習慣,這種狐尾開花的,都交待把花蕊絞了。

梁京至今只會燒些簡單到油鹽翻炒就能起鍋的菜,有陳媽在,她也輕易摸不到鍋鏟。今天Elaine親自下廚,做她拿手的響油鳝糊,還有蟹粉獅子頭。

梁京想幫着打個下手什麽的,老太太嫌人多,把她給趕出來了。

院子裏花草早上還沒澆水呢,前幾天陳媽秧的青椒苗早晚也得舀點水飲一下。

索性梁京就被派了這差事,從而被趕出了廚房。

她換了外出鞋,接通了院子裏的水龍頭,手持着澆水噴槍,遠遠地看着水霧水珠盡數去花草上,毒日頭下,能看到折射出的七色光。

梁京恍惚出神時,外面有車泊停、引擎熄火的聲音。

隔着鐵藝栅欄,能看到章郁雲推門下車的身影,他自己開車的,那輛不久前被梁京追尾的大G。

章郁雲難得一身休閑穿着,白色襯衫,袖口随意打散卷着,水洗藍的仔褲。

如此輕描淡寫地出現在烈日白晝裏,平添幾分減齡感。其實至今,梁京都不知道他具體年紀,總之,三十歲開外的男人。

章郁雲從車頭繞過去,給爺爺開車門,扶老爺子從後座上下來。

梁京這才關了噴槍裏的水,迎出門去,和章爺爺打招呼。

章仲英熱情回應。他們說話的時候,梁京要扶章爺爺進去,一直在後備箱處拿東西的章郁雲提醒爺爺,“您和梁奶奶約的是十點,現在提前一刻鐘有多哦,不要問問人家主人,方不方便?”

“方便。”梁京對某人的守時觀有些不受用,她的話出口,不是應允,而是叫板。

這是他們兩個本尊才聽得出的機鋒味。

章郁雲沒再說話,梁京扶章爺爺進裏。

奶奶聞得動靜,已經在玄關口迎接他們了。老友闊別許久未見,瑣碎一些問候話,別的沒什麽,倒是難為郁雲了,奶奶要梁京幫着接一下東西。

章郁雲來做客,自然不能空手而來,“爺爺說您現在還能吃幾口酒,就帶了幾瓶紅酒給您。”旁餘的就是果籃,他臂彎裏還有兩束花:

一束黃色馬蹄蓮;一束香槟玫瑰。

前者問梁奶奶好、後者贈梁家圓圓。

章郁雲說,“來之前,時間窘迫。梁奶奶可別怪我躲懶,想來想去,送女士鮮花,總不會錯咯。”

Elaine很受用,包括幫着拿東西進裏的陳媽也跟着歡喜章先生的面面俱到。只有梁京,鼻孔出氣:

無非是從脂粉堆裏總結出來的實戰經驗罷了。

切~

還有,白占了她人生第一次收男士鮮花這樣的名額。

奶奶請章家爺孫進裏屋喝茶,梁京想着院子裏澆花的水管還沒收,再次折出門去,收尾手頭上的活,花和青椒秧苗都澆水完畢,

她見最角落上花盆子裏的西紅柿有幾株上結了幾顆沉甸甸的果實,紅透了。

走近彎腰去摘,回過頭來,就着水管裏的水,清洗幹淨。

一切停當後,她開始收水管,視線一偏,才發現門樓廊檐上,立着一個人。

章郁雲與她視線相撞後,一副沒所謂地坦蕩,信手走下臺階,四下打量着這個院子,并管她要一顆洗幹淨的新鮮番茄吃,也料到她會給,一邊伸手一邊與她寒暄,“這些是你們從江北帶回來的?”

總不至于是原先房東種留在這裏的。

梁京沉默抛一顆番茄與他,也沉默回應他的問話。

“你奶奶是個很有生活儀式的人,處處規整有致。”說着,他回首來彙她的目光,像是要得到她肯定的話。

梁京一直沒正式和他打招呼,像是別扭又像是不通這些人情世故,章郁雲正路走不通索性走邪路,

“怎麽樣,是上周的酒還沒醒透?”

“……”

盛夏天熱,梁京編着單股側麻花辮、一身綠色印花T恤,印花的字母是Wednesday。說實話,她皮膚白,穿這樣的綠,愈發地襯得白慘了,毒日頭一曬,白中泛紅。

章郁雲其實無心玩笑她,只是她遲遲邊緣感地不言聲,招惹到他了。上回也是,唯有冒犯,她才有反應,盡管有要跳腳、不快的嫌疑了。

沒所謂,生動起來才有意義。

果不其然,梁京朝他稚氣一橫眼。太陽越來越高,越來越焰,照在她的眉眼間,仿佛能映出底子裏的病弱感。

章郁雲無痕錯了錯身,遮住她面上一些陽光,才想開口說些什麽的時候,

門外有人造訪:

“圓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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