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草莓與煙(2)
“我生氣了。”
章郁雲說,“聯誼一樁罪,不承認和你三哥哥在一塊一樁罪。梁京,你自己說說,我要怎麽罰你。”
強光與他的人及話,一齊叫人生受、刺痛。
梁京于不遠處,拿手擋這強光,無聲無息的耐力,車裏的人才熄掉了光源。
章郁雲沒有下車,而是電話裏透露他的來意,“過來,上車。”
“……”
“你知道我的,和你的沈三哥沒有任何交集的打算,所以我不想和他廢什麽話。圓圓,你最好弄清楚誰是局外人,又或者你幹脆告訴我,我是多餘的,我掉頭就走。”
“我玩這些第三者把戲的時候,你還在你的嬰兒床上啃指頭呢!”
梁京怪他說話不中聽,“我和……”
“少廢話、上車!”章郁雲無名之火,他可以在梁京一個人面前跌到底,就是不允許在那沈閱川面前折一分顏面。因為他太懂男人的路數。
惱怒的直接反應就是,他泊着車,雙手松脫方向盤,只用腳點油門,些許的、連續的,最後幹脆一腳到底,那嗡嗡地轟鳴聲,仿佛在碾壓人心,他的,梁京的。
終究這二姑娘是個狠心腸,或者章郁雲因着她年紀小,太縱着她,縱到還未開始她就可以爬到他的臉面上作踐他,
“淮安晚間來見我,他把要給你們的生活費和兩條白魚都擱我這裏了。圓圓,我正好想見見你們家老太太,我想問問她,圓圓這麽不聽話,随時随地的反口,是胎裏不足的病根還是老太太教的。”
章郁雲話說完,即刻車子掉頭,百米沖刺地開離現場。
那頭,梁京聽清他說什麽,本能地逼動身子了,她想去攔章郁雲的車子,求他不要這樣,不要意氣不要逼她。
沈閱川見狀早一步從車裏下來,他扽住梁京一只手臂,不無惱怒的口吻,“圓圓,你知道你自己在幹什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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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急之下,梁京也顧不得和沈閱川長說,她只沉着地朝三哥抱歉,“對不起,我……也許是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她掰開了沈閱川的手,選擇去追章郁雲,一面跑,一面給他打電話,
幾分鐘前,她冷落他的計倆,他全還給她了,梁京一遍遍撥,他一遍遍掐。
最後,她發語音給他,氣喘籲籲的聲音,萬分的示弱:
章郁雲,我求你,我求你,求你不要去,可以嘛,Elaine這兩天身體不好,我不想因為自己連累她,算我求你了。
兩只腳豈能追上車,梁京又難過又懊惱。是的,她早不該招惹他,永遠是以卵擊石的下場。
眼下她即便通河的眼淚,也哭不回已經發生的事情。
梁京忙中出亂地在路邊想攔計程車,她不敢想象章郁雲那個狂妄的性子,真傲慢沖撞了奶奶是個什麽樣的情景。
越想越駭,甚至都想回頭去拿自己的車子,顧不上她喝酒沒喝酒了。
昏頭轉向之際,馬路對面有一記驚神的鳴笛聲。
梁京尋聲望去,讷讷站在原處不動。她委屈感動一塊來,排山倒海般地,理智熬着自己不想哭,勸自己在他面前珍惜點自己的尊嚴。
可是徒勞得很,連同記憶裏被他催發的情緒,疼痛感,一股腦地湧出來,這是她別後二十年重遇他第一眼就有的感覺。
絲絲作痛,仿佛不能呼吸。
那頭,馬路對面的章郁雲,随性把車子泊在路邊,推門下車。從南北穿梭的車流裏,不顧信號燈的令行禁止,由東往西來,一步步挨近梁京,
駐足在她面前時,身上攏着濃烈的煙草味,随風灌進她的感官裏。
他人形容冷峻,一身黑色商務正裝,俯首看她,卻遲遲不語。
梁京知道他的氣惱以及他的驕傲受侮的不快,可是她沒有辦法,或者她不會取悅他。
“梁京,我們是平等的嘛?”熱風在耳邊,車流在眼前。一切都是活生生的。
聞言他的話,梁京惶惶擡眸看他。
章郁雲再道:“所以,你是要我平等地對你,還是不平等?”
就此,她情緒潰堤,拽着自己半身裙的裙擺,認真告訴章郁雲:
“我沒有……我有想跟Elaine說的。可是她昨晚早早地睡了,一早起來精神也不好。我……”梁京聲淚俱下,她很難開口,開口要章郁雲知道,我要和Elaine說的遠遠不止我喜歡你,我甚至都不敢早早地歸家去,我怕我控制不住地想告訴Elaine,或者我這人蠢笨,輕易被Elaine看穿什麽。
從而叫圓圓放棄眼前的一切掙紮。
梁京已然站在得與失的天平上,一步不敢前,一步不敢退。
不敢退的原因,僅僅是因為她動心了。書中說過,世上唯一的罪惡就是偷盜。(注1)
偷盜可以覆蓋一切的原罪。
此刻的梁京就像一個淪為偷盜者的人。
她想偷盜眼前人的意與心。
甚至生發了些卑劣的念頭,倘若割舍掉那些虛無缥缈的記憶,她可不可以單純地要章郁雲的喜歡。
“我求你……”
“求我什麽?”他的手來碰梁京的眼淚,掌心是涼的。
“……”
“梁京,你總是利用你的眼淚,這點很不好。”章郁雲冷冷地開口,教訓的口吻,“而我,也很不中用,也許是年齡到了,我從前最厭煩女人哭哭啼啼,能用嘴巴講清楚的事,她們總愛拿眼淚來糊弄,我甚至聽不清她們說什麽。”
“可你治好了我這個毛病,”他繼續道,“有什麽道理呢,沒有道理。我可以由着你的脾氣,但原則性問題,請你務必嚴肅面對我。”
“……”
“我是不是你的局外人?”他不稀罕把任何人拉進他們的談話內容裏,只需要梁京告訴他,于她,他到底是不是局外人。
這是道必解題,且刻不容緩。章郁雲警告她,再過時不答,無論你怎麽求,我也不會再掉頭回來了。
不是。梁京認真搖頭。
“拿嘴巴告訴我!”
“……不是,不是局外人。”
“很好。”他兩個字利落開口,随即伸手來攬梁京的肩,攜着她過馬路,去到對面停車處。
穿橫馬路,他在她左手邊,梁京整個人被他行進的力道裹挾着,牽引着,即便她閉着眼睛,也能确定安全抵達彼岸。
這是種很奇怪的感覺,平生以來陌生的初遭的,又叫她必須坦誠承認,是喜悅甚至雀躍的。
淩駕在她精神之上的。
章郁雲把她塞進副駕,給她扣安全帶,二人再次四目相對時,梁京斂着呼吸看他,看歲月尤其善待他的一張姣好精致容顏,看他眉眼裏有沒有熄掉些火光,
“看什麽?”
“沒什麽。”她總不能承認,在看一個男人的美色。
安全帶扣好了,可是眼前的人沒有離開她氣息的勢頭,一只手撐在中控臺面上,從而半包圍着梁京。
挨得太近了,近到她不能呼吸了。
“是誰允許你去聯誼的?”他冷不丁地問起這茬。
梁京不敢去問他,為什麽會知道,也不用去問,他有心想知道,沒什麽不可以。
“我是被小喬诓來的。”關鍵時候只能犧牲同事。
“你喝酒了。”氣息裏甜甜的草莓味與酒精味。
“就一杯。”
“那上次喝醉是幾杯?”章郁雲不無玩趣的口吻審她,“還是說,上回被晏雲氣着了,所以不擔酒。”章郁雲怪罪她,小小年紀,酒品差到狗不如,就這點本事,你還跑來喝酒,命有幾筆怕是都數不過來。
“命有……”梁京和他頂嘴,邊說邊比劃着數,“有八筆,我怎麽數不過來。”
“閉嘴!”章郁雲撐中控臺的那只手過來扶住還嘴人的下巴,“我還沒有原諒你!”
“那你讓我回家吧。”梁二小姐永遠這句窮狠的話,且屢試不爽。
“回你個頭,梁淮安送你們的魚,已經快要翻肚子了。我決定替你們了結了這兩條魚,給秦晉他們加餐。”
“……”梁京被他的一番話繞得雲裏霧裏,她理不清頭緒,又關淮安又關他那頭的秦先生。
而章郁雲趁着梁京一臉懵的時候,索性叫她懵到底,
他俯首挨近她,去銜她氣息裏的甜味,
以及,
叫他眷戀一天的濕濡香氣。
從而來慰藉他所有不該的失魂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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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注1:原話及含義出自《追風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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