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快雨時晴(2)

章郁雲深夜趕過來的時候,梁京剛洗漱完,坐在Elaine邊上的一張行軍床上。

這間行政病房只有兩個房間,因為陳媽也着實放心不下老太太,死活沒肯回去。

梁京就臨時支了個行軍床。

章郁雲一只手裏提着宵夜,另一只手翻袋裏的手機,梁京問他,“你要幹嘛?”

“我給貝院打電話,再征用一個病房。”

想他上次那樣,梁京快快喊不,“別打了,快十二點了。”

她言語唯恐不奏效,擱下揩頭發的毛巾,徑直來搶他的手機,“如果Elaine明天的檢查沒什麽大礙,我就讓陳媽回去了。”

“那你晚上跟我回去,這裏有一對一特護,不會有什麽問題的,陳媽還在。”

“不要。”

梁京垂垂首,Elaine中途醒來的事,她已經告訴章郁雲了。可是他人重在眼前了,梁京還是想再講一遍,“她有醒來過,很清楚地知道我出差回來了,知道我是圓圓。”

“嗯,我也知道。”章郁雲替她順額邊的亂濕發,安撫她,他帶了雞湯馄饨和糟鵝掌鴨信,“吃點!淮安告訴我了,你沒吃晚飯。”

“我特地叫保良掐着時間送過來的。”

“你怎麽知道我愛吃這個?”糟鵝掌鴨信,她記得并沒有說過,也沒和章郁雲一塊吃過。

“你微博上有。”

“你看我微博哦!”

“不能哦?”某人勸她少廢話,不然馄饨過口感別怨人,這也是他們拂雲樓不做外賣的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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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laine安穩地睡着。淮安臨走前,梁京抽空回去拿了點衣物用品,大嫂過來送了點粥,喂了點。現在就是老太太想吃也不能夠,明早一早有許多血項檢查需要空腹。

梁京胃口也一般。她是餓過頭了,只喝了點雞湯,馄饨舀在湯匙上,缺缺的興致。

再落回湯裏去,章郁雲知道她心裏怄什麽,“你想見見嗎?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幫你安排。”

他一秒猜中梁京的心事。是,她在氣不過她生母的事。即便Elaine醒了,她也一直沒問這一遭。

梁京壓低聲音說,不,她絲毫不想見那個人。

無論奶奶這次醒不醒得過來,她都不會同意見那個人的。

因為毫無意義。她在她父親這裏已經領會得徹徹底底,沒有必要再不放過自己一次。

他們從來只有他們的“我以為。”

“腿這塊怎麽回事?”梁京落座着,睡裙露出了膝蓋頭,章郁雲終究看到了。

紗布還是下午三哥幫她包紮的那塊,她洗澡的時候特地用塑料袋包裹着,沒有進水,眼下伸彎也不疼了。

來醫院的時候跪了一跤,不礙事了已經。說着,她動給他看。

章郁雲徑直過來,俯身,來檢查她的傷口,他手是冷的,激靈地她縮回腿去,複述自己的話,“沒事的。”

他聽後不置可否,手緩緩從她膝蓋上抽離,身上還是白日周正矜貴的穿着,眼下他脫了外套,松了領帶,解散兩袖,良久,他垂首問圓圓:

“我和你說過我母親的事嗎?”

九龍醫院的住院樓十樓向上都是封窗的,防止病人抑郁病情而跳樓,從前不是沒有過。但行政病房區別于一般病房,這裏不但不封窗,還有露天小陽臺。

延展出去的這一塊小空地,擡頭能看到繁星,低頭黑茫茫的人間,底下的人忙活着生,或者死。

“我母親是自殺去的,割了很深的腕,臨死前還吞了大量的安眠藥。”

“後來我調查到的,我父母感情婚後一直不和,母親去世後,我父親甚至一度想把我送回江家去。”

江家舅舅是過繼來的,姨娘家的孩子。兄妹倆同歲,江沅又是那種軟性子,小尾巴似地跟着江遠,萬事全由哥哥作主。

江家同章家結親的時候,江沅是不肯嫁的,但父母勒緊箍咒般地強硬了幾日,不知怎地,倒也松了口。

孫姆媽後來和郁雲一個鼻孔出氣了,他才問姆媽,當年他父母到底吵什麽?

江小姐進門沒多久就有了孩子,而郁雲父親不知從哪聽來了流言,打那以後,夫妻倆總是不睦。

歇一塊都少了。

江小姐生郁雲,産後原本就沒調理好。再經年地被冷落着,她就像一只金絲雀,從江家挪到了章家,為了父輩聯姻的夯實。

也為了家裏某人的坦途。

婚後第五個年頭,江小姐得知了章熹年外面的風月賬,二人口角了幾句,章熹年冷暴力之後,提出離婚,說要連她帶那便宜孩子,一同送回江家去,他自有爹來認。

江沅摔了手裏的紅茶杯,拿碎片同他賭咒,“我是清清白白來你們章家的,我的孩子,你認也得認,不認也得認,他和你章家脫不了關系,生生世世,連同他的孩子都得姓章!”

那天是仲秋。郁雲幼兒園有仲秋園游會,江沅彼時已經多年不出門了,是爺爺陪孩子去的。

章熹年奪下她手裏的碎瓷片,夠了,這些年你鬧得作死還不夠嘛!

他不信她會死。

江沅在章熹年下樓的那一霎問他背影,既然你絲毫不歡喜我,為什麽當初又一意求我人呢。

原本,她可以人和心一處的。

如今落得個,身首異處呀。

“章熹年,至少我想過,和你好好過日子。”

這是江沅最後說的話,朝這心灰意冷的人世最後的交代。

母親的死那麽血腥可怖,章郁雲曾經一度因為陰影,有十來年不碰紅肉。

薄煙缭繞間,章郁雲手裏的一根煙正巧燃到頭,他抛了煙蒂,踩在腳下,梁京想幫他去撿起來,章郁雲不讓,他傲慢冷漠的聲音,撈住她手臂,“由它去罷。”

“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剜自己的心呀,她心疼他。

“因為你該知道啊。”他答得篤定極了,他也說過的,他母親的閨名和梁京的很像。

十五歲那年,章郁雲遇到梁京,問她名字時,他才徒然記起來,她母親也叫這個,好巧。

“圓圓,我母親就是困在家裏枯萎掉的。所以,我絕對不允許你不見太陽!”

“淮安說,我不能因為自己歡喜圓圓,就要別人都仰她鼻息。”

“那起碼不能代人受過罷!”

“梁京,記住,今後你在我這,做事說話不用想,活得痛快自在些!”因為人生只有一回,且不可逆。

章郁雲說,倘若他遇不上梁京就算了,遇上了,那就算他擅專罷,他要她好好的,連同他那份。

再和她交代一個慎重的話題,今天下午來的路上,章郁雲算好最壞的結果,如果老太太真出了事,那他就帶梁京回章家了。

以什麽由頭?“以你能正經八百繼承我遺産的由頭!”只要她願意。

“你!”梁京直被他說得心咚咚地跳,“亂說什麽呀!”她怪罪他口無遮攔。

某人毫不忌諱,“不然呢,這種沒名沒分的日子你還沒過夠嘛?”

風過耳,也吹花她将落的淚。

末了,梁京終究沒正面應對他的話,去撈他的手,牽引他往病房裏走,章郁雲問她,“幹嘛?”

“摸摸木頭。陳媽說,說了忌諱沖撞的話,摸木頭就能化解掉!”

“陳媽有沒有說,你就是一塊最活靈活現的木頭!”

次日,晴朗無風,七點的太陽就開始火辣辣的了。

梁京請了半天假,陪奶奶檢查身體。她是如是同許還業說的,後者早把自個是老板的說辭忘到爪哇國去了,許還業說,你假我可以批,但該扣的還是扣。

“反正你也不稀罕我這點蠅頭小利。”

“許總,”梁京聽後趕忙地喊了一句,生怕對方挂斷,“我會補回來的,我落下的活兒,我會補回來的。也請你相信我,我很需要這份工作,為自己為家人。”

“……回頭補假單。”說完,許還業就撂了。

Elaine的那個冠脈造影是要從桡動脈穿刺進去,屬于介入性微創治療,昨日管床的那位方醫生快到中午的時候過來跟梁京談話,檢查結果還算理想,老太太沒有明顯病變狹窄。

但既往的高血壓史,不能掉以輕心。既然住進來了,就系統做個全面檢查,再觀察幾日以策安全。

方醫生說,這是章先生關照的。“另外,我和章家晏雲是校友。昨天,晏雲聯絡我,我以為梁小姐是晏雲的女朋友呢,今兒個才聽護士說,是章先生的女友,幸好,昨天沒和你多說什麽,不然鬧笑話都。”

梁京一方面聽醫生說檢查無恙,另一方面聽懂了,是章郁雲聯絡了晏雲那裏,層層關照到了,晏雲也繞人情進來,她理當和方醫生正色寒暄幾句:“不會。方醫生誤會了,我可以解釋。”她答得婉約得體,隐約的俏皮也寬對方心。

寒暄過後,方醫生再親自替老太太檢查了下那動脈壓迫止血器,也溫和問診了幾句,确認一切正常,才和梁京告辭了。

午飯過後,Elaine沒等梁京開口,就勸她忙自己的去罷。她這裏有醫生有護士,還有陳媽陪着,“你別為我歇工。”

梁京确實得回公司一趟,她昨天出差的數據及會議記錄全沒呈報。

她要Elaine午睡一會兒,她先回公司交接一下。

“圓圓,你媽媽有找過我。你都不問問嘛?”

陳媽趁空檔老早和老太太說了始末,包括昨兒個急救室門口那一遭。Elaine靠在床頭,吃一口圓圓喂過來的蘋果塊,她不忍心姑娘什麽都悶在心裏。

“我曉得的,你是顧忌着我的病。”

“……醫生說了,你不可以有大的情緒波動。”

“不怪你媽媽。陳媽她只聽了那一耳朵,斷章取義……”

“Elaine,我只問你一句,你要嗎?要把我還給人家嗎?”梁京紅着眼問老太太。

床上的Elaine眼角滑淚,正色朝梁京,“你是你自己的,還給誰,糊塗話!”

晚上章郁雲再抽空過來探望的時候,Elaine手上的壓迫止血器已經拆除了,老太太精神還可以,起碼可以靠在床上,聽聲響睜眼來聞察了。

看清來人,她和顏悅色,章郁雲手裏的外套由梁京接過去,給他挂在門口的收納櫃裏,他正好得空來問好老太太,“您現在感覺如何?”

Elaine知道郁雲那頭還有自個的家私要管,章仲英也還在醫院躺着呢,“老骨頭了,沒用償了。才去看你爺爺的人,自個說倒就倒了。”

“誰說的,您的用償大着呢。旁的不說,我頭一個盼您好好的,不然您孫女眼淚要淹人民橋下的護城河了。”章郁雲寬老太太心,這就是定軍心人的用償,“不怕您笑話,我這個年紀了,還盼着我爺爺硬朗些呢,您最清楚,我們章家的事了。”

老太太自然聽得出來郁雲這番話前面是溫情,後半截是話術。“你來得正好,剛才圓圓在和我說,要搬回去住。”從崇德巷那裏。

“我當着郁雲的面,認真答複你們,不必了,該怎麽樣還是怎麽樣!”

“我既然當初松了口,答應的事,沒得因為幾句中傷話就草草取消的道理。這倒反過來,叫他們覺得我當真老糊塗了。”

圓圓生母原初是叫關月,至少她抱孩子來老太太跟前是這個名。

前天她上門會面的時候,說如今叫關寫意。

關寫意唐突造訪,她說,想不到拿什麽伴手送老太太,終究空着手來了。

因為那日章家的局口上,她沒能第一時間與老太太打招呼,是她的過錯了。

這賠禮的客套話之後,關寫意良久沉默,再次出口時,聲音低低地問了句,那日見到的就是……

“是。圓圓養在我這裏二十來年了,一刻沒離過。”

“時間過得好快。”關寫意晦澀形容,轉臉看窗外時,她不禁自嘲揭開眼前的塵世過往,她說,她還記得當初來找梁老太太,也是這樣的時間光景。

二十年,匆匆而過。

老太太反過來寬慰她,看得出來,老天爺到底善待了她一回,時光沒在你臉上留下多少刻跡。

“我始終記得您。記得您當初的恩威,記得您清篤的氣度對我的鼓舞。”關寫意說,如果老太太不覺得冒犯的話,她是來還報她的。

至于圓圓。關寫意這幾天打聽了些梁家的事情,所以她不是臨時起意過來的。如果老太太肯的話,她想認回這個孩子。

不為別的,只為梁世鈞這些年都沒肯善待自己的親生骨肉。

“我如今再為人母,看到圓……圓、”關寫意甚至不敢親口吐露這個名字,她當初親自取的。

“總之,您當我贖罪也好,還報也罷,我想把她從梁家接出去,這是我該欠她的。”

老太太不置可否,良久,審視之下,只問了對方一句,“你先生同意嗎?”

即刻,關寫意就難在了那裏。一瞬的困頓,俨然和二十二年前的她如出一轍。這是根源裏的腐朽絕望,饒是潑天的富貴也遮不住的腥臭骨相。

“我說句不中聽的話,你是認為我舍不得圓圓走也好,或是倚老賣老地指摘你的人生也罷。彌補心腸終究難能可貴,但是不計後果地去補,沒準再毀了眼下手裏的成全。得不償失,且偏執冒進。”

“她這些年過得好嗎?”

“好也不好。我再隔代寵着,終究只能護她個一日三餐定當。總之,這些年,她吃了不少苦頭。”老太太保守地答。

末了,關寫意臨走前還是那句話,她想認回圓圓。不計後果。

Elaine說,這是她這個當事人經歷的始末,她悉數轉達給圓圓。身體吃不消出了事故,不能怪到關寫意頭上。

“看得出來,你母親這些年回歸了她原本寄情的軌跡。她有她的驕傲,也有她的包袱。”

“她想認回圓圓的方式可能有問題,但是本意還是親緣上的難割舍。”

“這是每個十月懷胎,疼過的人才懂的愧疚與鐐铐。”

Elaine和圓圓說,認不認都在你,也不存在把誰還給誰的說頭。

圓圓就是圓圓自己的。

一碼歸一碼,這其中起了龃龉,Elaine說她必須趁着自己清醒的時候,交代清楚;

同樣,該誰的錯誰來領!

圓圓也不必因為同父親吵了一架,而生出些為人子女的檐下心理。

“吵就吵罷,這是他該你的。”

“我這次是死是活,論資排輩,也輪不到頭一個拖累你,就算你父親那頭不管我,我自個兒也有打發自己的積蓄。”Elaine說挑個日子,叫淮安出面,把她手裏的錢和物,好好瓜割瓜割,也叫圓圓定當些,該要就要,他們真撕破臉,我自有話頭沖他們。

梁京見奶奶好端端地突然生硬起來,臉色都變了,忙勸Elaine,天不早了,歇息吧,有話明天白天再說!

Elaine冷靜搖頭狀。

章郁雲聽到老太太說家務事,涉及財産,他即刻想避諱開,才起身要出去,老太太喊留步,“這回叫你看笑話了,但說句欠妥的話,

惡人自有惡人磨罷了。”

“這些年,我算是掏空了自己,于梁世鈞,我就是下去見我先生,我也不帶有個支吾的。

他但凡能立起來早在那了。”

一家子瑣碎官司,到什麽時候才能了呢,眼不見耳不聽為止。

“所以,郁雲,今後你能不能同我們圓圓在一起,我都感激你這一遭。”

“我糊塗不糊塗,心裏清楚得很。比起那些貞節牌坊,我只要我的孫女活出一條路來就夠了。起碼昨天那個陣仗,她敢和父親理論幾句了。多少年了,她看見自己的父親,從來不言不語。小時候去那頭過節吃飯,姜南方娘家那頭的孩子和圓圓搶冰棒吃,她父親袒護那頭的孩子,吆喝了圓圓一句,圓圓把冰棒丢開手時,不言不語,她在她父親面前哭都不敢。我當時心跟刀子割一樣,作孽啊……”

有因才有果。梁世鈞起的因,圓圓哪日不管這父親,也終歸是父女情緣到頭了,于圓圓,她沒有對不起任何人。

“所以,各人去過各人的罷。淮安斯嘉他們都不要來侍奉的事,更輪不到圓圓。別往自己身上放擔子,一旦擔住了,就輕易難卸下來。”

局外人的章郁雲聽到末句,無端一輕笑,是,這一點,他深刻領會。

這夜,老太太要圓圓送郁雲走的時候,後者淡漠告辭,“您好生休息,我明日得空再來。”

梁京送章郁雲到電梯口,後者輕松形容,比來時更豁然些,箱體門應聲打開的那一瞬,他俯首來撈梁京的臉,短暫地,唇沾唇而已的一個告別吻。

一個之後,他略微遲疑後,又補了一個。

“圓圓,我敬佩你祖母,發自內心的。”

老太太在醫院觀察性質地住了三天,梁京陪了三個晚上。

出院的手續是梁淮安夫妻倆辦的,送奶奶回去的活兒,也由淮安攬下了。他同圓圓商量的口吻,陳媽到底年紀大了,我和爸商量過了,給奶奶再請個年輕的住家保姆,你覺得如何?

梁京噎在那兒,我……,“鐘點工我倒是一直有勸奶奶雇個,住家的話,我怕她不同意。她不習慣家裏有陌生人。你和大嫂看着辦吧,不用問我呀。”

“得問你,你還不知道雲哥那脾氣嘛?他發起火來,連他爺爺都拿他沒轍的。”淮安再和幺妹說點八卦,“說真的,你知道他為你去為難前女友的事嗎?”大價錢的操作,章先生為新歡報複舊愛,這風傳,在聲色場合都熬成粥花爛了。

什麽事?梁京呆在那裏。

敢情她不知道。梁淮安真被這對歡喜冤家欺侮到了。轉念一想,是,也只有心思真正純善的人才能制得住他章郁雲拐着彎地壞。

這叫一物降一物。

梁京沒随淮安的車走,主要大嫂親力親為地,梁京也不好搶在大嫂前頭。

今天周末,大嫂說孩子都在她娘家那頭,有空照顧奶奶半天。大家也不要全窩在一塊,分工着來,奶奶也清淨些。

“圓圓你辛苦了幾個晚上,這周由我們來,你下周再來。”

Elaine數日前的話還在梁京耳邊,她叫圓圓凡事不要全往自己身上擔。此刻,她的目光也是希望圓圓如此做。

“好。”

目送淮安的車子離開,梁京計劃着趁着周末時間,回公司補點活,好在許總那裏挽回點印象分。

她才往停車場方向轉了個身,一輛黑色奔馳邁巴赫泊停在她視線範圍內。

車窗全阖着,但是梁京對他的車子很敏銳,即便不看車牌也知道是他,

後座有人從裏推門,探身的動作,門開那一瞬,車裏的人快快、冷漠地招呼她,“上車。”

“可是我車子還在那裏……”梁京指着停車場方向。

“上車。”章郁雲再出了次聲。

不遠處的人迫于撲克臉的淫.威,終究放棄了叫板。

乖順地側身坐到他身邊,很負責任地告訴他,“醫院一夜封頂的停車費很貴。”

“貴是多少?”某人橫她一眼。

梁京聞到他身上的香水味和煙草味,莫名烘托地自己心裏暖洋洋的,橫潑開來的滋味很奇怪,輕飄飄的,她不敢輕易張口,怕這股子輕盈鑽出來,去到不該去的地方。

于是,她固執地閉緊嘴巴。

“問你話呢?”

她拿白眼翻他。其實是,梁京知道說出來,他準有一萬噸的嘲諷沖她來。

第三回合他再問的時候,答案是多少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章先生氣着了,她隐隐地笑意,十足地喜歡他生氣的樣子。

“奶奶呢?”

聽到他問正經事,想着他也許正是為這事來的,梁京這才破功地開口,“淮……”

啓口了一個字,換氣的那一瞬間,有人鑽了進來,

銜也咬。

梁京被他氣回來了,因為他的司機端正坐在前頭,章先生拿人當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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