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月光奏鳴(2)
床上的人喊了句什麽,沒奏效,反倒是整個人被放倒了,
被子裏的人雙手捉住梁京的腳踝,往他的方向,稍稍施力,一扽。
後者驚呼半聲之際,章郁雲已經從她這頭鑽出來,欺身在上,身影籠罩着她,短發裏還有吹幹後特有的餘熱氣息,“圓圓,我讓你不自在了。”他一并說,一并挑掉了她的耳機。
陳述的口吻,但是十足地發問,甚至耿耿于懷。
他欺壓着她,一只手抄在她腦後,一只手扶正她的臉。
梁京不能呼吸了,身上重量的緣故,只能出氣不能進氣。
于是,本能地推拒着他。
“告訴我。”章郁雲不以為動,認真繼續他的問題。
他身體很暖,短暫的一分鐘挨近,甚至暖過梁京一個人捂過的十分鐘。
“只是……有點怕。”懷裏的人磕絆地講完這一句,怯生生地,手依舊在推拒他的胸膛。
章郁雲一秒領會過她的意思,他無比懊惱,懊惱自己做了什麽混賬決定,
以至于,終究叫他徹底丢失了那個初見他,一臉犯軸的梁圓圓。
她和他的初遭,都沒跟他說過怕;
眼下,因為那個怯弱的念頭橫在那裏,她無法輕易跨回來。
“圓圓,我以為你願意跟我回這裏……”
“Elaine說得對,我在井底,章先生在井口,我們看到的東西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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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圓,我要吻你了,你同意嘛?”章郁雲急急喊住她,說鑒于她現在對他起叛逆情緒,所以他在嚴肅征求她的意願。
他不肯她說。井底也好,井口也罷,必要的時候,他跳下去。總之,他說過的,是他私心更需要她,
也別計較他值不值得,“圓圓,離了我,你可能還能找到比我更好的,不用可能,那個沈閱川比我好一百倍,我知道;可我離了你,我到哪再找個一樣的梁圓圓,讓我這麽打心眼裏心疼又歡喜呢。”
“嗯。”
“嗯什麽?”
“嗯:三哥比你好一百倍。”
“我還沒死,你且等我涼了,再想他可以嘛?”某人吼梁京,氣息撲在她眉睫上,很重很烈。
“那也好過你在現女友面前提你從前的風月事,誰稀罕聽,誰稀罕!”
“我說了嘛,什麽時候?”
這句話成了二人之後很長時間吵架鬥嘴,章先生的終結臺詞:我說了嘛?誰主張誰舉證!
梁京氣到摔東西,她說能吵贏章先生的不是人,也不是神,是錄音筆!
“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你壓到我喘不過氣啦!”梁京手腳并用地反抗着。
章郁雲這才順勢撐起一只手臂,認真看她,也求她,“梁京,還願意和我一起嘛?”
“孩子的事,順其自然。”
不避諱,也不強求。
章郁雲朝她保證,他能護圓圓安生下半輩子,就能更周全他們的孩子。
當然,無憂無恙更好。那是上天對他們的恩賜。
有句話梁京憋很久了,她說不吐不快。
“那就吐!”某人慫恿她。
“章先生為什麽篤定我會和你走到那麽遠?”
“……”有人兩天前才吃了她祖母的“将”,眼下她倒是學得很快。
“因為你和別人,我會打斷野男人的腿。”
梁京忍笑,“是我對不起你,不該打我嘛,為什麽要發難別人?”
“因為我還等着你回心轉意啊。”
到此,二人一起笑出了聲,也滾作了一團。
狎昵之餘,梁京認真捧章郁雲的臉,說之前當她年少無知,從今天起,請章先生認真做安全措施。
總之,沒有那層措施,也請他不要碰她。
他們都是吃過父母欠教的苦,所以,無論将來有沒有信心生養一個健康的孩子,梁京私心都是:
要麽不要他來,要麽就得認真教養他,認知、熱愛這個世界。
“圓圓……”章郁雲心裏的一團熱火,恨不得即刻将她就地正法。
但姑娘認真問他,也認真為難他,家裏還有那個嘛?
“誰去沒事天天計算那東西有還是沒啊,圓圓,我要是想着今天接你回來,然後還備着那玩意,才真正是個混賬罷!”章郁雲怪罪她,是她還沒怎麽着呢,就趕他走。
“嗯,一切師出有名了,對不對?”她取笑他,也刻板不肯,要麽他去買,要麽楚河漢界,各自晚安。
“或者,章先生可以要你的秘書幫你送。反正,你習慣這麽差遣人的。”
“說的什麽話,計生用品都要秘書幫忙買,傳出去得有多昏聩纨绔啊!”章郁雲罵罵咧咧的口吻,但也不高興再換衣出去買,手也沒在梁京身上安分下來。
章先生敬酒不吃吃罰酒。梁京被他招惹地渾身都起汗了,随手抓起手機,威脅他,“你再鬧,我真的報警了!”
先禮後兵是文化人的作派,可惜是個假把式。
她假模假樣地一個個數字地按,1,1,……
有人成全她,就着她的手,揿了最後一個0。
!!!
宣戰的人先敗了,梁京果斷慫,連忙挂斷電話,才想罵人,有人繳了她的手機扔到一邊去。
“好了,別鬧了。不肯就不肯,那就等我回來。”他臨時要出趟差,去江北那裏看工廠,許還業一道去。
秦晉留守,“你有事就去找他。”章郁雲關照,“他反正喜歡你。”
梁京:“什麽鬼啊?”
章郁雲順勢來吞她的牢騷,呼吸緊密間,他告訴她,“梁小姐盡招人惦記了,你自己不知道罷了。”
吻于男人來說是前.戲,這話是有道理的。起碼梁京的感悟來看,章郁雲是希望她和他在一個節拍上,一起跳升或一起下墜。
這才是真正投契的意義,與有情人做快樂事。
章先生嘗她餍.足後,眉眼裏醒豁開些男人的占有.欲,出口的話也跟着輕佻放蕩起來,“圓圓,別夾那麽緊。”
他拿手指去探她,若即若離,與其說在碰她的身體,更像在挑釁她的靈魂。
他好看的眉眼在笑,寵溺也伴幾分神佛人的輕蔑。仿佛在告訴她,能輕易管住自己欲望的人,凡塵裏能有幾個。
人受戒就是為了破戒,
他要看圓圓為他破戒。
指間探進去,帶着些象征性的讨伐力道,輕易勾連到她的崩潰點。
梁京本能地要并起腿,章郁雲拿膝格着。
“圓圓,難受嘛?”他看她這般,反倒是開懷了,眉眼比得到更歡愉、跳脫。
“你……出來。”她身體反向逃脫着,頭撞到床頭,疼與歡一塊襲來。
梁京叫不停他,就拿床上一切可以夠到的東西砸他,能想到的罵人話全招呼了,
最後人嗚咽咽的,歸降在自己的欲.念裏。
章先生抽紙擦手,再來抱她的時候,還成心玩趣她,“圓圓,你得再換一次床單了。”
關望亭沒了正經差事,閑得很,又同從前的人混到一塊了。
他上到初中就上不下去了,不是父母不供了,是他頑心重。
那時候翻牆出去包夜打游戲是常事,人也很快習上些江湖氣,抽煙喝酒小偷小摸,叫他懸崖勒馬地是件校園傷人事件。
他眼看着自己的好兄弟捅了隔壁班男生一刀,就為了點少年情.愛的口角。刀口離心髒只偏了一點點,這才勉強保住了一個人的命。
阿飛進了少管所後,關望亭也徹底辍學。
整日游手好閑。要麽窩在房間發黴發臭,大半個月不出門,不見天地;要麽和那些狐朋狗友喝酒吹牛逼,開着摩托車在街上亂搭妹子。
關家敗了後,一家三口輾轉多處,躲債。
關望亭近十年的上學生涯裏,基本一兩年就轉次學,直到他初中沒畢業前,他都是借讀生。
也是辍學那年開始開車的,沒有駕照,夜裏查得不嚴的時候,他就冒險替父親去鄉下送貨。
每次來回都很順利,久而久之,父親也就由他去了。
後來成年後,緊快地考了駕照。正式給人開車子是二十歲那年,父親微時的一個朋友說缺個知根知底的人幫忙開車,其實也是變相地接濟關家。
關父從生意敗了後,沒幾年就蒼老地如同枯樹一般。年輕的時候沒挨罪,到頭來苦吃到後面去了。
老岳母罵他,好好的家私不知道經營。你該,誰讓你浪了,你成天香的臭的都搭一搭。
眼皮底下的人,你還個個都困過覺呢。你這種喪德行的人不敗誰敗!
你那麽大的姑娘沒了,你說出去找找嘛!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啊,你們怎麽作興的呀!
老太太哭幹了眼淚,咽氣前還念着家裏人不全呀,月月還在外面找不着呢。
關望亭對阿姊沒多大印象,更沒想頭,有時嘴上作淡問起胞姊來。母親就罵罵咧咧的,早死了,個沒良心的東西,她心大着呢。
關母也不是全然沒文化的人,她上過幾年學,但就是骨子裏重男輕女,不然也不會隔了十年再生個二小。多年以後提起那離家出走的女兒,她還是罵街的陣仗,抻着腰在巷子裏亂賭咒。
說她那女兒就是在家養着,也養不熟的,不會管他們的,她恨毒了他們。
認為他們牽連了她,牽連了她做鳳凰的夢。
個輕骨頭的貨。她一輩子別再登我的門,她以為我們早死了早爛了,看看誰比誰活得長!
她一天姓關,一輩子都得姓關,養娘老子,是天經地義的事,她想賴,死,她都是關家的人!
說到最後,關母滿嘴吐沫,邋遢地往地上一吐,衆人聽戲般地也就散了。
于你是辛是酸,于別人不過是個笑話罷了。茶餘飯後,誰人不笑關家那婆娘蠢。
—
關望亭之所以能被平旭錄用,就是他十年內都沒交通記錄扣分更沒不良案底,又是本地人。
年紀也只是三十開外,模樣周正。
方秘書幾乎是在衆多司機履歷裏一眼挑中了他,直言點撥,章先生脾氣不太好相與,勤做事少說話,車子在你手上轉,但一周一精洗,不得帶任何個人氣味的東西進車子。
老板可以抽煙可以用香水,但你不可以。
章先生見任何人去任何地方,聽差辦事就行,別問為什麽。
試用三個月,章先生點頭你了,那就轉正式合同工。
另外,章先生的司機,他個人都會給份外補薪,多少随老板心意。
關望亭開車這十餘年裏,唯獨這份差事最輕松最光鮮,也最給他生活盼頭。
偏偏事與願違,從在花都酒店遇到那人後,關望亭的生活就在吃敗仗了。
那人是誰?
是活在母親詛咒裏二十多年的那個讨債鬼。
她冷不丁地借屍還魂般地出現了。
關月。
關望亭不該對她這麽深刻的,只因為她的那張小照太過美好,時間腳注正好停在她離開關家的那年,阿姊十七歲,漂亮清純極了。
即便是照片,定格的神色,都能看得出來,旁邊的男生是多麽歡喜她。
多年以後,照片裏的少女神韻和活生生的人對上了。
阿飛如今替人看場子,地上是棋盤室,下面有賭牌的。
關望亭偶爾和他敘舊,其實年少的那些“義氣”早磨沒了,剩下的都是場面上的工夫,
不交心也不得罪人。
關望亭老婆是不肯他再沾這些人的,可是眼巴前,他有事求阿飛,後者門路廣。
這個地皮上,找一兩人出來還是不在話下的。
平日裏躲蒼蠅般地避着人家,用人的時候知道還有個求字了。
阿飛怪望亭這人不厚道,聞點有錢人的屁都覺得香,覺得自己攀上高枝了,“你好在不是個娘
們,不然不知道怎麽賣呢。當然男人也能賣,賣完前頭賣後頭。”
就在關望亭以為沒戲的時候,阿飛拿手滅了煙,問他,要找誰?
他阿姊。
阿飛問,沒聽你說過,你還有個姐姐?
關望亭坐在阿飛對過抽煙,煙燎得他睜不開眼,“有。嫡嫡親親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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