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喉結
“嗯?”任河楓一時沒懂顧鑫的意思, 跟着走到了窗口, 他只看到一些早起的人經過樓下,并沒有什麽特別。
顧鑫也笑了,因為他真的只是猜測, 而且他的猜測也僅僅是因為自己的第六感而已。
“算了,你當我沒說。”顧鑫自嘲一般說, 不過心裏, 他還是沒有放下那個猜測。
任河楓有些疑惑,因為一般情況下顧鑫并不會如此,顯然他的這個所謂的猜測他自己并不覺得是什麽好的。
“我們去找王叔吧,這裏估計警察一會兒就到了, 屍體也有人會處理。”任河楓覺得再多留也無益, 現在這個時候根本就沒什麽技術可言, 國家在這方面用的心力和農業相比簡直是九牛一毛,他們也沒得選擇。
到了家庭餐館,那裏今天竟然關門了。
門口同時還有幾個人, 應該也是王叔的老客人, 顧鑫便上前問道:“大哥,今天這裏不開門嗎?”
被問的客人一開始沒有看到顧鑫, 聽到問話後一回頭,頓時一愣,因為這個男人長得實在是太好看了,他一時竟然找不到什麽詞去形容,只是微微張着嘴愣着。
“大哥?”
“啊……哦, 我也不知道,我每天早晨都來他這裏吃早餐的,昨天王叔也沒說呀。”
這時隔壁的一個小店開門了,那是個賣雜貨的,裏面什麽都有,老板生得有些胖,他看到王叔店門口這麽多人,就提醒道:“今天王叔不開門,你們不知道嗎,他說過今天是朋友們的忌日,無論如何都要去祭奠他們,唉,也不知道是哪些朋友,怎麽同一天的忌日?”
經他這麽一說,常來家庭餐館的客人也想了起來,确實,王叔以前就說過這事兒,但是因為他從來都是一周七天全部開門的,大家也漸漸把這事兒給忘了,記得的自然今天也就沒有過來。
知道了這個消息,來吃飯的客人便都散了。顧鑫和任河楓想了想,問旁邊雜貨店的老板說:“王叔到哪裏去祭奠他的朋友,您知道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王叔說挺遠的,因為他以前的隊伍不在這邊,他以前好像是從東北那邊過來,我估摸着就是去了那邊吧。”
顧鑫和任河楓說個謝謝就走了,離開之後兩人不約而同上了車,直接往帝都東北的一個最大的陵園開去。
車子整整開了三個小時,顧鑫在車上睡了一會兒,任河楓看他睡着了,便放慢了車速,盡量不讓車子太颠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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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陵園,顧鑫和任河楓進去,入眼就是一望無際的墓碑,再往後走,就是一片片的小土丘,這些都是衣冠冢,而且是末世之後的人們為了紀念死去的親友弄的,因為沒錢他們只能用這種簡單的方式表示自己對死者們的眷戀。
小土丘連綿不斷,記錄着這一場末世到底死去了多少人,人們甚至找不到他們的屍骨。
在連綿的小土丘中,顧鑫和任河楓看到王叔坐在地上,面前放着兩瓶酒,酒瓶旁邊是十來個酒盅,酒盅裏的酒是滿的。
顧鑫和任河楓走到王叔身邊,什麽都沒說,先一人磕了一個頭,而後跟王叔一樣席地而坐。
王叔似乎也沒覺得驚訝,就那麽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而後跟放在地上的一排酒盅挨個碰了碰,才自言自語地說:“都是我老朋友,全死了,整個廚房十七個人,就剩下倆。上星期,除了我以外的另一個也死了,病死的,到現在為止,就我一個了。”
王叔将自己杯子裏的白酒一飲而盡,而後又再倒滿,拿着酒杯,他有些懷念地繼續開口:“我那時候是廚師長,在V市,那是新開的一家五星賓館,我從老店帶着幾個徒弟一塊過去,沒成想末世就來了,我們幾個過去的連自己家人怎麽樣了都不知道。我問有多少人願意跟着我,一共十六個人點了頭,我們一開始也不知道離開,就守在賓館裏,而且我們這一守就是一年。
“一年之後我們不得不走,因為實在沒什麽吃的了。我們弄了幾輛車往南開,幸好賓館還存了些汽油,否則我們走都走不了,這時候我們十七人就只剩下了十三人,不過幸好我和其中五個爆發了異能,算是有了一點保障。
“往南走的路上,我們才發現其實我們錯了,還不如就待在賓館裏,因為外面的喪屍不僅多還厲害。幾乎每兩個月我們就會死一個人,到三年後,我們已經只剩下七個人了。
“到了北方基地,我們六個有異能的組成了一個異能小隊,另一個沒有異能的去了基地內的種植中心。
“到前年,也就是發明喪屍疫苗的那一年,我們小隊跟着另一個小隊一塊出任務,最終他們全都死了,有兩個為了救我,被三個四級喪屍給撕碎了。”
王叔說到這裏停了一會兒,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轉而又拿出兩個杯子,遞到顧鑫和任河楓手裏,給兩人倒滿酒,說:“今天我是來祭奠兄弟的,兩位也給我點面子,咱在這陵園就不說別的,成嗎?”
顧鑫看着王叔,擡起酒杯,一飲而盡,“成。”
顧鑫喝完,任河楓也是一飲而盡,默認了顧鑫的回答。
王叔笑笑,繼續和他的兄弟們唠嗑。
“小成啊,你就比我小一歲,你叫我一聲哥,怎麽着都該是我護着你,怎麽到最後就成了你拼了命去保我呢,我哪兒值你們這麽護着呀?”
……
王叔這天說了很多話,可是他沒哭,只是和老朋友一樣跟他們談談心,或許,顧鑫心想,十年的末世,已經磨滅了很多東西,對王叔來講,或許他覺得他流淚的權力被剝奪了吧。
這天一直到下午六點鐘,王叔才起了身,顧鑫和任河楓也要回樂天小區,自然帶着他。
一路上,王叔一直沒說話,還有十來分鐘就到樂天小區時,他開了口。
“你們倆呀,唉。”
“王叔你想跟我們說什麽?”
“算了算了。改造中心那邊的我不知道,但是樂天樂華倆小區這邊,那異能者不是壞人,你們捉了他,也希望你們留他一命。”王叔似乎說得十分無奈。
“我們盡量。”這是任河楓說的。
“我保證。”這是顧鑫說的。
王叔看看身邊的顧鑫,再從後視鏡中看向任河楓,任河楓依舊目不斜視地開着車,似乎沒有改口的意思。
王叔也知道任河楓和顧鑫是什麽人,既然說了“盡量”就一定會盡量吧。
只有顧鑫的保證……
王叔伸手輕輕拍了拍顧鑫的頭說:“行吧,你們盡量吧,那孩子也是個可憐孩子呀。”
顧鑫感覺到王叔的撫向自己頭頂的手,心裏一顫,他有些不太習慣,不過卻沒有躲開。
王叔放下自己的手,說:“你記得你們問過我一個問題嗎?”
“什麽問題?”
“你們問我那人是男是女,我猶豫了一下,沒有回答。”
顧鑫當然記得這個問題,也就是因此,他們才想說那兇手可能是個女性,只聽王叔繼續說:“那孩子是男的。”
顧鑫點了點頭,等着王叔繼續往下說,可王叔就那麽停了,顧鑫還想再問,王叔卻說:“別的我什麽都不能說了,你們自己去查吧。”
到了樂天小區,王叔下車,下車後他卻沒走,任河楓以為他還有事,便問道:“王叔,還有什麽想和我們說的?”
王叔一笑,“去我家吧,算你們送我回來的路費,我請你們吃晚飯。”
顧鑫笑開來,反正從他這裏也得不到別的消息了,不如就輕松一些,他下車,一把攬上王叔的肩膀,說:“真是的,怎麽這麽客氣,我喜歡吃魚。”
任河楓在他倆身後鎖了車,聽到前面顧鑫的聲音,又是一副吊兒郎當沒正經的樣,嘴角微微跟着勾起來,若是可以,他真的希望能讓顧鑫就這麽永遠笑下去。
緊走兩步,任河楓也跟上,對于自己心緒的變化,他想不如接受吧,這世道裏還能愛,就已經是上天對他的恩賜了,最多将這份情放到心底,藏起來別讓前面那個小混蛋發現了就好。
王叔的店裏,顧鑫和任河楓簡單吃了點東西,對于顧鑫要吃魚的要求,王叔表示他不知道魚是什麽東西。
吃過飯,王叔本打算讓兩人住在他這裏的,可是顧鑫和任河楓一塊拒絕了,不是不想,而是怕半夜又有什麽動靜,他們要有什麽行動,有可能會麻煩王叔。
王叔也沒堅持,給兩人一人塞了倆茶葉蛋,說是讓他們明天吃,就讓他們走了。
顧鑫和任河楓之後就回了車裏,反正是夏天,也不算冷,随便把外套一搭,兩人就這麽睡了過去。
聽到任河楓均勻的呼吸之後,顧鑫又等了一段時間,這才輕手輕腳地開了車門,而後又輕手輕腳地關上,關上後,猛地一個加速,身影消失在原地。
任河楓微微睜開眼睛,看着他離去的方向,慢慢坐起來,拿水簡單洗了一把臉,才下車站定,順着顧鑫離開的方向,驟然間飛起,仿佛羽箭離弦,瞬間便沒了蹤影。
姊妹坊門口,顧鑫掀開那透着粉紅燈光的簾子。
“喲,哥哥,你怎麽來了?”
一掀開簾子,顧鑫就看到了門口的丞丞,她一雙大眼睛微微彎起來,笑眯眯地問顧鑫。
顧鑫也笑了一笑,說:“想你了,來看看你。”
“切,你是來找我姊妹們的吧,來來來,我給你介紹幾個,個頂個的漂亮。”
“不,我真是來找你的,”顧鑫笑眯眯地,而後往丞丞跟前靠近,貼着丞丞的耳朵,顧鑫輕聲繼續說,“丞丞先生?”
顧鑫說完之後也沒推開,他能感覺到丞丞一瞬間僵硬了的身體,微微笑着,顧鑫繼續在丞丞耳邊說:“你全年都戴圍巾是為了隐藏你的喉結吧?還有,你知道改造中心的案子,所以你想把我們的注意力轉移到那邊,不是嗎?”
本來這裏就沒人,丞丞的姊妹們都在單間裏,沒客人的也不在這裏呆着,而是都集中在二樓的一個房間內,那裏有電視還有風扇,比這裏舒服多了,丞丞沒說過,他其實就是這姊妹坊的老板,所以他才不得不待在樓下,因為他舍不得那些女孩們在樓下守着。
顧鑫的話自然沒人聽到,丞丞後退一步,往旁邊的沙發上一坐,兩條長腿交疊,解下脖子上的細長紗巾,他也不再掩飾自己的聲音,帶着些微微的笑意,喉結上下聳動,丞丞笑道:“什麽時候發現的?”
這聲音清亮而幹脆,和丞丞原本尖銳的女聲完全不同,分明是個青年意氣風發的嗓音。
顧鑫坐到丞丞對面的沙發上,也雙腿交疊,還順手拿了塊茶幾上的糖放到了嘴裏。
嘎嘣嘎嘣嚼着水果糖,顧鑫回答:“今天早上。”
“那就奇了怪了,我今天早上可不記得穿男裝出門過。”
顧鑫雙手随意地放到沙發背上,懶洋洋地說,“今天淩晨,衛持謙被殺,我們用了最多六七秒的時間就過去,而你也習慣了,所以直接殺完人,沒事一樣跟着其他人經過二十五棟,我在他家樓上看到了你經過。”
“如果我真的只是碰巧經過呢?”
“姊妹坊在這邊,而你住的是十三棟,無論如何都不會經過二十五棟不是嗎?”
“我如果就是無聊閑逛呢?”
“閑逛也不會那麽早吧,別忘了你的工作就決定了你絕非早起一族。”
丞丞哈哈笑了起來,聲音清脆,畫着濃妝的臉上都是愉悅,他也不惱,也不急,只是在一開始的驚訝之後更加舒爽了,好像他早就等着被揭穿,并且一點不在意被揭穿之後的結果。
上面有人下來,“丞丞,我聽到有男人的聲音,是有客人嗎?”
丞丞揮手讓她回去,用女聲回答:“沒人,玩去吧,困了就睡,有人我會叫你們的。”
下來的女人看看顧鑫,丞丞繼續說:“找我聊天的,不是客人,快回去吧。”
“好吧,那我上去了。”
“哪兒那麽多廢話呢,快回去吧。”
女人又回了二樓,剩下顧鑫和丞丞四目相對,目光裏都是笑意,但是又都充滿着一絲警戒。
“顧鑫,如果我真是兇手,你打算怎麽處置我?把我送到異能局,還是殺了我?”
顧鑫一攤手,回答:“不知道,大概會揍你一頓。”
丞丞哈哈笑着,卷了卷自己的長發,嗲聲嗲氣地用女聲說:“我這麽漂亮,你怎麽舍得動手?”
顧鑫起身,走到丞丞面前,狠狠揉到他腦袋上,剛要說話,就聽到一聲低沉的咳嗽,而後顧鑫就被拽到了一邊。
任河楓說:“他舍不得,我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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