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邱天元走神,白椿歲也沒有好到哪裏去。
當他被迫與邱天元分開時,他便像是乍然被換了飼養者的家養貓,縱使明白自己該做什麽,也仍然什麽都不缺,卻什麽也做不成。
看不進書,集中不了精神,即便是睡覺,都難以入睡。
一切只因為缺少了與邱天元共處的一個小時。
為什麽呢?明明那天中午他們還一起吃飯了……邱天元第一次答應他的邀請……
白椿歲心神難安,抱着邱天元給他的筆記本。幾天過去,他已經把題目都看了一遍,但重新翻回第一頁去時,卻仿佛失了記憶一樣,連自己剛剛學過沒多久的題目都記不得。
邱天元沒有來詢問他進度的意思,每次他轉回頭去,邱天元都在埋首寫字,一副學習得萬分認真的樣子。
他怎麽好意思去打擾,只能夠郁悶地轉回頭來。
考試結果自然很是糟糕。白椿歲本就不是聰明的學生,這次期末考的題目也出得偏難,比上次月考的難度躍升了整整兩個等級。他基礎不好,每天補課也就一個小時時間,還要分散到各個科目,根本講不了多少東西,為了能提高他的基礎分數,邱天元給他講的都是難度中等的題型,稍微變得困難一點,他的腦袋便轉不過彎來。
第一天的考試勉強撐了過去,把大部分的空處都填了完整。
第二天的考試,從早晨出門開始,白椿歲便感到一絲些微的反胃。些微,只有一點,他沒有太在意,也沒有表現出來,或許是緊張得過了度,身體就有了反應。
當地理考試考到一半時,白椿歲就忍不住開始難受,注意力也漸漸渙散。
他的狀态沒有絲毫好轉,喉嚨口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掐住了,他必須捂住自己的嘴巴,才能夠不讓自己嘔吐出來。
握筆的手掌冰涼,卻又反常地冒着汗。白椿歲有點兒發抖。這種難受與他曾經發病時的感受都不一樣,也和發燒感冒不同,憑着直覺,他覺得或許這并不嚴重,但又實在無法讓自己擺脫這個狀态。
……讨厭。已經是這學期最後的時候了,重要的考試……就不能讓他認認真真地好好考完嗎……
白椿歲咬住了牙,莫名雙眼發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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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裏湧起一股詭異的倔強,他沒有向老師報告自己的不适。在忍住嘔吐的欲望後,他用左手掐住右手的手腕,靠指甲陷進肉裏産生的疼痛來克制自己。
漫長的四十五分鐘過去後,老師下來收了卷子。同學們三三兩兩走出考場,或是懊惱或是慶幸地交流着剛剛寫的卷子,唯獨白椿歲還坐在椅子上。
他放開手,白皙的皮膚上,已經留下了深深的四道月牙形痕跡,因為掐得太深太久,它們泛着濃重的紫色,如同不詳的黑月。
這或許是他第一次任性,身體不适卻沒有及時通知父母,而是強撐着考完了試。
白椿歲惴惴不安,生怕自己一松懈下來,那股惡心感就會加倍反撲。萬一生了病,那恐怕他就要在家裏或是在醫院住上好幾天,連這學期最後的兩天都不能來學校了……
好在他今天的反常确實只是由于過度緊張,沒有像預料的一樣發燒,也沒有出現其他症狀。
但一切也并不都那麽如意。
期末考的卷子,老師都明白學生心裏的不耐煩,對假期的渴望——他們自己也同樣期待着放假,沒幾個人想繼續和這群令人操心的小兔崽子糾纏。僅僅一個周末,他們已經加班加點做好了全部的批改和統計,短暫的兩天假期後,學生返校一天,意思意思講講考卷,布置完作業,就開始正式放假。
邱天元還是雷打不動的年段第一。他已經自學到了高二上學期的進度,高一期末考的卷子對他而言不過小菜一碟,縱使這次的卷面與以往相比稍顯粗糙潦草,也仍然是一份讓老師滿意的答卷。
而白椿歲倒退回了原本的倒數第一,陸誠總分險勝他一分,成功奪回自己倒數第二的寶座。
陸誠要求很低,只要不是倒一就歡天喜地了。小女友在年段前五十名,來他班級看他,他抓着自己年段前三百都不入的考卷得意洋洋,甚至還有點兒求誇獎的意思。
相比陸誠,白椿歲顯然意志消沉,一整個早上,只要邱天元偷看他,他的腦袋都是垂着的,沒有一次擡起來。
午飯,陸誠本着“帶老婆見兄弟”的思想,一下課就要把邱天元拽走,勢必要在本學期徹底結束之前讓發小和自己的女友打打好關系。
邱天元不耐煩,說:“你怎麽一副見家長的樣子。”
陸誠道:“見什麽家長,被我媽知道我就完了!”
“重點是這個嗎?”邱天元說,“你談戀愛幹嘛還要讓我過目。”
陸誠傻笑:“你要是和她關系不好,那我怎麽安心談戀愛,你說是吧?”
是什麽是,腦容量本來就不大了還見天地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邱天元本想這樣回他,但在這幾句話的過程中他往白椿歲那兒看了三次,白椿歲都沒有要來找他的意思。
于是邱天元也卸了勁,認命地被陸誠抓去吃“喜宴”。
下午白椿歲照樣沒有施舍給他眼神,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知道在想什麽事情。
眼見着一天都要結束了,這個學期都要再見了,邱天元在心裏念過“這小子到底怎麽了”“也就考個倒數第一吧,也沒有輸陸誠多少啊”“白椿歲真的看都不想看我嗎”之後,還是沒能忍住。
白椿歲收拾好書包往外走,他噌地從座位上站起來,坐在後排就是方便,往外沖時不用和太多人做鬥争。白椿歲剛走出教室,他就從後門竄到了前門,猛地一下攥住白椿歲的手。
抓住了又放開。
邱天元也沒想到自己會下意識做出這個動作,手收回來後,尴尬地在背後互相握了握。白椿歲似乎被他吓了一跳,臉上呈現出些許慌亂,向後退了一步,眼神也別開。
“你……”到了人面前,邱天元反而不知道該說啥。
一學期完結了,班裏同學都在瘋鬧,班級裏仿佛有四十八個燒開了的開水壺。有那麽幾個人發現他們,好奇地從窗戶探出腦袋來看。
受到了注目,邱天元的言辭就更該斟酌了,憋了幾秒鐘,他說:“好歹給你補習了半學期吧,回家之前都不說聲再見啊!”
這樣自己沖出來找白椿歲,好像就不那麽突兀了。
沒想到,不過片刻,白椿歲的雙眼就乍然紅了。他咬着嘴唇,睫毛顫抖,胸口起伏的頻率也亂了,蒼白的臉上浮現出難為情和歉疚,好像馬上就會在大庭廣衆之下哭出來一樣。
完了。邱天元大腦空白,怎麽了,他說錯話了?!
白椿歲低下頭,妄想把自己的臉隐藏起來,但聲音裏的哭腔卻藏不住:“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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