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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吉麗娜在船艙底層找到了索爾,他正拿着他那把新劍,在無人的倉庫裏揮來揮去,擺出一些乍一看很帥、實際上十分可笑的姿勢。
“喂。”安吉麗娜出聲叫他,“船長讓我們今天黃昏前別留在船裏,我們得出去。”
“你什麽時候在那兒的!”索爾猛地回頭,番茄一樣的紅色在幾秒鐘內沿着他的脖子爬上額頭,他金色頭發以下的皮膚全都紅透了。
這可是難得的嘲笑索爾的機會,安吉麗娜立刻回答道:“我全看見了,你制造笑話的本事真不錯,剛剛的動作好笑極了。”
索爾的臉頰迅速從紅色憋成紫紅色,他捏着劍的手小幅度的顫抖着。
安吉麗娜心情愉快起來,看來索爾終于知道平時她被譏諷時的感受了。她将馬丁內斯船長給的小布包拿出來,從裏頭倒出一堆亮閃閃的金幣和銀幣。
安吉麗娜掂了掂左右手的分量,感覺差不多,應該分得還算公正。她将硬幣塞進自己裙子的口袋裏,伸手将布包向索爾遞過去。
“船長給的,喏,你的那份。”
索爾沒吭腔,一擡手,将還剩下一半錢幣的布包從安吉麗娜手裏打落在地,發出清脆的“咚”的一聲。
“我不會幫你撿的。”安吉麗娜沒有生氣,索爾惱羞成怒的樣子令她有種複仇成功的快活感,她沖眼前的八歲金發男孩翻了個白眼,“我要趕緊去市裏,免得船長生氣。再見。”
安吉麗娜一層層地往上走,不出所料,她一會兒就在眼角的餘光範圍內發現了索爾的身影,他跟上來了。
安吉麗娜暗暗松了口氣,要是索爾真的發脾氣,第一個麻煩的恐怕還是她。
這是個陽光絢爛到讓人睜不開眼的大晴天,每一朵路過的白雲都被照得折射出晶亮的光點,被海上旅人從淺灘帶出的砂礫也在閃閃發亮。
安吉麗娜離開索爾號,沒走幾步,她就覺得依舊跟在她身後的人變得異常的煩。
“你別跟着我!”安吉麗娜突然回頭,大聲地道。
“誰要跟着你?”索爾立即回嘴,可表情很不自在,“船長只帶我們走過這條路,我有什麽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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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最好!”他找的理由令安吉麗娜噎住,安吉麗娜不甘心地哼了一聲,轉頭繼續走,腳下不自覺地加大步伐。
可不管她速度有多快,索爾總是穩穩地跟在不遠的位置,“喂,你準備去哪兒?”
“你問這個做什麽?”安吉麗娜口氣警惕。
“當然是和你錯開!”
安吉麗娜考慮了一會兒,随口報出船長昨天帶她買衣服的那條有許多服裝店的街名。
索爾鄙夷地上下打量她,“哼,女孩子。”
“你滿意了?”安吉麗娜不想在争吵上繼續耽誤時間,她只希望盡快擺脫讨人厭的金毛孩子,“快滾。”
在下一個路口,索爾果然順着和安吉麗娜相反的方向走了。
安吉麗娜卻沒有真的往服裝店去,她的腳原地打了個彎,拐進另一條巷子裏。
昨天那個叫尤利塞斯的男孩那雙莫名熟悉的棕色眼睛,在安吉麗娜的腦海裏揮之不去。如果不搞清楚這是怎麽回事兒,她恐怕得難過好幾個月。今天就是個撞撞運氣的好機會,只隔了一天,那群海盜一定還沒有走遠。
其實問馬丁內斯船長才是最快捷的方法,他說過他知道那些和索爾號不同的海盜們是來自哪條船的。
可是安吉麗娜隐隐感到,尤利塞斯認識她,而且是失憶之前的她。安吉麗娜不希望船長誤以為她對過去的生活還有什麽奢望和留戀。
且不說她以前說不定是個被販運的奴隸。現在,馬丁內斯船長和索爾號才是最棒的。
安吉麗娜的第一站是昨天吃午餐的小酒館。
也許是錯覺,經過整整一天,小酒館看起來蕭條不少,原本就搖搖晃晃的木門徹底歪了,瘦老板的臉上挂滿皺紋。
“先生,請問你知道昨天中午來你店裏那群男人是哪艘船的船員嗎?就是拿了你的酒和牛肉的那群。”安吉麗娜不熟練地清了清嗓子,使勁回想馬丁內斯船長教過的禮貌用語,用力擠出一個被船長稱贊為“像個普通女孩”的微笑。
說真的,禮儀方面她實在不擅長。
瘦老板枯枝似的身體抖了抖,低下頭,看向安吉麗娜。
安吉麗娜發現他的表情灰敗慘白,不帶血色,這令老板的樣子像是船員們描述出來吓唬安吉麗娜的吸血鬼,當然她從未被吓住過。
“我……我不知道……他們是不講道理的海盜……”老板雙眼空洞地說。
我當然知道他們是海盜。
安吉麗娜不滿地想。
她本來得到的信息就不多,這下如果不去問馬丁內斯船長,線索就斷了。
安吉麗娜煩躁地懶得将禮貌維持到最後,她沒有對酒店老板說謝謝,而是直接走出店門。
看天色,離黃昏還有好一會兒呢。
要在一個人來人往的繁榮小島上找到一個人的難度,無異于在海洋的中心準确無誤地撒網撈到一條沙丁魚。更何況西班牙皇家港上最不缺的物種就是海盜,沒準一腳就能踩到兩三個。
安吉麗娜站在酒館門口想了想,要是她依然堅持非得找到人不可,那麽可行的辦法還剩下回到港口,在停靠在那邊的數百條船裏一條條地搜。
若真的這麽做,安吉麗娜都能聽見索爾在她耳邊罵“蠢貨”的聲音了。
也許她應該去海盜都喜歡的地方碰碰運氣。
用老傑克的話說,武器、女人和酒,海上的男人不可或缺的三部曲。
安吉麗娜不太明白“女人”是怎麽回事,也不曉得該上哪兒找“女人”,而酒館裏顯然沒有昨天那幫海盜的身影。既然如此,她摸了摸塞滿金幣和銀幣而叮當作響的口袋,決定上武器店去。
她認得路,馬丁內斯船長在那家滿是鋒利的刀劍的店裏給索爾買了劍。
即使找不到人,安吉麗娜也不會空手而回。
武器店的主人是個相當魁梧的黑皮膚男人,他的膚色像是剛被烙過的鐵,體型比馬丁內斯船長還要大上兩圈,往門前一站,就像一道鐵壁。
店裏并沒有別人,看來她找人的計劃又落空了。
安吉麗娜早料到這樣的可能性,也不算太失望。她跨進店內,四處端詳挂在牆上的劍和刀。
“我可以試試嗎?”安吉麗娜問站在門口的男人。
他只是淡淡地掃了一眼安吉麗娜,沒有回答就将視線離開,似乎根本不準備将她當作一個真正的顧客。
既然他沒有招待的意思,安吉麗娜也不準備客氣什麽了,她一伸手,将離她最近的鐵劍取下來,居然比意料中的沉,光是拎一會兒,手腕就感到疲憊。
她試着揮了揮,跟想象中不同,沒法利索起來。
安吉麗娜見過船長使劍的樣子,動作漂亮極了,仿佛在操縱一道可以割破敵人喉嚨的咻咻的冷風。
她連着試了幾把,效果都差強人意。
“最輕的是哪一把?”安吉麗娜問道,可這一次店主看都懶得朝她看一眼,專注地對着空蕩蕩的晴空發呆。
這可真令人惱火。
安吉麗娜猛地将劍擱回架子上,“你是在瞧不起我嗎?”
“不好意思,我從來沒見過誰穿着裙子使劍。”店主健壯的身體微微側了側,露給安吉麗娜半張臉,好讓她瞧見自己輕蔑的笑,“你的手腕這麽細,準備拿劍做什麽?砍掉自己塗着指甲油的腳趾嗎?”
“指甲油?”安吉麗娜皺了皺眉頭,馬丁內斯船長沒有教過她這樣的詞。
店主雙手環抱在胸前,“沒錯,你們這樣的——”
店主的話沒能說完,因為店裏突然闖進了另一個人。
“給我來一把劍,”男孩說着,直接往地上倒了一大把金幣,“貴一點,但別超過這個價錢。”
安吉麗娜将目光落在新來的人身上,他是個又瘦又高的男孩,比她足足高一個頭,披着一件打着補丁破破爛爛的披風,這和他展現出的富裕格格不入。
店主掃了掃安吉麗娜,眼睛仿佛在嘲笑地說:“瞧,這才是買劍的人該有的樣子”。
“你想要一把什麽樣的?”店主走過去,用力捏捏男孩的肩膀,“你的體格還不錯,非得要劍嗎?我看來一把重一點的刀,或許更有發揮的——”
“不,不是我用,我要送給一個朋友當生日禮物,最好的朋友,他更偏愛用劍。”男孩大笑道。
安吉麗娜發覺他笑起來的樣子有一點像馬丁內斯船長。
男孩的話還沒講完:“不過你确實可以挑重一點,反正尤利塞斯什麽樣的都舉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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