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安吉麗娜不會料到尤利塞斯竟然保留着跟小孩玩具一般木劍,它看上去很舊了,而且傷痕累累,好像參加過大型戰争似的。
他給了她一把真劍,自己用那把木頭的。
“你瞧不起我?”安吉麗娜瞪着眼睛道。
“不……只是我不能讓女士受傷,這是基本的風度。”他低頭道,“我怕因為我劍術不好而失手。”
安吉麗娜嗤笑了一聲,擺好架勢,用極快的速度向對手沖去。
她直白的劈砍輕易地被擋了下來。
安吉麗娜沒有小時候那麽靈活了,随着發育,她變得越來越高挑,曲線亦難以遮掩。不過,在敏捷上,她似乎仍保有一兩分的優勢。
可尤利塞斯不準備和她僅僅用快慢來決勝負。
安吉麗娜察覺到吃力,尤利塞斯擁有出色的技術,他的每一個動作都流暢完美到能讓馬丁內斯船長單獨切分出來做範本。
更何況成年男性的體能和體型,對她而言是壓制性的。
她不可能贏的。
安吉麗娜心沉了沉,她咬緊牙關,決定碰碰運氣做最後一次垂死掙紮,用手臂竭力揮出劍——
尤利塞斯的木劍軟綿綿地脫手,飛出去,咚得掉在地上。
“你贏了。”他毫不在意地勾起唇角。
“你讓我?!”安吉麗娜幾乎要壓制不住惱意,她認為自己受到了輕視和侮辱。
尤利塞斯笑容未改,只是搖了搖頭,“我全程都沒有放水。只不過,我最後舍不得讓可愛的小姐輸掉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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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吉麗娜驚悚地看着他,猶如看一只形狀古怪的巨型烏賊。
尤利塞斯從她手上收回那柄劍,輕輕地道:“晚上再見,安吉麗娜。”
安吉麗娜不想看見他,也不想學什麽英語。因為馬丁內斯船長的作風,她對這個國家帶有強烈的偏見,即使老傑克自報國籍也不能改變這種态度。
可夜晚終究是要降臨的。
說實話,出于直覺,安吉麗娜不認為在月黑風高的夜晚一個人走進尤利塞斯的房間會是個好主意。那個男人的行為總是令人捉摸不定,大部分笑容都假惺惺的……
有時還會很下流!
安吉麗娜越想越不滿,然後終于重重地推開門。
誰知,她一頭撞進一個男人的懷裏,一擡頭,安吉麗娜毫不意外自己看見的會是尤利塞斯那張如同雕塑般立體的臉。
安吉麗娜立即猛地将他推開,警惕地站到離他更遠更安全的位置。尤利塞斯沒有生氣,他戲谑地說:“你遲到了幾分鐘,我正準備去找你。不過如果你每天都會這樣投懷送抱的話,我願意天天站在門口等你。”
“下次我一定在頭上戴上刺。”安吉麗娜惡狠狠地回答。
尤利塞斯失笑。
他将她引到寫字臺前,讓安吉麗娜坐在唯一的椅子上。尤利塞斯攤開一卷羊皮紙,用羽毛筆輕輕沾取少量墨水,在紙上寫下二十六個拉丁字母的大小寫。
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安吉麗娜感覺到自己像是被圈在了懷裏,近的能感受到尤利塞斯的溫度。
……還是馬丁內斯船長用沙盤的方法好。
她在心裏挑剔着,使勁不讓自己去注意別的方面。
眼前的黑發英國人的字出奇地漂亮,線條修長流暢,筆畫有時會優雅地勾在一起。安吉麗娜有些不願意相信這麽惡劣的人會寫出如此帶有古典韻味的文字,她不太開心地說:“我認識字母。”
西班牙語、法語和英語用得都是同一套。
“可你不會念。”尤利塞斯的表情前所未有的溫和,他的手指輕輕摩擦墨跡已幹的紙卷,“這是我的母語,每個人都會認為自己的母語是念起來最美的。”
安吉麗娜不知道自己的母語是不是西班牙語,她只知道她十二歲醒來的那天不會說法語、意大利語和西班牙語中的任何一種。
莫名有點難過,不過安吉麗娜沒讓這種會削弱她的感情在腦海裏逗留太久,她飛快地甩開了它。
“你并不是西班牙人吧?”尤利塞斯注視安吉麗娜變幻不定的表情,問。
安吉麗娜擡起頭,她一向是把自己當做和馬丁內斯船長同一個民族的,于是生氣地道:“你憑什麽這麽問?”
“很明顯吧,”尤利塞斯聳聳肩,“只有緯度高的地方才會有你這麽白的膚色……而且在海上漂泊這麽久也沒有曬黑。你的家鄉是哪兒?”
海盜的皮膚多半會被熾熱的陽光曬成褐色或者小麥色,曬成和黑人差不多的也不是沒有。安吉麗娜的長相确實很突兀。
她從尤利塞斯淺褐色的眼中讀出一絲探究。
“跟你沒關系。”安吉麗娜移開視線。
尤利塞斯卻不依不饒,“這麽說,老傑克告訴我的,你不記得以前的事,是真的?”
安吉麗娜緊密着嘴不搭腔。
“難怪你以前試探過我,是不是認識你。”尤利塞斯懷念地勾起嘴角。
這句話觸到安吉麗娜的腦海深處的神經,她重新和尤利塞斯對視,眯着眼睛,“那你認識我嗎?”
“你也不記得我說過只有一個方法能驗證了嗎?”
安吉麗娜正要問是什麽,尤利塞斯已經将手指放到了她的嘴上,輕輕地摩擦她唇上柔軟的皮膚,露出別有深意地微笑,熾熱而暧昧地盯着她。
對了,就是那一次!她永遠不會忘記的,尤利塞斯咬在她的嘴唇上!
安吉麗娜察覺到臉頰上的溫度正在攀升,她惱火地一把拍開尤利塞斯的手,怒氣沖沖地瞪着他。
尤利塞斯輕笑,“你不想知道了嗎?”
“仔細想想,萬一真的很早就見過你,這種回憶忘記反而更好!”
黑發的男人半垂眼睑,嘴角的弧度略微下滑,他将目光從安吉麗娜身上重新移回羊皮紙上的字母,“很好……湊巧我現在也不想知道答案。那麽讓我們撤回正題吧,你先聽我念。”
尤利塞斯似乎終于記起他們正在上英語課,他将二十六個字母的發音一一念了一遍。
安吉麗娜皺起眉頭,很奇怪,她覺得這樣的發音很順耳,比西班牙語聽起來還要熟悉、舒服。
“怎麽,你覺得無聊嗎?”尤利塞斯伸手拂開她鎖在一起的額頭,勾起一個壞笑,“我可以先教幾句簡單的話。”
他頓了頓。
“iloveyou.這是對船長問候早安和晚安的話。”
驚人的熟悉感将安吉麗娜從頭灌到腳,她甚至覺得她完全明白這句話開頭和結尾兩個單詞的意思……
尤利塞斯又連續講出幾個句子,按照他的說法,這是對其他船員說“早上好”的句子。
然後,那種古怪的感覺又彌漫上來了,安吉麗娜在他說出意思前,就能清晰理解尤利塞斯嘴裏吐出的按理來講應該是完全陌生的單詞。
她驚得一身冷汗,甚至不知所措。
尤利塞斯用手指扣着桌面,淺棕色的眼睛期待地凝視安吉麗娜,“那麽,你願意試着對我說晚安嗎?”
安吉麗娜仍在餘震中沒有回神。
尤利塞斯挑了挑眉道:“好吧,只要你向我證明你學會了對我晚安,我就宣布今天的課程結束。”
安吉麗娜太需要一個人冷靜一會兒了。
”iloveyou.”
說這種語言似乎是與生俱來的,盡管安吉麗娜不明白中間那個”love”的意思,她也能按照尤利塞斯的發音重複出來。她的耳朵将英語的發音視作親人,只是喉嚨似乎在抱怨,她吐出的音很幹澀。
”.”尤利塞斯的眼中忽然閃現出些許透着悲傷的無奈,”,right”
不,其實并沒有……
看着尤利塞斯的表情,安吉麗娜差一點就要将否認脫口而出了,但她及時捂住自己的嘴。又是一次糟糕的驗證,她好像真的能理解這種語言。
一把推開靠得太近的尤利塞斯,安吉麗娜逃一般地奪門而出。
……馬丁內斯船長從來不講英語,老傑克也不曾當着她的面說,索爾號上沒有人是用英語的。
……她在複仇女神號上問過路,可那些人不懂西班牙語,也沒有和她對話。
安吉麗娜使勁翻尋她有限的記憶來找尋可以表明她以前聽到過英語的證據,但是沒有。這确實是她從十二歲後第一次聽到這種語言。
難道她其實也是英國人嗎?
安吉麗娜沖回她的房間,死死地用身體抵住門,然後慢慢滑到地上,頹然地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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