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都督府那位香姨娘帶着衛燕喜來看臺的時候,一衆女眷們就已經注意到她了。

只要是個容貌出色的美人,就總會惹人注目。更何況,誰都知道,都督府的香姨娘是個聰明人,這突然帶了個人來,又怎麽會是尋常身份。

只不過,誰都沒想到,這一位竟是秦王的人。

“薛娘子,這位是王爺身邊的燕喜姑娘。今次是頭回在人前露臉,娘子不認識也正常。只是即便娘子惱了我,又不認識姑娘,這大庭廣衆之下,也實在不該試圖動手傷人。”

香姨娘笑盈盈道,薛娘子被堵得啞口無言。

她當然想要解釋,想要争辯,卻不知道從何處說起。難不成說她只是看不慣香姨娘,只是氣惱她,想故意惹她生氣?

薛娘子氣得臉發白,半晌後不得不低頭:“請王爺贖罪。”

景昭的目光掠過薛娘子,落在了衛燕喜的身上。

衛燕喜說到底,也不過是個才十五歲的小姑娘,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紀。她今日穿的衣裳挑得正好,顯得她那張臉蛋光潔粉嫩,肌膚吹彈可破。

他遠遠就注意到她了,尤其是走上看臺,和那一衆女眷離得近了,更顯得花團錦簇間,她是其中的一枝獨秀。

“還不先去給都督夫人問安。”景昭握着馬鞭指了指方向,“行過禮後去那兒等孤回來。”

衛燕喜聞言站直身子,輕輕應了聲“是”。

看臺這邊多是女眷和未及冠的少年,景昭沒有久留,說完話後就掉轉馬頭回了場上。那頭,鄧都督還等着他。

“怎麽,舍不得小姑娘?”

“她還小,既成了孤的人,當然要護着一些。”

鄧都督哈哈大笑:“兒女情長!”

秦王前腳離了看臺,後腳周圍原本看熱鬧的女眷們,就紛紛看向了衛燕喜。

饒是香姨娘,這會兒也跟着被看得渾身不自在起來:“王爺真是貼心。這是生怕你年紀小,突然來了這裏沒人看顧,被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欺負呢。”

她拉着人就走,身後頭的薛娘子追了幾步,很快就被都督府的下人攔在了半路。

衛燕喜聽着動靜,回頭看了一眼。

“你不必理睬她。”香姨娘随口道,“他們薛家就是一潭爛泥,要不是都督和夫人心善,早把他們薛家從城裏趕出去了。”

她拍拍衛燕喜的手,“你雖然如今身份不高,日後卻是不一定。只要王爺還在麟州,你早晚還會同他們薛家人碰上。你呀,就避讓些,別叫他們欺負了去。”

正說着,喬氏的人已經迎了上來。

“可算是來了。”那丫鬟一見衛燕喜便笑道,“夫人正等着燕喜姑娘呢,剛才瞧見薛娘子那樣,夫人生怕姑娘受了委屈,趕緊讓奴婢過來快些接姑娘過去。”

她說着,又沖香姨娘行禮,“姨娘受累了。”

丫鬟名叫胭脂,是喬氏身邊目前最得用的大丫鬟。

衛燕喜同她說了幾句話,就知道這人是個極聰明的,五句話裏三句在套她的話。

馬場是鄧都督的,看臺最中央的位置自然也就跟着留給了夫人喬氏。

因為秦王難得應邀的關系,中間的看臺被一道輕紗畫屏分割成左右兩塊。左邊歸秦王,右邊則歸都督及其夫人喬氏。

喬氏已年近四十,盡管保養得宜,但臉上留下了一些痕跡。一頭青絲挽成了華勝髻盤在頭頂,金釵步搖,瑪瑙紅玉,配上绛色鑲金團花麗裳,正是那種在電視上看得見的富貴人家正房夫人的模樣。

衛燕喜沒忍住,多看了幾眼。

喬氏摸了摸臉,問:“是我臉上有東西?”

衛燕喜忙不疊搖頭:“夫人……生得真好。”

喬氏笑着點點她:“這小嘴甜的,難怪王爺疼你。快些過來喝杯茶,再等會兒底下可就要開始了。”

香姨娘捏着扇子咯咯笑:“夫人的香茶可有我的份?”

“怎麽也少不了你這個精怪的。”喬氏淺笑。

衛燕喜謝過喬氏,跪坐在下首,淺淺喝了一口茶。

喬氏看着她,微微一笑,施施然地開了口:“你叫燕喜?”

衛燕喜原本只是過來問安的,打算喝了這杯茶就往隔壁去,萬萬沒料到,喬氏竟然開了口,一副想要好好聊聊的模樣。

她愣了片刻,回過神來低聲道:“回夫人,奴婢是叫燕喜。”

“姓什麽?”

“姓衛。”

“衛燕喜,這名字不錯。”喬氏笑了聲,又問道,“你從揚州來的?”

衛燕喜不明白喬氏為什麽對自己這麽感興趣,猶豫了下,如實道:“是。”

聽她這麽說,喬氏看了一旁的香姨娘一眼。

後者笑盈盈地搖了搖扇子:“燕喜姑娘,我好些年沒回揚州了,也不知揚州現如今是個什麽模樣,不如你與我說說?”

“說什麽呢,我也想聽聽。”

聽到突然傳來的聲音,衛燕喜擡眼就見喬氏和香姨娘的面容都冷了幾分,她微微一怔,循聲看去,就見個清婉佳人笑盈盈地走了過來。

“表姑娘,請用茶。”胭脂沏了一盞茶,将茶端到人前。

那姑娘接過去撥了撥蓋子,輕啜兩口:“胭脂的手藝還是一如既往的好。”

喬氏擦了擦唇瓣:“怎麽不陪你娘?”

那姑娘不甚在意道:“香姨娘剛才惹惱了小姑姑,我娘正陪着說話呢,我才懶得過去。”

喬氏不贊同地看了她一眼:“她畢竟是你小姑姑。”

“你還是我表舅媽呢。”那姑娘嘟了嘟嘴,道,“反正我是不想聽她們說話。”她看了看衛燕喜,又湊近問了問,“你就是王爺新收的通房?你身上香香的,用的是哪家的胭脂水粉?”

衛燕喜有意避讓了下:“沒有用。”

那姑娘挑眉:“不過就是個胭脂水粉,你是覺得我買不起不成?”

香姨娘擺出笑臉:“四姑娘……”

“你閉嘴!”薛四娘沉下臉,“我同夫人說話,有你一個姨娘什麽事?”

“四娘!”喬氏冷喝。

薛四娘沖香姨娘哼了一聲,去輕扯喬氏的手臂:“舅媽,你別生氣嘛,我就是心裏不舒服。也不知是怎麽的,這做妾做奴婢的,一個兩個都這麽大能耐,這麽厚臉皮。”

她撇了撇嘴,“我爹非要把小姑姑帶出來,這也就算了。王爺居然還把上不得臺面的通房都帶來了,還非要舅媽你幫着照顧……”

眼見着薛四娘越說越過分,喬氏的臉徹底沉了下來。

“四娘,慎言!”

她看了眼衛燕喜,“燕喜姑娘,四娘年紀小,你別介……”

“舅媽,她就一個通房,連妾都算不上,你幹嘛這麽照顧她!”薛四娘惱得跺了跺腳,伸手還要去推人。

衛燕喜避了下,并不說話。

薛四娘自小被嬌慣着長大,薛家雖然不如從前強勢,可也是麟州城裏的一大富戶,爹娘寵着,下人捧着,族中諸人無不是讓着她們兄妹幾人,何時被人這麽無視過。

她幾步上前,指着衛燕喜大聲道:“你這下賤的奴婢,你居然敢躲開?王爺那麽潔身自好的人,如今被人指指點點,議論紛紛,都是你的錯!”

香姨娘大驚,連忙就想拉回薛四娘,哪知卻被一巴掌扇在了臉上。

扇完一巴掌還不滿足,薛四娘揚手竟然還想再打。

“啪!”

巴掌聲清脆。

香姨娘回過神來,就見衛燕喜擋在自己身前,胳膊擋着臉。

薛四娘的那巴掌,就落在她的手背上。

養得白嫩嫩的手背上,通紅一片。

“大膽!”

喬氏一拍桌案,登時站了起來。

喬氏出身武将世家,鄧都督還只是個小将的時候,就已經嫁了過來。平日裏,為着鄧都督打理後宅,與人為善,鮮少發怒。此時盛怒之下,饒是剛才還嚣張跋扈的薛四娘,也被吓得呆愣當場。

薛家的幾個丫鬟見四娘還傻站着,連忙幾步跑上前,使勁一拉把人拽着跪在地上。

“夫人息怒,夫人息怒!四娘實在不是有意……”

“不是有意?我看她是被秦王拒絕,所以對人心生嫉恨吧?真當我看不出她那點心思?閨閣女子,不思婦德,薛家的教養當真是越來越差了!”喬夫人怒道。

哦吼?

衛燕喜揉了揉手背,看着被丫鬟們死死拽着的薛四娘,挑了挑眉頭。

敢情……還是景昭的追求者?

看臺中央的動靜,到底還是引了不少人注意。

喬夫人捏了捏眉心,雖然惱怒薛家這攤甩不掉的爛泥,但還是心存一念,不想在這麽多人前教訓薛四娘。

“去和燕喜姑娘道歉。”

“我不!”

衛燕喜看着喬夫人滿臉怒容,周圍不少人朝着這邊看過來,不由朝着喬夫人行禮道:“夫人還請息怒,這麽好的日子實在不必耽誤在這麽件事上。”

“呸!要你假惺惺!”

衛燕喜捏了捏拳頭:“薛姑娘,我不知你和王爺發生過什麽事。真要說有仇有怨,那也該冤有頭債有主,誰惹的麻煩找誰去。”

衛燕喜的話,顯然出人意料。

薛四娘愣了愣,豎起眉頭就要發火。

衛燕喜不為所動,反而向着喬夫人道歉:“勞煩夫人和香姨娘照顧。王爺交代了,讓我回去等他,所以拜過。”

喬夫人有意留她,可眼一擡,隔着輕紗畫屏,就看見了秦王身邊的藍鹇已然站在了對面。

“你這麽說,倒是叫我們難堪了。”喬夫人無奈點頭,“王爺托我好生照顧你,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

衛燕喜笑笑,手背隐隐發疼。

怪誰呢?

怪某個招蜂引蝶的秦王呗。

衛燕喜轉身要走,地上的薛四娘卻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突然掙紮着站了起來,嘴裏叫嚷:“不許走!你把話說清楚,憑什麽你就能被他看上?是不是你不要臉,故意勾引他?”

“你聽沒聽見,不許走!你一個下賤的瘦馬,居然不聽我的話?”

薛四娘叫的厲害,看臺周圍已經窸窸窣窣傳來了議論聲。

衛燕喜的腳步慢慢停下,離藍鹇約莫還有幾步之遙的地方,她終于忍不住了。

她轉過身,美豔冷淡,撩起眼皮與薛四娘對視。

“薛姑娘問我憑什麽能被王爺看上。”

“因為我美呀。”

“你!”

“薛姑娘可以繼續鬧,就看你鬧出花來,王爺會不會因為這看上你。”

“你個賤……”

“薛姑娘可以繼續罵,罵夠了想一想我身後的倚仗!”

衛燕喜聲音拔高,薛四娘像是被吓住了,整個人愣在那裏。

可以不用聽尖銳的吵鬧聲,衛燕喜心下松了口氣,面上仍舊繃得緊緊的,一句話一錘頭,把薛四娘捶得死死的。

“我身後的倚仗是秦王殿下,你盡管罵。猜猜看,王爺喜不喜歡你這個不僅長得不夠美,還生了一張臭嘴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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