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這事所有人都知道?”

衛燕喜低聲詢問。

她看了看畫屏,那頭的喬夫人應當是沒聽見這邊的對話,正手指點着場上策馬奔騰的公子,與身旁的香姨娘說着話。

“當然不是。”景昭輕描淡寫道,“薛永源還沒有蠢到把這樣的事到處講,外頭只知道他們兄妹之間有些不清不楚,至于究竟有什麽那就是自家人才知道的。至于薛娘子那個女兒,自從元宵節發病之後,就再沒見過人,別人問起,薛家就說是從她那個早死的爹身上帶過來的病。”

“薛永源靠血緣,攀着鄧都督不放。原本是打算和都督府再結兒女親家的,但是喬夫人推诿,香姨娘又和薛娘子撕破了臉,兒女親事自然是做不成了。”

“薛娘子那個女兒,要麽‘病死’,要麽花點錢遠嫁。結局恐怕都不會好。”

“王爺不管薛家麽?”衛燕喜突然問。

景昭嗤笑:“薛家只要沒有犯法,我即便是王爺,又能管得了什麽?管別人兄妹倆房裏的事?更何況,有鄧都督在,薛家翻不出什麽花樣來。”

聽到這些,衛燕喜有些沉默。

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周圍只有看臺上女眷們熱鬧的讨論和尖叫聲。

景昭躺着,看着她低頭沉默的樣子,心下生出些煩躁來。

“真吵。”他突然坐起身,冷着臉看向場下,“去告訴鄧都督,就說我還有事先走了。”

藍鹇應是,轉身離開。

衛燕喜仍舊跪坐在地上,仰頭看着突然變了臉色的秦王,有些意外。

景昭低頭看她,屈指又是一記腦瓜崩:“走了。”

“去哪兒?”她下意識問。

景昭挑眉。

衛燕喜趕忙正色道:“王爺說去哪裏,奴婢就跟着去哪。”

她好歹也是從基層一步步爬到女強人那樣的位置上的,這點眼見力和能屈能伸的覺悟,她還是有的。

王爺是天,王爺是地,王爺是她親爹地。

剛下了看臺,一個穿了胭脂色刺繡牡丹花齊胸襦裙的姑娘撲了過來,嘴裏嬌聲叫着:“王爺!”

景昭腳步一頓。

衛燕喜眼看着那團胭脂色的身影就這麽不要命似的撲過來,且還是直愣愣地往景昭懷裏撲,再看景昭的臉色,當下細眉微挑,一個錯步擋在了他的面前,然後接住了那人。

“薛姑娘。”她微微笑,扶着薛四娘的肩膀,把人往外松了松,“姑娘且當心,別沖撞了王爺。”

末了,她又笑盈盈地撣了撣薛四娘的裙子,“姑娘新換的衣裳,可千萬別弄髒了。”

景昭看了她一眼,眼底浮起一絲笑意。

反觀薛四娘,她特意換了身衣裳,渾圓飽滿的胸前風光任誰都會下意識多看兩眼。她怎麽都沒想到,眼瞧着秦王下了看臺,身邊不見那個瘦馬,想趁機撲上去同王爺親近兩分,那人卻半路橫插一腳,壞了她的好事!

她呆了呆,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麽。

衛燕喜松開手:“薛姑娘走路還是得當心一些,萬一撞上哪個浪蕩子,姑娘這樣且有委屈吃。”

薛四娘又氣又惱,想要挺挺胸,讓王爺看上兩眼,卻一眼瞄上衛燕喜的胸脯——

她将胸前風光掩得嚴嚴實實的,可仍舊能叫人想象得出,那衣裳遮掩下,是具怎樣玲珑有致的身軀。

相比之下,自己的胸就顯得……有些小了。

薛四娘醒過神來,咬着嘴唇,低頭揪了揪袖子:“多謝王爺,四娘方才一時不小心踩着石子,多虧王爺……和燕喜姑娘,不然四娘就要摔得一身狼狽了。”

衛燕喜餘光瞥見躲在邊上角落的幾個薛家丫鬟,笑着向薛四娘道:“薛姑娘,那可是你家的丫鬟?”

薛四娘臉色一變,順着衛燕喜手指的方向,果真看到了自己的幾個貼身丫鬟:“是、是呢,興許是來找我的……”

衛燕喜道:“那正好。既然姑娘的丫鬟們在了,就不派人送姑娘回去了。”

薛四娘有些不依不舍地去看景昭。

後者別過臉,似乎還在看場上的比賽。

她跺了跺腳,狠狠瞪了衛燕喜一眼,心不甘情不願地被幾個丫鬟扶着離開。

一直到人走遠了,衛燕喜這才咳嗽道:“王爺,薛家這樣的泥潭,你應該不會去踩吧?雖說,蓮花出淤泥而不染,但薛家的女兒們……恐怕家風不正……”

景昭看着她躲閃的眼神,哼笑一聲,拍拍她的腦袋:“想得到挺多。”

秦王/府一行人出了馬場,先是去最近的幾家鋪子查看了下近日的情況,接着馬不停蹄地去了城外的一個景昭名下的小山莊。

衛燕喜坐在馬車上,掀了車簾一角,就見馬車外風光秀麗,成片的土地一塊接着一塊。

這裏是他名下的幾個山莊之一。近百畝的田地将他這個山莊圍攏在其中,周邊還有許多青山,也在他的手裏。

山莊外圍的農莊裏住着許多佃戶,大多只知道自己種的是秦王的土地,但并沒有見過本人。馬車經過農莊的時候,頓時引起了農戶的注意。

小孩的膽子最大,見無人驅趕,便牽着狗,騎着驢,跟在馬車後面一路走。

走着走着,就到了離農莊約莫三裏地遠的宅門前。

“王爺,燕喜姑娘,到了。”鸬鹚下馬,藍鹇從一邊打起了簾子。

景昭一路閉目養神,此時已然睜開眼,鑽出車廂輕松跳下馬車。他看了眼那些跟在後頭好奇張望的小孩,向着衛燕喜伸出手。

衛燕喜有一瞬的遲疑,很快反應過來,借着他的手下車。

她一落地,後頭立馬傳來了小孩的哄笑聲。

“有個好看的姐姐!”

“比小譚姐姐好看!”

“也比小紅姐姐好看!”

“我将來也要長這麽好看!”

叽叽喳喳,喳喳叽叽,又吵又熱鬧。

衛燕喜從人群中掃了一圈,那一張張好奇又大膽的臉,曬得黑裏透紅。有膽子大些的,見她看過來,還跳起來沖她揮手,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着喊“好看姐姐”。

衛燕喜忍不住笑了起來。見她笑,更多的小孩學着樣沖她一邊揮手一邊喊姐姐。

景昭看着,招來藍鹇。

後者行禮,當下從馬車後拿出一個牛皮紙包,慢慢走了過去。

小孩們站着誰也不敢上前,直到藍鹇打開紙包,露出裏頭的糖果,這才跟雀鳥似的圍攏了過來,一人一顆,分到了放在嘴邊舔一口,立即歡喜地往家跑。

“王爺什麽時候備的糖?”看着小孩們跑遠,衛燕喜問。

“給你備的。”

景昭丢下話就往前走,留下呆愣的衛燕喜。好一會,她才回過神來,哭笑不得地回頭看了兩眼。

小孩們已經沒了蹤影,她的糖也跟着沒了。

景昭這人雖然對外總冷着臉,好像和誰都不親近的樣子,私底下倒還真不是個壞心腸的人。

這麽相處下來,她越發相信五年後讓她出府的承諾不是作假的了。

她心裏正想着,走在前頭的景昭回過身:“還不跟上?”

“是,王爺!”

山莊并不大。因為平日裏不常來,也從前的秦王/府一樣,守着山莊的只有幾個仆人。景昭又是臨時決定往山莊來的,莊裏人半點消息都沒接到,一開門見到他們一行人,開門的老頭冷不丁吓了一跳。

等知道來的是王爺,趕忙讓莊子裏伺候的人都忙活了起來。

牽馬的牽馬,整理卧房的整理卧房,還有人慌裏慌張地出門去農莊上買新鮮的食材。

平日裏沒什麽人氣的山莊,陡然間鬧騰了起來。

衛燕喜在匆忙收拾出來的偏房裏睡了個午覺。醒來的時候,就瞧見守在門外的小丫鬟戰戰兢兢的,不時伸頭看看她,詢問要不要吃的喝的。

“王爺還在休息?”衛燕喜問。

小丫鬟搖頭:“王爺沒休息,一直在正院裏和幾位管事在說話。”

這是在做正事的意思。

在秦王/府的時候,景昭和人談話,她從來都會識趣的避開。就算要端茶送水,也是送到守在門口的藍鹇手裏,絕不冒失地靠近。

到了山莊,她想了想,打算繼續照着王府時的規矩來辦。

“姑娘。”小丫鬟眨巴着眼,“姑娘要是覺得無趣,不如我帶姑娘到處轉轉。莊子後頭有個好玩的地方,平時咱們空閑的時候都會去那兒坐坐。”

衛燕喜只當小丫鬟說的是個有趣的地方,跟着到了那裏才恍然發覺,她們認為好玩的地方其實只是山莊後頭的一個……魚塘。

魚塘還挺大,放眼望去,從人站着的這頭到對岸,沒有船,是萬萬走不過去的。

沒有風的時候,平靜的水面倒映着如洗碧空,看起來……風景倒是不錯。只是,偌大的山莊背後還挖了片魚塘……怎麽看也沒法聯想到那清風朗月的男人身上。

“這個,也是王爺的?”衛燕喜看着魚塘,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話來。

小丫鬟滿臉歡喜,随手還抓了只爬上岸的螃蟹:“是呀,也是咱們莊子裏的。平日裏有人照看着,魚肥了就撈出來送出去換錢。”

她怕衛燕喜不喜歡,忙道,“姑娘,這兒雖然就是個魚塘,可環境可好了。咱們平日裏要是有什麽不開心的事,跑魚塘邊上坐一坐,吹吹風,逗逗看魚塘的狗,心情一下子就暢快起來了。”

衛燕喜一時還沒能看出什麽好的,只腦海裏冷不丁冒出了上輩子看過的某部國産總裁劇中的經典臺詞——

我要讓全世界知道,這個魚塘,被你承包了。

咦……雞皮疙瘩掉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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