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天将明,院裏一片血色。袁湘湘将回旋镖擦幹淨,收回褡裢中,到後院去找爾叫。一進後院,就看到爾叫坐在竈臺邊,鍋裏熱氣騰騰正蒸着什麽。竈臺後傳來女人隐隐的哀嚎。

袁湘湘微微皺眉,繞到竈臺後看了看,立刻将臉轉到一邊。亮出袖裏回旋镖随手一揮,哭聲便絕了跡。

爾叫慢慢站起身,笑道:“羅剎女,誰讓你多管閑事?別以為老子怕你。”

袁湘湘淡淡地看着他:“殺便殺,何苦折磨人?”

爾叫扯開鬥篷,指着脖子上一片潰爛的地方:“老子要治病,要取活血蒸饅頭和炒菜。”

袁湘湘眨眨眼:“有病就應該吃藥。”

爾叫在傷口周圍撓了撓,咬牙切齒地說:“無藥可治,當年從蠱坑裏爬出來出來就一直有這病,

我感覺有人從我身體裏往外鑽咧,打也不行,撓也不行。”他想起了什麽,“你也是從蠱坑裏爬出來的,肯定也有病,只是暫時沒發作而已。”

“跟楚寒說,事情已辦完,別再來找我,不然我跟他拼了。”袁湘湘說完就要走。

“等等。”爾叫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包扔給她,“老規矩,分成。”

袁湘湘随手将小包扔回給了他:“不用,你拿去治病吧,別再活得像鬼一樣了。”

爾叫微微低頭,擡眼看着她,冷笑着露出了兩排黑黑的牙:“咱們是吃了那麽多人煉成的人蠱,你以為誰會把我們當人?”

聽到這話,袁湘湘莞爾一笑。

把她當人的人當然有,如今有顏逸和蘇嬷嬷,以前有顏悟那個臭老頭。

那時她才剛開始執行任務,15歲的年紀,沒有是非觀,也不懂得害怕。初生牛犢不怕虎,所向披靡,鮮有敵手。但她的後背總是很疼,每晚疼得睡不着覺。大夫說她的脊骨有些變形,建議她修習一些正骨的功法。

偶然的機會,她得知顏氏拳法姿态端正,最适合糾正身姿,于是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她潛進顏家偷顏氏家傳秘籍。可惜她做殺手很厲害,做小偷卻沒什麽天分,沒找到東西不說,還差點被蘇嬷嬷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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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急之下,她竄上牆頭想逃走,結果剛落地就被那個個子矮小,滿臉褶子,手拿煙杆的老頭堵住了。

既然如此,便怪不得她,她立刻閃到老頭面前,用回旋镖抵住了老頭的脖子:“交出顏家功法秘籍,饒你性命。”

老頭微微一笑:“我家的功法沒秘籍。”說完輕輕一讓,避開了她手中的鋒芒。

見狀,她立刻甩出身上的回旋镖想制住對方,但奇怪的是,對方總能毫不費力,完美地避開她所有的招式。

她覺得不對勁,停住腳步問:“你怎麽知道我的招式?”要知道,她的武藝可是楚寒親授的,除了楚寒和她,沒第三個明白其中的門道。

老頭笑道:“我不光知道你的招式,還知道你的後背很疼。小姑娘,你師父是誰,故意教你一些錯誤的招式,久練傷身吶。偷我家的秘籍是為了正骨吧,其實你不用偷,我教你便是。”

袁湘湘将信将疑:“你教我,你可知我是誰?”

“你是魇宮的人。”

“既然知道我是魇宮的人,你還……你有什麽企圖?”

老頭慢悠悠地吸了口煙:“你偷秘籍的時候遇到了蘇小妹,你本可輕而易舉殺了她,但是你逃了。孩子,你本性善良,良心未泯,我願意教你。”

“我不殺她,是因為沒人給我錢。”袁湘湘辯解。

老頭親切地笑着:“你到底學不學啊?”

“學!”誰怕誰呀。

“老夫名叫顏悟,虛歲六十八,你年紀這麽小,若你叫我師父,我那些比你還大的徒孫便要叫你師叔,你太占便宜了。我有個孫子,今年12歲,你若不嫌棄,便像他一樣,叫我爺爺吧。”

從那以後,一有空袁湘湘便偷溜到清沙鎮跟顏悟學武。

練功時顏悟對袁湘湘很嚴厲,稍稍練錯,顏悟擡手就是一雞毛撣子。

不過練功結束,袁湘湘總能吃到他特意讓蘇嬷嬷準備的雞湯,甜點和小果子。平時顏悟對袁湘湘也很好,不僅挑了間又大又亮的房間給袁湘湘住。逢年過節,普通人家女孩子有的花骨朵,花裙子什麽的,他也會給袁湘湘買一份。閑的時候,還教袁湘湘讀書寫字。

漸漸的,袁湘湘便在他面前放肆起來。不僅出入顏家自由自在,猶如入自家院子一般,平時家裏的家務活也搶着幫蘇嬷嬷幹。顏悟半夜貪吃甜食,她二話不說奪過甜食就走。顏悟整天咳嗽,她敢把顏悟的寶貝煙杆丢河裏去……

“湘湘吶,要是你能做我的孫媳婦兒就好了。我家那個小孫子被他爸媽慣壞了,比女孩子還嬌氣,就得你這樣的姑娘管着。可惜啊,他爸媽已經給他訂了親。”顏悟感嘆。

袁湘湘把頭擺得像撥浪鼓:“就算他沒訂親也不行,爺爺,你太醜了,你孫子肯定也醜,我不喜歡長得醜的男孩子。”

顏悟眉開眼笑,臉上全是褶子:“我醜,可我媳婦兒漂亮啊,大美人一個。我孫子像他奶奶,是個大帥哥。”

見袁湘湘一臉狐疑,顏逸帶她進了密室,密室裏挂着一副畫,畫上是一個極美麗的紅衣女子。

“看,這是我媳婦兒。”顏悟驕傲地介紹。

袁湘湘看着女子腰間的武器驚訝地眼睛都瞪圓了:“霜嘯!”

沒錯,女子腰間的武器同她的一模一樣,也是回旋镖,名喚霜嘯。

魇宮的回旋镖一共有三套:霜嘯,淩殺,破雪。

楚寒用的是最沉的破雪,非常難控制,工藝上有一些瑕疵。袁湘湘的這套叫淩殺,厚薄适中,刀刃的鋒利程度稍稍好于破雪。

破雪和淩殺都是霜嘯的實驗品。

霜嘯由18把回旋镖組成,平常合在一起,就像兩把匕首。打鬥時撚開,變成18把薄如蟬翼的利刃。原本是上上上任魇宮尊主莫淺語為自己妹妹莫糖專門設計打造的,莫淺語還為莫糖專門整理了一套控制霜嘯的功法,名喚淩霜傲雪。該功法非常适合力氣較小的女子使用,可自由控制18把回旋镖,近可防守,遠可殺人于無形。後來發生變故,莫淺語将淩殺和破雪封存,下令所有宮衆不得修習淩霜傲雪。直到前些年,楚寒重新理順淩霜傲雪功法後傳授給袁湘湘,還将淩殺賜給她使用。

“畫上的女子是你夫人,你夫人是莫糖?!”袁湘湘驚訝萬分。莫糖,魇宮傳說中的頂級美女,近五十年唯一一個通過刀山火海離開魇宮的老前輩。竟然嫁給了現在很醜,年輕時絕對也很醜的顏悟!

“是啊,老夫魅力無邊,我媳婦兒對我情根深種。”顏悟得意洋洋地晃着腦袋,一臉陶醉回憶,“當年她帶着整整一車嫁妝,還有剛從市集上買回的陪嫁丫鬟,跑到我家門口對我說:顏阿醜,我來同你成親了。沒辦法,我只能從了她。”

袁湘湘都傻了,再怎麽看顏悟都很醜,莫糖竟然會嫁給他?!

“你這是什麽表情,不信?再給你看樣東西。”顏悟又取出一個黑色漆盒,打開。

袁湘湘又瞪大了眼睛:“哇!”

裏面居然是寒光閃閃的霜嘯。

“爺爺,能不能把霜嘯送給我?”袁湘湘厚着臉皮請求。

看霜嘯的刀刃,光澤,厚度,比淩殺好了不止一倍,袁湘湘當然心中癢癢的。

“不行,我媳婦兒說了,這兵器用寒鐵打造,很值錢,是要傳給我家孫媳婦兒的。”顏悟合上盒子,“再者,你是魇宮的殺手,我不能把我媳婦兒的武器送給你做殺人工具。湘湘啊,離開魇宮吧。不要再浪費生命,世上有很多有意義的事值得你做。”顏悟勸道。

袁湘湘搖搖頭:“想離開魇宮,很難的。”

想離開魇宮只有一個辦法,過刀山火海。

且不說要獲得過刀山火海的資格很難,就說那刀山火海,也不是誰都能熬得住的。兩丈寬的坑,裏面堆滿了燒得火紅的碳,那熱浪,半米外就能烤肉。碳裏面立着一根根火紅的刀尖,過刀山火海的人要脫掉襪子,踩着那一個個刀尖走到坑對面爬上去。

在這過程中,周圍的宮衆可以用除了武器之外的任何東西砸闖關的人,石頭,木棍……

所以闖關之人不僅要調動內功,全神貫注地對抗駭人的熱浪,還要用腳底對抗鋒利滾燙的刀尖,更別提那些飽含別人敵意和內力的石頭。稍稍不注意就會掉進火坑殒命。

袁湘湘覺得,過刀山火海,那是天方夜譚。

“我過不了刀山火海。”她說,“我害怕。”

顏悟說:“可以的,你奶奶當年不也順利地離開了。湘湘,你的命運要由你自己掌握。”

“我又不像奶奶一樣,有個當尊主的好哥哥。”袁湘湘覺得,莫糖能離開魇宮,肯定是莫淺語放水了。

顏悟沒再說什麽。

後來某天,顏悟交給她一封信:“湘湘,把這封信交給魇宮尊主,我想與他做樁生意。”

袁湘湘有點好奇:“爺爺,有什麽事你交給我做啊,我不收你錢。”

“聽話,把信交給魇宮尊主。”

“好。”袁湘湘應下了,但一離開顏家,她就私自拆了那封信。

信裏顏悟對楚寒說,他認袁湘湘做了孫女,想贖袁湘湘出魇宮。請楚寒體諒一個爺爺的苦心,無論如何開出一個價錢,他一定想辦法湊。

袁湘湘自然沒把那封信交給楚寒,也沒再去見過顏悟。

當年,她的族人闖進她家吃絕戶,她抱着族裏四爺爺的腿哀求,求對方不要把自己賣到窯子裏去,四爺爺一腳就把她踢了開。那時,十歲的她驚恐地看着族裏那群長輩同老鸨讨價還價,把自己像牲口一樣賣進了煙花之地。才沒過幾天,老鸨就給她塗脂抹粉,高價把她賣給了一個有特別愛好的混蛋,幸虧她在袖子裏藏了一把水果刀……

在遇到顏悟以前,她以為世界惡心透了,包括她自己也非常惡心。沒想到,居然會有個老爺子把自己當親孫女看,還想用最笨拙的方法幫她離開魇宮……

她不想連累顏悟,決定再也不見他。

不久,她收到了顏悟臨終前給她留的信,信中顏悟拜托她離開魇宮,堂堂正正做人,快快樂樂活着。還請求她照顧好他的孫子顏逸,教顏逸顏氏功法,幫顏逸成家立業。袁湘湘捧着信哭了一場後,突然就不再害怕闖刀山火海了。她想像爺爺顏悟所期待的那樣,堂堂正正地活着。

于是,她完成了三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雪山冰洞采藥,沙漠鬼城取妖刀,盜取貴妃寝宮的一本書冊。這才獲得離宮機會,闖過刀山火海。又獨自躲在深山破廟裏養了半年傷,回到清沙鎮,遇到了正被別人放惡狗咬的顏逸。

她沒見過顏逸,可顏逸雖然長得确實帥氣,眼神卻同爺爺顏悟一模一樣,她一眼就認了出來。有顏逸的陪伴,她終于過上了顏悟想讓她過的,堂堂正正活着,快樂活着的日子。

“師兄,”袁湘湘轉身對爾叫說,“沒人把我們當人不要緊,自己把自己當人,就一定能像人一樣活着。”

爾叫冷冷一笑:“好大的口氣,你是不是以為今天這事過去,你就能逍遙自在了?你向來做事不專心,多少尾巴都是尊主替你收拾的。當年陸大元一家你放過了一個姑娘,還當尊主不知?托你自己的福,那姑娘現在應該正同你的小夫君說着什麽呢。跟尊主鬥,你也配?對了,尊主讓我給你帶句話:離了魇宮,從此祝你生活順遂。”

袁湘湘一驚,轉身就走。

“慢點走,反正也來不及了。”爾叫笑着在她身後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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