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邀歸
氣候雖未回暖,大明宮拾翠殿階隙間迸出的迎春花卻已三兩星黃。
嫔妃近侍女官楚雲的橘紅石青間色裙裙裾匆匆掃過那花,一路碎步往內殿跑去。一個青衣小宮女正低頭掃香爐灑出的香屑,不妨與她撞個滿懷。
楚雲揚手就是一巴掌,打得那小宮女一個趔趄。
那小宮女雖只有十四歲,心卻伶俐,腿一屈就跪下了:“姐姐仔細手疼!”
楚雲乜斜着伏在牡丹鑿花地磚上的人,冷哼一聲,吹吹自己玉蔥管般潔淨漂亮的指甲,放緩步子進了內殿。
郭靈妃正合衣斜躺在軟榻上補眠,楚雲輕手輕腳上前,低聲請醒了,退後叉手禮道:“昭儀,方才小黃門來報說,今兒聖人在朝堂上宣告要封貴妃。”
郭靈妃一個激靈從榻上坐起來:“此話當真?”那一種喜色,眼角眉梢地煥發出來。
楚雲垂目為難道:“當真……只是,說是要從宮外迎貴妃。”
一勺冰雪澆在火炭上,郭靈妃更驚,脫口道:“宮外?!”
楚雲點點頭:“禮部侍郎為從丹鳳門還是望仙門迎這位貴妃,谏了半天。”
郭靈妃心突突跳着,嗓子幹啞:“貴妃再貴也是妾室,從東邊望仙門進入已屬僭越——何況那丹鳳門是新皇登基與帝後大婚時通行的所在——這有什麽好谏?”
楚雲面上愁雲密布:“可聖人不但要讓這位貴妃從丹鳳門入宮,且要以全副皇後儀仗相迎。”
郭靈妃随手拉過自己方才靠的龍須方錦枕狠狠一摔,金珠邊挂亂了楚雲的鬓發:“我是死人呢!整夜尋思如何邀寵,整日搬着手指頭數什麽時辰了,陛下該做什麽了,卻原來他的心在外頭!”眼淚湧上來,多少委屈再按也按不住。
楚雲捂着擦痛了的太陽穴伏在地上不敢搭話,只聽昭儀幹咽着嗓子又道:“去,去給我查,不信這麽大的事,能瞞得一絲風不透!”
楚雲忙答應着退出,一出門檻兒就看見方才那掃地小宮女正支着耳朵聽,瞧她蓬頭跑出來,趕忙低下頭。
“好,好,賤透了的小蹄子,好好的差事不做,在這看笑話兒。來人哪!”楚雲胡亂挽一挽發,叫過管事太監:“拉下去,把這招人恨的給我打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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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宮女這回吓得跪也忘了,戳在那打擺子,被兩個內侍拉了下去。
阿愚将菰米飯拌茭白端上木桌,見熾繁還在那染芙蓉箋,湊上去看看:“唔,這個顏色不好。怎麽烏突突的?”
尉遲熾繁有些煩亂地丢下芙蓉花朵:“芙蓉花開完了——一經日子,顏色就不新鮮。”
阿愚邊擺放碗盞邊道:“以前夏天你也能染出好看的顏色啊。那會兒花汁都隔了半年了。”
熾繁把手伸進銅盆裏洗洗,默默坐過來吃飯。阿愚一邊往嘴內扒米一邊含混道:“隔壁住的人好像有些來歷,總送些好吃好用的來,我聽你的都拒絕了。”見熾繁不答,她又湊近道:“韋節度使真死了嗎?我覺得不會。他人傻但武藝很高強!”
熾繁恍惚了一下,輕道:“他現在一定很難過。”
“誰?”
熾繁笑笑:“沒誰——你快吃,吃完我們去芸夫人墳上看看。春來雨水多,怕那墳立不住。”
早春的青城山朦胧在濕氣裏,阿愚提着香燭紙錢四下張望:“娘子,今天人好多啊!”
熾繁也自訝異,往常來,山路間只見幾個往頂峰赤霞宮擔柴米的小道,一派仙山清淨;現在卻有許多挑夫挑着青磚、石料、木材、蓮瓣黑瓦上山。
越往山麓月城湖走,人越稠密。那兒青峰影入碧圓湖,是芸夫人生前極喜的景致。圓融優美,堪配其為人,所以熾繁将她葬在這裏。
看到湖畔已半起的清雅陵墓時,熾繁愕然。王建一眼認出她,匆将手中的圖紙遞給梓人,跑過來向她叉手禮道:“某,奉陛下诏,修葺蜀國夫人徐芸陵墓。請娘子待墓建成,一盡哀思。”
陵墓與山水輝映。仿佛芸姨就在其中。
然而再美麗繁複的身後事,都換不回那個一舞動天下的徐娘了。
見熾繁默然,“對了,”王建又從懷中取出一封信箋,“這是長安快馬加鞭送到的,請娘子過目。”
熾繁怔了一怔,臉色冰冷下來,偏過頭看那湖水中倒映的雲朵:“不必了。”
王建含笑道:“是念奴的。”
熾繁一驚,忙接過打開,匆匆一看,又從頭再看,喜道:“是念奴!她到長安了?她怎麽會到長安?”
“蜀地已平,吐蕃王庫赤贊普命大軍退到扶餘之北,自己則前去長安拜谒聖人。念奴……想必是随行。”說到最後一句,王建的聲音有些遲澀。
熾繁也眸中一暗,向他匆匆禮道:“多謝參軍。熾繁先告辭。”
阿愚手內揉搓着一朵已經枯黃的木芙蓉,看熾繁把幾件換洗衣裳收在箱籠內,終究忍不住苦惱道:“娘子真要回長安麽?那什麽苦吃吐蕃王面聖都帶着念奴,可見待她不錯,你怕什麽?”
熾繁搖搖頭:“她都是為了我才……我得接她出來,跟我們一起過。何況,我還要設法見一個人。我欠他一個交代。”
“這麽說我們還回來?”阿愚聞言又喜歡起來:“我就說嘛,蜀州我都住慣了,賣紙箋,買柴米,踏踏實實的,多好!回長安,見着尉遲将軍府,我都會傷心。”
說着忙幫着收拾起來,臉上嘴上皆熱鬧了:“念奴娘子也一起來,那敢情好!她人最溫柔勤快,唱歌又好聽,我們更齊全熱鬧了!”
唱歌……愧悔像只鼓槌猛敲了一下熾繁的心。這時阿園沖進來銳聲道:“我可以去長安?太好了!”
熾繁勉強一笑,阿園扯住她的袖子,雙眸晶明:“長安是什麽樣兒的?我阿耶活着地時候常說,什麽時候做官做到長安就好了。”
長安。
那些多少年不敢去回憶的場景忽然被阿園的話喚醒了,都中上元節處處紅蓮燈影的清夜;曲江“三月三日天氣新”時,從新進士中選出最英俊的作為“兩街探花使”,與名妓一同沿岸采摘名花,過上巳節;而中秋,母親必會帶着自己去興慶宮,參與貴妃專設的望月宴……
那樣的好日子,以為是無窮無盡的,誰知那麽快就過完了。
第二天一早,高長命去碧雞坊拉賃好的馬車,熾繁則替阿園梳頭,剛挽好雙鬟,就聽阿愚在窗外叫她。
走出去一看,枇杷樹下立了一溜侍女随從,小院裏已經站不下。
“我只不過回長安接我妹妹,不必這樣興師動衆。”熾繁冷冷對為首的王建說。
王建卻只微微一笑:“娘子請。”
熾繁走出柴扉,只見一輛極寬綽美麗的驷馬馬車,杏黃排穗在晨風裏微微蕩漾。巷內日常賣胡餅糍粑的小商販不見,滿目是密密守着的金吾衛,人家兒裏都沒聲,只聞見偶爾一聲孩子的哭叫被大人呵斥下去。
這陣勢只叫她刺心,熾繁道:“仗不是打完了嗎?不知道的,還以為捉拿要犯。”
王建忙懇切道:“吾是奉命行事,請娘子委屈聽從。”
但是到了中午打尖,一名侍女搶先将銀針□□她面前的神仙粥時,熾繁終于忍不住直說道:“他是要顯示自己如今的地位麽?可惜,煩你轉告:我沒有攀龍附鳳的願想,我也不需要這樣金奴銀婢的伺候!”
可銀針從粥中取出時,泛起了微微的青灰。
王建面色劇變,顧不得回答,立即令人撤走粥盞。一位中年黃門忙上前查看。
咂摸尋思半晌,那黃門方叉手回禀:“無毒,只是一味稀有的藏藥,”他偷觑了熾繁一眼,又低聲道: “與神仙粥原本的溫補藥材相沖,服用後會令女子體寒,顏色蕭索,且難以受孕。這方陰損,絕少人知道的。”
熾繁怔住,“神仙粥中怎麽會有這味藥?不是益氣補神的道家藥方麽?”
王建臉色晦暗不明,熾繁立即看着他:“為什麽?是誰?”
“這兒現是川南王郭孝義的地界……他的女兒郭靈妃,在長安宮中為昭儀……”王建艱難地說。
一絲冷笑爬上熾繁明潔的小臉:“那她真的想多了。我不會分她的帝王之寵。”
王建看着她,心中郁郁。她注定要全占帝王之寵啊,這樣真正傾國傾城的人物——而自己,竟只有全心全力地雙手将她奉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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