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求藥
熾繁放輕步子自側首版門進去。因天氣已熱,四面直棂窗都大開着,窗外碧意盎然,窗內書香寧雅,校書們或埋頭抄寫,或查閱典籍,或輕聲交耳,倒是沒人發現她。
這氣氛實讓人心靜。熾繁松口氣,站到負責尋書的小黃門旁邊去等待傳喚,忽聽有人在身後道:“又遲了。”
她驚回過頭,卻是李玦玉冠白衣,手握一卷,從層層疊疊的書架間翩然走來。
熾繁忙叉手一禮:“聖人萬安。”
李玦擡擡手:“免。校書就這樣做事麽?上值不到半旬,就遲來兩次。”
近處幾位校書停下筆,投來目光。熾繁不自在地低下頭交握着手指。
“再去中書省領一次罰俸。也許尋覓書目對校書來說太屈才,那就再加上一項,每晚多留一個時辰,整理此日的成書,另抄一份目錄,以備查驗。”李玦說完便往版門外去,諸人都忙站起來行禮,他揚揚手示意“免”,已走了出去。
熾繁暗自擡眼,看到他玉冠峨峨的身影走進門外陽光樹木的金翠之中,輕輕出口氣。
反正晚上要留值,《四部群書錄·詩卷》每個人當天的功夫她都要過目抄錄,所以中午也不必多勞了,就與諸人一起用飯。
校書用飯在花萼相輝樓後的水榭上,細竹簾子篩去日光,只有水面清風與女貞花香流蕩。大家彼此說些關于善本的瑣事,或開開文雅的笑話。熾繁也參與進去,她靈巧,引得幾位上了年紀的校書捋着胡須直笑。
正說着,熾繁忽然想到什麽,便問:“咱們這裏的書填山塞海,全是華夏典籍麽?”
王建在一旁含笑接口:“當然不,遠至大食、波斯,近至東瀛、高句麗、骠國,以及吐蕃、天竺,都有典籍來往。不過得到翻譯的主要是醫典、佛經而已。”
醫典?熾繁心中一亮。這時小黃門陸續提着紅漆食盒上來,将飯菜擺在各人面前。熾繁拾起筷子,邊吃邊思索起來。
用過膳,諸校書或去偏處休憩,或結伴徜徉綠蔭,熾繁便回到花萼相輝樓,尋找外方典籍。
因韋晟所中的銷骨紅綿散來自北漠,她便将大食、吐蕃、高昌等國的地方志與醫典尋出,一點一點翻閱。這些國家的書籍雖不多,也有數百本,且翻譯者都是些僧人,語言佶屈聱牙,看得人頭昏。而藏醫書如《晶珠本草》,則盡是些難解的藥理,從未見過的藥物,有些似乎有行血換筋之功效,但又不知取自何處。
熾繁只得将仿佛用得着的條目都抄謄下來,将來一起交與禦醫商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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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一天,回到尉遲府,已是月出時候。熾繁先将禦醫所囑皆告訴阿愚,又問了阿愚兩句,然後就去看韋晟。
聽她的吩咐,韋晟安置在離她不遠的院落裏,庭前皆植水杉,筆挺翠綠,令人神旺。盛夏将至,室內四面落白,窗戶大開,清風徐徐。韋晟由家仆幫忙沐浴,換過清爽的青色絲袍,頭發束起,正歪在榻上讀一本書。
熾繁吸口氣,換個笑臉道:“呵,假作斯文。”
韋晟聞言擡頭,将書合上,微微一笑:“閑來無事。”
熾繁看去,那卻是府中抄家後餘下的兵書一種。她牽牽嘴角,沉默一晌方道:“韋大哥——”
韋晟盯住她:“大哥?”他自嘲一笑:“哪有這樣廢物的大哥?你這聲大哥若早叫兩年,我還可以護你周全。現在……”
熾繁肅容道:“所以你已經自視為廢物了麽?聽說今日的藥膳湯被你潑了一半。”
“你說全骨湯?”韋晟哼一聲:“什麽豬骨虎骨牛羊骨湯,漂兩根波棱菜,是喂兔子麽?”
熾繁急道:“你終日卧床,怎可像過去似的常食肥甘?稍不控制,極易得痰症,且解毒遙遙無期!”
“解了亦是廢人而已!”韋晟忽吼了一聲,書跌在地下,被風吹得一陣亂翻。
熾繁自幼在将軍府長大,所見武将極多。她深知這類人以武力為使命,終生卧床,實比死還要慘。她拾起書放在他手中,側身坐下,望進他眼睛一字一句道:“若是毒解後成為廢人,那熾繁也寧可不解此毒!你且再容忍些日子,事在人為。”
從此熾繁有空就去鑽研那幾國的方志藥書。其實編校的任務也越來越繁重,李玦更将輔佐一位資深校書的職責交給她。從尋書到抄錄再到輔校,人雖然累,熾繁卻的确有茅塞漸開的感覺。心胸識見,皆有長進。
午夜夢中,偶爾還會回到蜀州官使女子舍,仿佛又在為明日佐酒糾結發憷,然而忽有人拂開雲霧,向她伸出手。她拉住救命稻草似的一把抓住,迷霧散去,人便在花萼相輝樓。詩山書海,典雅而沉靜,四周模糊的人面皆溫謹守禮。她适意地放松下來。
回頭看時,那人已飄然遠去,只留下白衣翩然的背影。
倏忽已至七月。這些時候,李玦日日都來。他似乎真心享受涵泳詩海的過程,來了便編校他自己那份書稿。做得了,起身就走,并不以身份擾人。這大概是他們相見最頻繁的時候,但他神情散朗,對她依舊無甚特殊,熾繁想,一切都過去了吧。
歲月安穩,唯一不好的是韋晟的病。熾繁已經遍覽北漠數國之書,做了厚厚的摘抄,預備交與禦醫。
這日下值較早,熾繁望望日晷,忙就往太醫署去。及到了,已是一臉汗。她擡袖胡亂擦擦,理理鬓發舉步進去,卻正跟藥童撞個滿懷。
“尉遲校書。”藥童忙閃開謝罪不疊,後頭恰是她要找的禦醫,看樣子準備出去。
熾繁忙道:“醫官有禮。還請留步,看看熾繁關于高昌、吐蕃等國醫書的摘錄。我家病人的毒就是那地所制,也許有用!”
禦醫接了那厚厚的摘錄,搖搖頭:“雖說醫屬一源,可這外方醫藥就生在北漠,某從未踏足,怎能懂得藥理?”看熾繁立即露出失望的神色,掂掂手中的摘錄,也是不忍。
“那不打擾了……”熾繁不願為難人,頹然再施一禮,卻聽他叫住自己道:“校書,可識得皇後殿下?某僭越說一句,殿下曾在蜀地三年,且精通藥理。太醫署的藏藥,唯有她會用。我這便是送藥去。”
清涼殿中。禦醫引薦過便退下,宋華陽高高坐在鳳座上,清冷一笑:“校書有何疑難,盡管講出。”
熾繁垂頭站着,心內五味雜陳,鼻尖仿佛繞過一縷丹檀幽香。她施一大禮道:“皇後殿下,尉遲熾繁不敢多打擾,便直言了。殿下可知一種叫做銷骨紅綿散的毒?”
皇後掩唇一笑:“紅雀毒在中原被起了個這名兒麽?”
熾繁猛擡起頭,眼光璀璨:“殿下曉得?”
宋華陽靜靜看着她,那目光籠得她極不自在,不由又低下頭去。
皇後的手指撥過一顆一顆琉璃數珠,殿內極靜,熾繁聽得那輕微的“嗒”,“嗒”聲,一路本走得急,天又熱,額上的汗把碎發都打濕了。
一只雲雀忽打個呼哨,從窗下玫瑰叢中直直沖天飛去。熾繁不由偏頭看一眼,這時宋華陽方道:“二世藏王聶赤贊步曾對藏醫提出六個疑點。名醫孜拉嘎瑪躍德回答了其中之一,曰:有毒就有藥,毒可成藥,以毒攻毒。我自幼頗喜藥理,在蜀中時,曾拜其弟子傑普赤西為師,他有一種叫‘吐迥旺日’的藥丸,藥中就有紅雀。”
“所以這個藥可解紅棉散?”熾繁急問。
宋華陽颔首:“可。但若要恢複如初,還要輔以含九種礦物、九種金屬、九種藥草的‘佐苔’。”
熾繁邊聽邊點頭:“我這就去辦。”
宋華陽這時卻笑道:“怎麽辦?吐迥旺日易得,只要校書修書一封,讓固城公主搜尋便是。可那佐苔卻是清修于雪山中的高僧所制,只傳與有緣人。”
熾繁睜大眼睛:“何以算有緣人?”
“要病人自己或至親誠心去求。”宋華陽舉起那串琉璃數珠冰在額邊:“求得之後,就要留在那裏,灑掃庭院,以身獻佛。”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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