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七夕
皇後殿下侍女妙常送熾繁出殿,含笑道:“此時宮門恐已下鑰,奴婢就親送校書一程吧。這邊請。”
熾繁仰面一望,果見一彎昏黃的月亮自宮牆升起。妙常指得是左銀臺門方向,如今雖不知道聖人居于何處,但離蓬萊殿太近總不好。熾繁便道:“有勞女官,帶我從九仙門出罷。”
九仙門在大明宮極北,很要繞一圈。妙常不解,只得應了。
二人踏着淡淡的月色從青石路上走過。聖人不充實後宮,紫蘭殿、南熏殿都空着,而太上皇所居的西宮,也因他避不見人而顯得格外寂寞。妙常謹言,熾繁心內沉甸甸全是求藥之難,故而兩人走得亦是靜默無言。
西宮後頭是望仙臺,滿地漫着冰花石子,映着月色清輝銀河爛爛,仿佛另是一個瑩潔世界。熾繁幾乎想伸手觸摸四周淡淡的月光星芒,連妙常也放慢了腳步。
忽有把蒼老的聲音在上空道:“是誰?”
熾繁二人都吓了一跳,停下看時,三層樓高的望仙臺闌幹內站着一個人,月色中猶可辨明黃服色。
妙常先忙叉手大拜下去:“太上皇萬安!”
尉遲熾繁一驚,原來這就是聞名天下的明玄聖人,忙也禮道:“崇文館校書尉遲熾繁,拜見太上皇。太上皇萬安。”
臺上的人默了默道:“你就是傳聞中我大炎唯一的女校書?上來給朕瞧瞧。”
熾繁與妙常面面相觑,只得提裙自白玉臺階上去,這時樹蔭暗影中走出兩個黃門,将妙常帶走。
踏上望仙臺,悶熱一掃而空,風帶來合歡花的清香。熾繁面前,站着注定流芳百世的明玄聖人,年輕時,他有挽救帝國于水火的勇武,又有寫詩奏樂的風流才幹。他曾與帝國最天才的詩人交往,與最美麗的女人相愛,留下無數佳話與轶聞。而如今,沖天冠束着的已是滿頭銀發,肩背已微佝偻。
沒想到他這樣老,熾繁暗想。人傳太真貴妃死時不過三十餘歲,大約比明玄聖人小得多。
“你在笑我老麽?”太上皇看着她忽然問。
熾繁吓了一跳,忙道:“臣不敢。”
太上皇将手拍在玉石闌幹上,望着遠天輕輕一笑:“天若有情天亦老。”
Advertisement
熾繁有些局促地站在他身後,倒不是怕,只是有些尴尬。良久不見太上皇回頭,熾繁也逐漸放松下來。這裏靜的聽得見蟲吟,沒有點燈,一邊的案上放着只水晶盞,熾繁仔細一看,裏頭盛着熟紅的荔枝。
這時太上皇忽又道:“尉遲校書,你将《長恨歌》背一遍與我聽罷。”
熾繁愕住,暗道這豈不是大不敬,卻聽他已經吟起:“漢皇重色思傾國——”
熾繁不得不硬着頭皮接下去:“禦宇多年求不得。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宮人未識……”
當背到“六軍不發可奈何,宛轉蛾眉馬前死”時,太上皇忽回過身來,他爬滿皺紋的臉上眼睛依然極亮:“尉遲克誠是你什麽人?”
熾繁只得答:“是臣家父。他……”
“哦,他已經死了。”太上皇淡淡打斷她。“恩怨是非,都已随她消逝。朕也是将死之人——”他揮揮手:“帝王之愛,不過如此,不過如此,朕害了太真一生。”說罷,太上皇忽然劇烈地咳喘起來,昔日高貴的頭顱幾乎垂得抵在闌幹上。
熾繁忙上前扶着。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歲月何等無情,過去越光芒四射,今時就越晦暗難熬。
“甚愛必大費,多藏必厚亡。”良久,熾繁鬥膽輕道:“這是臣在太真淳懿皇太後的舊枕上看到的。太後在盛寵中就明白這個道理,最後的結局,恐怕在她意料之中。一切都是她選的,所以九泉之下,她必已安息。”
太上皇停止咳嗽擡起頭,定定看着她忽道:“這個道理,你也明白,所以才執意離開六郎麽?”
熾繁愕住,半晌方低微卻清晰地答道:“是,故熾繁已脫離苦海。”
太上皇久久注視她的臉,熾繁先還坦蕩迎着,但這畢竟是一雙久經世情、久居人上的眼睛,她逐漸無法承受其中的壓力,剛垂下眼,卻聽太上皇忽然道:“你去吧。”
熾繁垂頭一步步走下臺階,長長出一口氣。剛擡起頭,只見滿地冰花石子上站着一個人:是李玦。
“聖人!”熾繁不知怎麽有些慌亂,倒像背後說人被聽着了,“聖人也在此。”
李玦深衣上的銀絲勾繡與玉冠、星眸中的微光相映,面上毫無表情:“每逢七夕,父皇必在此地思念母親,我自然也來親近芳魂。校書又為何在此?”
今日是七夕麽,熾繁嘴裏遲遲道:“回聖人的話,臣向皇後娘娘請教一私事,走得晚了。”
“你與華陽也有話說?”他仿佛格外清冷,一甩袖子叫玉奴:“禁夜了,送校書回府。”
熾繁站住不動,深吸口氣索性将腹稿提前背出:“臣還有話要禀:臣愚鈍不堪造就,請聖人容我辭去校書之位。”
李玦的眼睛很靜:“半途而廢,校書就是這樣做事麽?”
熾繁垂頭,心中也不是了無牽挂,但她認為已經決定的事,再猶豫也無益,因坦白道:“臣實在喜愛這份差事,若非萬不得已,原不會輕言放棄。”她頓一頓,“總之臣家中有要事。還請聖人雅量寬與。”
話畢熾繁猶恐他不許,誰料李玦微微冷笑:“大炎還不缺搬書抄寫的人才。去罷。”
熾繁沒來得及應聲,李玦已擡腳往望仙臺去了。阻礙消除,不知怎麽,她卻沒預想的那樣輕松。
尉遲府到時,熾繁下得車,正欲向玉奴行禮,卻被他刷得放下簾子,車馬登時揚蹄而去,道上灰都飛了起來。熾繁只得返身回家,先找阿愚。
見熾繁把地契、各色鑰匙、裝金珠的玳瑁屜子都一項一項擺在她桌上,阿愚詫異道:“好好的要去清河作甚?那兒的祖地不多,因供奉着祠堂,并未充公的,年下只要派個可靠家奴取租錢回來就行,哪用得到你去管理?”
熾繁模糊道:“我悶了,想去走走行不行?總之這些你都收好,少則數月,我必回來的。若不然,你留下必須的,剩下給媚川。韋大哥的病也交給你,你最厲害,管好他。”
“那是自然,今兒他乖乖按我的章程行事,還勉強在院裏曬了一晌太陽,活動活動。”阿愚得意,忽又疑道:“你到底要幹嗎?啊呀,是不是聖人又糾纏你,不得已要躲起來?”
熾繁不答,只微笑道:“阿愚,我其實真喜歡現在的日子。喜歡崇文館,喜歡一回家就看到你。可惜我究竟是個沒福的人,也許我真像媚川說的,是個掃把星,終究要出家祈福才好。”
阿愚拍她一記:“瞎說什麽!去躲一陣也好,恰好今日高長命到了,就叫他陪你。那勞什子館回來也別去了,再沒見一個女郎家家成天混在男子堆裏。”
熾繁忽拿袖子遮住眼睛:“灰迷了——阿愚,快催水來,我沐浴幹淨,擇日好上路。”
這次無需進蜀,熾繁出長安入鹹陽,一路趕往臨洮。越走天越冷,等到大炎吐蕃之邊境西平郡,已是中原秋日,而西平郡幾乎要下雪。此郡雖屬大炎,卻是藏傳佛教極盛之處,熾繁便決定在這裏尋“佐苔”。喜得是,驿使傳書比她腳程快,念奴已找到了含紅雀毒的“吐迥旺日”藥丸。
在客棧接到念奴的來使,她方知道念奴因即将生産不能親來。熾繁幾乎想先去吐蕃都城邏娑探望她,又怕韋晟的毒不能等,只得寫了一封長信,盡述自己近況與對念奴的思念,叫來使帶去。
在來使的指點下,佐苔的出處也有了,就在西平郡東北方的白夜嶺,路途頗為艱難。熾繁心急,稍作休整準備,便命高長命驅車。
作者有話要說: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