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原來(略修)
這不可能。
熾繁第一感覺是這不可能。然而,禮鐘由禮部合議後方可敲響,傳達四方,又沒有搞錯的理。
胡姬半笑不笑的臉容變得更加礙眼,熾繁冷冷道:“你主子貴為皇後,卻與焉耆敵國勾結,自非光風霁月之人。如此,又有什麽事做不出來?禮鐘而已,将來我出去,當面賀她!”
胡姬未料到她竟敢口出不遜,不由大怒,待怎的又不敢怎的,嘴裏咕嘟了句胡語忿忿走開。
這裏熾繁獨自一人,只顧去翻書,然而逐漸心慌意亂,忽不慎将一大滴墨染在書頁上。
“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
況秦吳兮絕國,複燕趙兮千裏。
或春苔兮始生,乍秋風兮暫起。”
是江淹的《別賦》,那墨汁恰污了這數行。熾繁丢下筆,心裏愈發不好過,索性上床去躺着。
人心是很奇怪的東西,也許孕中多思,輾轉幾回,東想西想,到了午後,對方才的消息,她已有幾分信實。
可恨帝王之愛,果然如此。
一時又想到腹中的孩子,心裏更酸痛難當。與李玦的過往,一幕幕在眼前演過,他也許的确情深,但其心更深,總有摸不透的地方。
熾繁再一次想到太真淳懿皇太後,坊間傳聞她擅樂,曾與老聖人合譜傾動天下的《霓裳羽衣曲》,奏曲時能引仙人降臨;又擅舞,一舞使滿池蓮花開放。據說她為人亦很真純,身為貴妃,竟不高興就回娘家,還要老聖人親去接,就像尋常人家妻子一樣。
這樣的人,這樣的性情,也得容忍梅氏皇後與太子、晉王的存在啊。
這便是帝王家。一陣風來,吹得案上許多書頁紛紛亂翻,裏頭李玦遒勁飄逸的字跡不時躍出。
熾繁一陣刺心,翻身下床走過去合上這本,風卻吹開那本。她忽然發怒,一袖子就将案上物事全揮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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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川随胡姬剛走到門口,就聽得裏面豁琅琅一片響。推開門,只見熾繁一身淺紫軟煙羅春衫,腳上只穿白色蠶絲襪站在書案前,一地的書本硯臺毛筆。
熾繁低頭看墨汁蜿蜒,染了白襪,卻動也沒動。待看到來者是媚川,她似有一絲喜悅,然而很快更加冰冷。
媚川冷冷一笑,往茶幾旁坐下。看堂姐神情,那一種憂愁悶思,大非往日可比,登時心頭大暢:“舉國歡慶的日子,怎麽堂姐并不快活?”她話鋒一轉:“尉遲熾繁,你不會登高向上想滅過皇後殿下去吧?未免太自不量力了!我這輩子自然比不上你,可是,終有人事事強過你。”
熾繁對面坐下,淡淡道:“你來幹什麽?別牽扯到這些事裏。”
媚川咬牙:“能讓你倒黴的事,我怎會置身其外?不然我幹什麽?我這輩子還有什麽?”
熾繁看她一眼,她的容貌恢複了很多,媚川立刻道:“你以為我會感激你?”她指着自己的臉:“我還要這張臉做什麽?去北疆找韋郎麽?他恨不得殺了我,甚至,還不屑于親手殺我!”
熾繁鄙夷道:“所以你就來尋我晦氣?你要是真愛他,自然就該去找他,好好待他,哪怕他一輩子不理你,也守着他!”
媚川睜大了眼睛,忽一笑:“那你愛聖人,如今皇後有孕,你也準備繼續守着他麽?”
熾繁沉下臉,別過頭。
媚川笑了,緩緩從袖內拿出一信封,放在幾上。
熾繁視而不見。媚川只得拆開信封,把裏頭史官記載的一頁抽出,推到她眼下。
熾繁本不欲理,然而瞄到起首四個字卻不得不看下去:尉遲世家……
她看文章極快,且過目不忘,然而這一頁她看了很久,看到每一個字都早已刻在心版上,還在看。
媚川眉目舒展,痛快一笑:“‘外戚禍國,史已多矣。兄已于月前密從南诏返長安,此次兵谏,還望弟玉成之。削崔家,清君側,扶大炎,天下晏,在此一役’。”她酥黑的牙齒是回不去了,笑意吟吟時頗有幾分可怖:“大伯父寫給我父親的信,都存在史料裏。他大約覺得自己對大炎格外忠心呢,貴妃與你母親一脈,他竟能大義滅親。”
說到這,媚川的笑漸漸泯滅:“他是殺死太真淳懿太後,當今聖人親生母親的兇手之一!”
熾繁仍看着那頁史書,原來父親是這樣死的,他與衆将軍逼死貴妃後,獨自去面見傷心欲絕的明玄聖人。他認為自己全了對大炎的忠,卻毀了對君王的忠,所以,自刎以謝君王。
熾繁仿佛看到父親玉山般的高大的背影逐漸泯滅在當年連綿的雨夜裏。
這些年她一直疑惑,父親的屬下怎麽可能殺得了他。原來如此。
媚川猶在叫嚣:“如今尉遲氏所有的榮耀,都是當時官居兵部侍郎的我父親賺來的!他才是真正的貴妃黨,他才是真正為當今聖人犧牲的人!憑什麽我父親的功勞,要由你父親來摘取榮耀!”
李玦……一個白衣翩翩的身影忽然闖進熾繁腦海。這一切他早就知道?熾繁覺得空氣變得極稀薄。
媚川猛地抓起那頁紙,把熾繁從恍惚中驚醒:“姐姐,”她叫的極為陰毒,“假若我把這一切公之于衆,尉遲克誠的畫像還能在河岳英靈閣受香煙供奉嗎?而姐姐和孩子的身份,也會因此永遠見不了光吧。你猜李氏皇族,容得下你麽?”
熾繁一驚。父親曾說過,軍人,所有的就是衛國的榮耀。那些忠貞與骁勇并重的将領,死後才能登上河岳英靈閣。
也許父親的在天之靈不該在那裏,可他并非不配。
就像她自己。她不該愛他,但她并非不配。
媚川舉起那頁紙,臉部猙獰:“你不怕麽?”
熾繁看陌生人似的看着她:“你走吧。記着,遠離他們,遠離那些縱橫棋局,将我們的命運玩弄鼓掌之間的人,否則,你會吃虧的。這是同為尉遲家人,我對你最後的忠告。”
媚川一愕。良久,熾繁的目光落在芙蓉箋上,僵硬一笑:“我制的箋。有人用它做信封?”
媚川眼睜睜看她的手伸向它,那手忽然仿佛變得很小,小的像很久前,拉着自己的那只。
媚川的眼睛落在熾繁的腹部。那有一團血肉,裏頭有和她相似的血……但是,很快就會沒有。忽然,她猛然抽回信封,咬牙一團扔到窗外,恰砸在那啞丫頭的身上。丫頭只道是不要的,忙撿了收拾出去。
“原來是你制的,怪不得看着那麽讓人讨厭!”媚川站起來,手心冰濕,其實厭透了自己,“等着失去一切吧,看着你就讨厭,最好永遠被困在這裏,一輩子不見天日!”
雨後太陽曬了兩日,清涼殿裏明顯熱起來,妙常在一旁打着扇道:“尉遲氏若是真有孕,早有消息傳來了。可見,是那胡姬切脈切差了。”
宋華陽蹙眉躺着,恹恹的:“她只是我當年偶爾救下的舞女,非要跟着我,學了兩招醫術。胡人懂什麽?不差才怪。”
妙常忙點頭:“這便更好。那……晉王那邊……”
“萬無一失,”宋華陽緩緩睜開了眼:“八個月後,正是晉王妃臨盆的時候。王妃不幸産下死胎,而我,恰好‘喜得龍子’。”她嘆口氣:“妙常,從此我在這中宮位上就坐穩了。”
妙常低低道:“聖人竟能默許殿下這樣,那何不真與殿下懷個龍種呢?那将來晉王妃生的真是男胎,那再萬一……立了東宮,豈不是,不費一兵一卒,皇權旁落?”
宋華陽想起那天夜裏,她用定情香珠的焚香與烈情花種烹得茶對付李玦,他明明面色潮紅呼吸急促,有一瞬甚至叫她“熾繁”,然而當她靠近他,卻分明在他眼中看到悲憫。
即使那樣下賤,他仍然只是可憐她,而不要她。
而她也終于用盡了這份悲憫。
“若非這個前景,晉王又怎會拿親生兒子來冒險?”宋華陽又閉上眼:“看好尉遲熾繁。宋華乾的女兒是宋家唯一的傳人,我們家風水都在女兒身上,若非她,”宋華陽的手撫在纏了薄薄綿胎的小腹上,怪異地一笑:“我有這個就夠了,才懶得管我那哥哥。哪怕他本人被焉耆王子活吃了呢!”
正說着,小宮女進冰碗來,鎏金盤裏水精盞,冰碎子雪樣鋪在各色果肉上。
“有喜的人身熱,但殿下也不可貪涼。”妙常忙揚聲道。宋華陽沒睬,自顧閉目養神。
這時有一黃門上前,向她耳邊說了句什麽,妙常登時變色,喝退那宮女,低低禀道:“殿下,宋氏貴女被韋晟在半路劫去了,聽說吐蕃贊蒙也有份。這可怎麽辦?”
作者有話要說: 來評論吧,來撒花吧,來收藏吧,那個,我會比較不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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