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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沒有。
他記得如果他沒有回來, 雄蟲就會坐在餐桌或者沙發的位置看書。
走了嗎?
阿瑟蘭跑上樓梯。
樓道裏沒開燈, 只有窗戶透進來微涼的月光,打開卧室門,床榻收拾的很幹淨, 但一點居住過的痕跡都沒有。
手裏的袋子啪嗒掉到地上。
阿瑟蘭撥了終端,沒有接, 顯示對方無網絡接入, 不可呼叫。
在餐桌上坐了一會, 阿瑟蘭給安德魯将軍打了視訊,過了好一會,通訊才被接通。
畫面有些黑,過了一會, 似乎打開了壁燈,安德魯将軍叼着煙卷出現在另一邊,煙藍色的眼睛布滿血絲, 似乎疲憊的厲害, 不停的揉着太陽穴。
“怎麽了?出事了嗎?”
一般來說阿瑟蘭不會輕易給安德魯打視訊。
安德魯将軍的樣子似乎受到了什麽重大打擊, 阿瑟蘭頓了頓:“将軍。”
安德魯将軍淡淡颔首,視訊背景還在辦公室,深夜裏, 整棟大樓除了執勤站崗的士兵, 只有他一個蟲。
安德魯将軍分配了公寓,但他更喜歡軍部。
只是他的樣子看起來很不好,阿瑟蘭壓下心底的情緒, 沒有問想問的事。
只是阿瑟蘭的樣子和安德魯差不多一樣,喝多了酒,眼睛發紅,軍服襯衫都亂糟糟,上面還有污染區殘留的污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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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魯看了眼阿瑟蘭,明白他大晚上打終端過來問什麽,他随手把終端放在桌上,視訊對準自己。
軍部建在高丘,在這個噩夢鳥之森中地勢略高。
從窗戶看過去,窗外是小鎮的燈火,還有望不到頭的漆黑森林。
阿瑟蘭站起身,打開窗。
外面是在月光下褪了色的麥奈花田,涼風一陣陣的吹進來,吹的臉頰泛紅,吹的嘴唇泛幹,或許還有眼睛裏微薄的淚意,也一同吹散。
安德魯轉着手上的戒指。
他不習慣傾訴,也不喜歡服軟,強硬了一輩子,從來沒有向別人展示過自己的狼狽。
可是很多年過去。
滄海桑田,日夜變幻,留給他的時間越來越少。
他不能像從前一樣,把陸邵舒寄放在一個角落,想着還會有很長的時間,可以用來思念。
一直推脫,一直不去想,不知不覺過了那麽多年。
他們隔着生死,不會再重逢。
只有一張畫報。
一張遲來了快二十年的畫報。
“将軍。”
阿瑟蘭發現安德魯将軍慢慢低下頭,雙手捂着臉,伴随着起伏不定的胸膛,哽咽聲悶在喉嚨裏,壓抑得狠了,手掌也輕輕顫抖着。
阿瑟蘭臉色微變,詫異極了。
但他一句話也沒有說。
直到那根煙抽完,安德魯将軍靠在了椅子上。
他和過去一樣,威嚴冷靜,煙藍色的眼睛卻像溢滿水的湖泊,不再那麽銳利。
“別找了,埃文回家了。”
他只開口說了這麽一句。
安德魯以為阿瑟蘭不會再問,他知道自己的部下,心性沉穩,意志堅定,确定目标之後,一定會撐到底,和他年輕的時候很像。
何況軍雌本性,情愛總是放在最後考慮。
阿瑟蘭想成為指揮官,那是他的目标,安德魯認為這點不會變。
那麽他怎麽會關心一個離開的雄蟲?
但阿瑟蘭問了,口吻不那麽确定:“回家了?”
安德魯嘲笑的點了點頭,也不能說是家,或許更像是墳冢或者戰場。
他以為這個話題打住了,但他的部下點了點頭,繼續問:“将軍,您能告訴我地址嗎?我想去找他。”
安德魯笑了一聲,笑容很淡,幾不可見,或者比起笑容更像是冷嘲。
煙藍色的眼睛裏翻湧着阿瑟蘭看不懂的情緒,埋藏得很深。
“他不會回來了,阿瑟蘭,身處風暴,無蟲幸免。”
阿瑟蘭反應了一會,霜冷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
無數細節在腦海裏拼湊成完整的前因後果。
雄蟲超乎常人的精神力。
不識字,但會寫會說晦澀的古蟲語。
第一次見面,穿的是古舊的長袍。
他沒有看過電影,沒有用過牙膏,無論做什麽,都和這個社會格格不入。
雄蟲小聲說:“我很強的,不會輸。”
他認真道:“少将,我就是冕下。”
答案并沒有那麽難猜,埃文不會撒謊,他在最開始的時候就坦白過自己的身份,只是阿瑟蘭從未相信。
某種巨大的荒謬感淹沒了心裏的酸澀。
他忽然覺得過去的十多天根本不是現實,而是一個離奇的夢。
冕下。
風暴之眼。
一個十九歲。
剛剛度過二次發育的雄蟲?
怎麽會。
安德魯将軍看着阿瑟蘭,他的眼睛很冷,也很軟弱,似乎透過阿瑟蘭在看什麽。
他等待着阿瑟蘭的反應,或許會沉默,或許會有一些難過,但總歸會振作起來。
因為安德魯相信阿瑟蘭知道,這并沒有什麽大不了的,只是生活中的一個小插曲,老來時可以吹噓的傳奇經歷而已。
過往種種構築了蟲生軌跡,但無論如何。
阿瑟蘭都會和他一樣,堅定不移的在這條道路上走下去。
感情并不能滞留軍雌的腳步,它永遠只占有心裏的一小部分。
帝國,人民,肩上沉甸甸的将星。
責任,理想,軍雌的天職。
哪一樣不比一段無疾而終的感情更偉大,甚至不需要挑選。
安德魯将軍幾乎可以預見這一切。
他審視的看着自己最滿意的接班人,等待着回答。
想通這一切一點也不難。
阿瑟蘭問:“将軍,他不會再回來了嗎?”
安德魯将軍嘴角浮起一點恹恹的笑容,手指撫摸着畫報邊緣,他不敢去觸碰那張臉孔。
“你清楚風暴之眼意味着什麽,阿瑟蘭。”
“帝國不會讓他離開,他自己也不會。”
“為了蟲族存亡,一代一代的蟲犧牲,我們失去太多了,個蟲的感情在整個蟲族的歷史中,微不足道。”
“他不會回來,你也不可能去找他。”
安德魯停頓片刻:“阿瑟蘭,想要成為指揮官,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阿瑟蘭沉默良久,眼睫低垂:“我知道。”
安德魯将軍說:“知道就好。”
夜風吹亂額發,讓阿瑟蘭的嘴唇幹澀,嗓子發啞,他看着外面的麥奈花田,目光鋒銳明亮。
安德魯在他身上看不到半點頹喪,這點讓安德魯很複雜,談不上欣慰,更說不上誇獎,他只是放心,同時職責所在,安德魯把多餘的情緒都收斂在威嚴的外表下。
他以為話題結束了,但阿瑟蘭看着夜空,似乎想要穿破黑夜,抵達某個地方。
“将軍,噩夢鳥是最靠近風暴之眼的軍區。”
“是的。”
“如果有一天,麥奈花能夠從這裏,一直開到那座孤島呢?”
安德魯怔了怔。
·
地宮是海中孤寂的堡壘。
背後不遠處是濕冷陰暗的叢林,海浪呼嘯,孤島中心卻很安靜。
這裏種着筆直高大的巨葉楓。
那座灰白色的堡壘就掩映在翠綠的葉片之間,林深幽邃,圓圓的穹頂從蔥茏的林木中鑽出。
灰白的牆壁雕琢出各種花紋,一層層的藤蔓覆蓋了廊柱,屋頂,奶白色的花朵一串串的垂落,散發出淡雅的幽香。
冕下休憩的宮殿坐落在孤島最高的地方。
耀正在門廊下烹茶,埃文坐在他的旁邊,氣氛很安靜,只有咕嘟咕嘟泉水沸騰的聲響,還有一只肥貓喵咪叫。
“大人,您能幫我養他嗎?”
貓貓蟲扒拉着小短腿,在埃文腿上惶恐的撒嬌。
耀冷淡道:“如果它吃的不多的話。”
貓貓蟲咪咪叫,努力離那個渾身散發冷淡之氣的祭司遠一些。
茶水沸騰後溢出。
“好像不是這麽做的。”
埃文出聲提醒,耀擡眸看了他一眼,冰冷出塵的面容一派淡然:“我不會錯。”
茶具是埃文送給耀的禮物,裝在手提箱裏。
但祭司大人百來年沒有離開孤島,雖然對這些新鮮事物接受良好,但在步驟上豪放不羁,錯漏百出。
埃文面無表情,幹脆不出聲了。
夏天的孤島,和秋天時不一樣。
耀放下茶杯,和埃文一起看向門廊外高大的巨葉楓:“你不喜歡槐裏嗎?”
埃文否認:“沒有。”
“那為什麽要離開。”
埃文沒有立刻回答,耀微不可查的皺眉,語氣很輕,但每一句話都重重落到埃文心上:“你不能再任性,及早誕下繼承者。”
埃文目光微動,沒有反駁,他語氣平淡道:“耀大人,我需要一些時間。”
耀微微皺眉,最後輕輕嘆了口氣:“我不應該把陸邵舒的東西留給你,他把你教壞了。”
埃文垂下目光。
深夜,他回到地宮深處。
踏進木門之後,這裏還是熟悉的靜修室,慘白的牆壁,溫暖的燭火,桌椅板凳都沒有變化,床榻也維持着離開時的樣子。
雌蟲一直跟在埃文身後,他低着頭,纖長鋒利的羽翼溫順的攏在背後。
“雄主。”
埃文一頓,取下架上的書籍,回頭道:“不用這麽叫我,坐下吧,時間到了再出去,耀祭司就不會為難你了。”
槐裏忍不住看了一眼冕下,輕聲應答:“是。”
埃文打開書卷,好像從未離開過這裏一樣,槐裏坐在他旁邊。
時間咔嚓咔嚓。
槐裏眼皮子困倦。
沒有看到,正在一本精神力研究書籍上寫下自己見解的雄蟲冕下,忽然筆尖頓了頓。
把不經意寫出來的一個名字用筆尖劃去。
阿瑟蘭。
作者有話要說: 之後開啓甜了啊,摸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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