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威脅。

埃文緘默不言, 過了一會, 那張少年老成的面孔上浮現出一絲松動:“放你出去,以你的繁衍速度,翠微平原很快就會淪陷。”

PA的聲音染上笑意:“我既是父, 也是母。”

那張扭曲的臉孔貼近,抖落些許眼球:“不過我不可能無休無止的繁衍, 孩子們太多, 我會控制不住, 它們會反過來吞噬我。”

“如同現在,我反而依賴你的精神力,控住孩子們的數量。”

埃文捏爆了掉落在地的眼球,平淡道:“優生優育好。”

PA龐大的身形微微一頓, 血紅色的眼球繞到了正面,它道:“你考慮得怎麽樣?”

“釋放我,我們可以合理共贏, 我甚至可以幫助你改變蟲族的政/治/局/面。”

“多年來, 死在這裏的只有雄蟲而已, 你知道第一代的冕下是如何來的嗎?你們的雌蟲囚禁他,強迫他,讓他像飼養的家畜一樣, 不停誕育高精神力的蟲蛋, 再讓他的後代結合。”

“在這地宮建立之初,他們用鐵鏈束縛雄蟲,強迫他們使用精神力, 而不管他們像蝼蟻一樣喪生。”

“我不能離開這裏,是因為這座孤島的每一寸土地,都掩埋着高精神力雄蟲的屍骸。”

“我不曾誇大言辭,西塞爾。”

“我甚至為他們感到惋惜,明明我也只是想要延續我的文明而已。”

“西塞爾,這裏從未有過改變。”

“你讨厭雌蟲當政嗎?你想要雄蟲不再受到驅使和壓迫嗎?”

“你們的精神力是扼制我本體的唯一武器,我可以讓你們擺脫雌蟲的控制,建立一個更加有秩序的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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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污染區]将不複存在,而我永遠不會侵害你的利益。”

“西塞爾,幫助我,你将會獲得永遠的自由。”

雄蟲素來平淡的臉色變得深沉陰暗,他似乎在那一瞬間沉思了許多。

但PA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雄蟲臉色冷然,淡淡道:“我需要時間考慮。”

觸手微微扭曲,發出嘆息般的低語:“好吧,西塞爾。”

眼球蠕動着淹沒了巨大的觸手,陰影從頭頂掠過,沉默的深淵依然沉默,只有埃文一個人的呼吸聲。

他踩上青石臺階。

發出清脆的一聲。

啪嗒。

崖壁上的眼球紛紛後湧,整個懸崖如同空蕩蕩的蜂巢,遍布無數個或大或小的窟窿。

埃文無意殺死它們,它們像掃不幹淨的灰塵,一層又一層。

慢慢走到階梯盡頭,埃文推開那扇門。

雌蟲還在呼呼沉睡,因為夜晚過低的體溫,模樣瑟縮。

屋子裏的蠟燭快要燃燒殆盡,溫暖的燭火散發出明亮的橙黃色光線。

埃文脫下長袍,衣服上沾染了污血,他打開櫃子,輕輕放好翅膀,然後從櫃子裏翻了一件新的,把髒掉的長袍随手扔向角落。

埃文揉了揉眉心,讓自己放松一些。

但他的腦海裏并沒有頭緒,即使隔着這麽遠,他也能隐隐約約的感受到了PA的存在。

它在深淵之下翹首以盼,假如它有腦袋的話。

從床榻上拿了毯子,扔在雌蟲身上,埃文實在太疲憊了,他抱着枕頭,躺在床上卻睡不着。

地宮裏很安靜,也沒有窗戶,厚重的石牆阻隔了聲響,和少将的房間一點也不同。

如果是在外面,埃文會聞到麥奈花的味道,它們從花田裏飄過來。

夏天的夜晚,田野上有蟋蟀和青蛙,月亮垂下輕紗。

雌蟲會把埃文抱在懷裏,他的體溫微涼,皮膚和陶瓷茶杯一樣光滑細膩。

不會想到要離開,沒有期限,可以做任何事。

如果沒有PA,如果沒有污染源。

埃文伸開五指,觸碰到牆面,黑暗中,茶綠色的雙瞳亮如兩點冰晶。

半晌,他忽然掀開被子,重新點燃了燭火。

埃文從手提箱裏取出前任冕下的日記,又從書架上拿了幾本文獻。

他坐在桌前,再一次翻開了前任冕下的日記,這一次,他決定要全部讀完。

槐裏森迷迷糊糊醒過來時,蠟燭快要燃盡。

或許已經過去了一整夜。

他睜開眼,橙黃光線裏,雄蟲坐在桌案前,側顏如細膩的玉石,冷淡沉默。

他沾了沾墨水,眉梢眼角都寫滿了困意,但還是不知疲倦,慢慢的提筆寫下一行又一行的小字。

聽到聲音,他擡頭,握着筆的手微微一頓。

槐裏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慢慢的,他嘴角浮起溫柔的笑容:“早上好,冕下。”

雄蟲似乎困得太迷糊了,連睜開眼睛都很費力。

只是随意嗯了一聲,擡手揉了揉眉心

精神力高度運轉帶來的副作用,埃文并不是不想站起來,但他太累了,每一個念頭背後都夾雜着不如睡過去的念頭。

在他還在因為那些文獻信息頭痛的時候,手中的羽毛筆被輕輕抽走。

接着被不由分說的從桌案前抱起來。

埃文冷下臉孔,但控制不住,困倦的打了個哈欠:“放我下來。”

“當然。”

槐裏森說完,把困到不行的雄蟲放到床上,雄蟲自發的拱進被子。

“出去吧,我要睡覺了。”

雄蟲的聲音又悶又沉,好像很難受似的。

槐裏沒有動,他忍不住出聲提醒:“冕下,您會悶着的,不要藏在被子裏。”

槐裏看了一會,在他忍不住上手的時候,被子裏緩緩露出一個亂發絨絨的後腦勺。

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但卻沒有留下的必要。

槐裏放好毯子,打開門準備離開,他最後回頭看了一眼,縮在床上的小雄蟲沒有因為槐裏的離開有任何反應,似乎睡得很沉。

這幅畫面給了槐裏強烈的孤單感。

那之後不久,給埃文送水和食物,打理生活的蟲就變成了槐裏,他差不多成了助理,還要在雄蟲頭發長長的時候充當理發師。

以後的無數次,他都習慣在天亮後離開,雄蟲背對着他躺在床上。

蠟燭,滴漏,總是很忙很疲憊的冷淡冕下。

他似乎和書卷,羽毛筆無法分開,也和這座灰白色的地宮融為了一體。

日複一日,夜複一夜。

夏天變成冬天,第二年的春花開過,夏天又接踵而至。

這次給冕下送麥奈花和酒的人變成了槐裏,雄蟲難得從書本裏擡頭,問:“是夏日盛典到了嗎?”

槐裏說:“是的,您要歇一會兒嗎?”

雄蟲接過整整一瓶麥奈花,這些花都是從孤島外送來的,島上不生麥奈花。

“您喜歡嗎?”

“嗯。”

不知道是不是槐裏的錯覺,他總感覺剛才冕下似乎在發呆。

“出去吧,我想一個人待一會。”

冕下的語氣溫和,槐裏只好離開,夏日盛典之後,雄蟲的話語更少,氣息越來越深沉。

原來肉肉的臉頰慢慢長開,鈍圓的線條逐漸鋒利,冷峻,目光不怒自威。

他讓耀祭司減少了槐裏探望的次數,耀祭司和冕下有過一次長長的交談,不再催促他要蟲蛋。

槐裏樂的輕松,他只是會有一絲小小的遺憾。

冕下似乎對曾經表露過厭惡之意的自己,沒有半分興趣。

但冕下并不是有表達障礙,或者情感缺失,他完全明白愛的意義。

他只是沒有時間,槐裏能看的出來。

冕下從地宮深處的圖書室拿來了很多書,似乎每一任冕下的遺留他都要事無巨細的翻閱。

靜修和苦讀,從未間斷。

炎炎夏日很快變成了秋天。

葉子落下的時候,冕下可以離開地宮,在地上的宮殿休憩兩個月。

槐裏因此也看到了不同于靜修室時的冕下,他并不總是冷淡,偶爾笨拙溫情,只是那些感情都不曾托付在槐裏身上。

這原本沒有什麽,槐裏的家族因為選任雌君攥取了足夠多的利益。

他沒有什麽不平衡,只是有些微妙的不甘心。

冕下過分寵愛那只胖嘟嘟的貓貓蟲,偷偷喂給它能量蔬菜,結果那只貓貓蟲理所當然的膨脹,長得和小豬一樣大。

耀祭司十分生氣,把貓貓蟲關到房間裏,但由于不運動,它更胖了。

整個島上沒有貓貓蟲的天敵,而它又這麽肥,祭司大人只好讓随侍溜貓,整天攆着貓在巨楓林跑。

冕下則坐在廊下,面色淡淡。

終于有一天,槐裏忍不住問他:“您從第一次見面,就讨厭我了嗎?”

雄蟲詫異的擡了擡眉毛,臉色依舊漠然。但眼睛裏卻沒有惡意或者嘲諷:“我并沒有這麽想過。”

槐裏忍不住低下頭,額頭觸碰地面,無比溫順:“那麽您為什麽不肯接受我呢。”

這次冕下沉默了很久,手掌拍了拍槐裏的肩膀。

槐裏擡頭,雄蟲說:“如果可以離開這裏,你想做什麽?”

槐裏怔了怔,他不可能離開這裏,冕下也一樣。

雄蟲似乎是知道他的想法,沒有說話,又恢複了安靜沉默的樣子。

紅色的楓葉林中,貓貓蟲抖了抖渾身蓬松的絨毛,邁着小短腿湊到埃文身邊喵咪喵咪的撒嬌。

槐裏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但肯定一開始,就沒有選擇對。

這樣乏味又無聊的日子,一共過了五年。

槐裏越來越覺得這樣的生活難以忍耐,他有些焦躁,又無可奈何,整個蟲的情緒顯而易見的低落。

直到五年後的夏天來臨。

雄蟲第一次在夏天的時候走出了地宮。

地宮的大門,也頭一次在運送給養之外的日子打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7000,還差3000,我在寫了,但是寫不出來的話,就等明天我再發了補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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