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窄窄的樓梯間裏, 雌蟲和他的距離很近, 能聞到清晨露水的味道,混雜着淡香型的剃須水氣味。

五個小時前,阿瑟蘭目送埃文離開, 去洗澡換了衣服,然後在鏡子面前穿衣服, 刮胡子。

軍裝是嶄新的, 襯衫的邊邊角角都收拾的很整齊, 那根花紋精致的領帶上搭配着寶石領夾,搭配得很耀眼。

他把皮鞋擦的幹幹淨淨,胡子剃的幹幹淨淨,準備好了态度和狀态, 去開始一天的工作。

但是沒想到,有機會再次見到埃文。

普通蟲族或許可以和埃文呼吸同一片區的空氣,但無法越過軍隊和苦修士觸碰到他。

埃文在“盒子裏”。

但現在, 埃文坐在阿瑟蘭身邊, 冷淡, 拘謹,聲音低沉短促,不願交談。

“我們要在這裏待多久。”

埃文坐在臺階上, 阿瑟蘭少将在臺階下抽煙, 沒有絲毫起身的意思。

抽完那根煙,他用手絹擦了擦手,重新拿出藥膏。

埃文面癱臉, 戰術後仰,用手勢制止:“我已經好了,不需要塗了。”

“再塗一次。”

阿瑟蘭給他抹藥膏,冷酷道:“只是擦點藥而已。”

說完,低頭在埃文手心溫柔的吹了吹。

埃文慢慢不說話,反手握住阿瑟蘭的手指。

阿瑟蘭擡頭看他,光灑在埃文的頭發上,把那幾根發絲照的透明。

他的背後陽光如同方形的玻璃柱子,框住光線,細小的灰塵漂浮在空氣中,緩慢的流動着。

埃文說:“我以為,你不會想同我說話了。”

阿瑟蘭單膝跪地,和埃文隔着兩三階臺階,他握着埃文的手,仰頭:“為什麽?”

埃文想了想,認真道:“因為我很過分。”

靜默了片刻,阿瑟蘭捏了捏埃文的手:“我也沒有為你放棄我的身份,我寧願在這裏當指揮官,你會覺得我很過分嗎?”

埃文詫異的搖頭:“當然不是。”

他的話含在唇齒間,吐詞緩慢而沉重:“我們,都有重要的事。”

阿瑟蘭嘴唇勾了勾:“我知道,不過以後我大概不會那麽拼命的種花了。”

埃文疑惑:“種花?”

“這個不重要,你的手怎麽樣。”

“謝謝,我感覺很好。”

埃文的呼吸放的很輕很輕,手指從阿瑟蘭手裏抽回來,沒有碰到什麽阻力。

阿瑟蘭很自然的松開手,插進口袋。

他側身的靠着牆壁,目光深邃寧靜:“你想和我待一會嗎?在這裏,不會很久的。”

“好。”

微風穿過他們之間的空隙,涼爽拂面。

埃文摸了摸發燙的掌心,藥膏正在産生作用,一層薄薄的濕潤覆蓋着紅腫,散發着涼嗖嗖的氣味。

薄荷,或者是巨葉楓的樹脂。

阿瑟蘭抱着胳膊,透過窗戶,能看到原處起伏的山脊線,碧綠的植被覆蓋着大地,城鎮穿插在山林之間。

夏天生機勃勃,百草豐茂。

他問年輕的雄蟲:“索格将軍說,你想讓污染物和蟲族在和解共生。”

埃文撐着下巴,看了一眼阿瑟蘭,點頭。

他以為雌蟲會暴跳如雷,或者怒不可遏,接着會極力用事實和例子說服他。

但阿瑟蘭的反應很平靜,他摸着下巴想了一會,搖頭:“我和它們打了那麽多年,污染物繁衍的速度太快,天生是弱小雌蟲和低精神力雄蟲的克星,翠微平原的物資有限,不可能同時供給兩個種族。”

“何況,它們實在是太醜了。”

在這點上埃文深有感觸,他手指在地上畫着圈圈,沉默。

阿瑟蘭繼續說:“勒克斯理論提到,無論生命基數如何增長,維持生命運轉的物質總量不會發生改變。”

“繁衍率低下的蟲族,是沒有辦法和污染物競争生存資源的。”

埃文并不否認這一點,他道:“但蟲族是這個星球上最強大的生命體,個體平均智慧,壽命,成長性大于污染物的平均值,任何一個蟲族在遇到落單的,沒有成長的污染物,都可以将其殺死,數量并不可以完全戰勝質量。”

阿瑟蘭眉頭一皺:“但是污染物的繁衍率,是蟲族的一百倍。”

埃文道:“這點你不用擔心,我已經有了切實可控的方法,扼制污染源的繁衍速度,同時會建立戰略威懾,和污染源處在平衡的對峙狀态。”

“這只是設想。”

“這個設想,地宮已經考慮了三百年。”

阿瑟蘭淡淡:“依據是什麽。”

埃文面癱臉,吐出一個詞:“核心。”

阿瑟蘭沒有繼續問,再問就不是他能夠知道的事了,國王陛下必然會考慮一段時間,才會決定是否可議,把最終決策權交給各地指揮官。

阿瑟蘭插在口袋裏的手動了動:“你會跳舞嗎?”

埃文愣了愣:“不會。”

話題轉的太快,阿瑟蘭側過身,正對着埃文:“圓舞廳裏有很多蟲族,他們有些是指揮官的幼崽,你可能會和他們跳舞。”

如果是正式會談,一定會交由皇帝陛下審批。

但是非正式會談,就不需要告知陛下,只需要和駐地指揮官,以及祭司确認即可。

所以為了掩護,指揮官們攜帶了家屬,邀請了部分高級軍官。

這樣的場合,必然是要跳舞娛樂。

如果要拉攏蟲族,與各位權貴交好,這樣的社交手段不可避免。

但埃文是冕下,這點上存在諸多變量。

阿瑟蘭沒有繼續說,他站直身體,指尖的煙卷巧妙的收進口袋:“我教你,很簡單。”

埃文擦擦手指,乖乖坐在臺階。

阿瑟蘭站在他下面,左手握住空氣,右手施禮,假裝有舞伴,在臺階上示範了一個完整的動作。

優雅得體,肢體語言控制的很好。

“只需要做這個,接下來他們會帶着你跳舞,你跟着走就行了。”

埃文默了默:“謝謝。”

阿瑟蘭不會和埃文跳舞。

在官方舉辦的正式舞會上,除了未成年的幼崽,蟲族只會和攜帶的舞伴,或者自己的伴侶跳舞。

不同地域,不同年齡的蟲族,有不同的舞蹈和習慣,但他們不會去将就別人的習慣,所以造成了今天的社交規則。

阿瑟蘭給埃文看的,是小型翼類蟲族的社交舞。

很簡單,這個種族的舞蹈也并不花哨。

走下臺階,埃文看着阿瑟蘭的背影,又看了看阿瑟蘭的後背。

他拽了拽阿瑟蘭的袖子,雌蟲回過頭。

埃文面無表情的撇過臉,舉着手:“你能再幫我吹吹嗎?”

阿瑟蘭突兀的一頓,眼睛眯了眯,俯身,在埃文手心啾了一口。

藥膏已然幹燥,濕潤的嘴唇微涼。

埃文迅速收回手,抿着嘴唇。

阿瑟蘭摸摸下巴:“你再伸出來,我再吹一吹,這次我保證很标準。”

埃文背着手:“……不用了,請帶路,阿瑟蘭少将。”

阿瑟蘭轉過身,忍不住搖頭笑了笑。

白色大樓是噩夢鳥之森如今的指揮中心,刨去特殊的功能性樓層,給修士們安排的房間已然是最大最好。

出了門,乘坐電梯到十樓,就是圓舞廳。

阿瑟蘭當然不會選擇電梯,他帶着埃文在樓梯間一個階梯一個階梯的慢慢走。

到了十樓,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

從樓梯口經過兩面牆壁的走廊,右轉,就是白色大樓的圓舞廳。

門口擺放着花籃,鋪設了地毯,索格将軍和自己的舞伴,還有幾位軍官,在門口核實來賓身份。

阿瑟蘭走在埃文身側。

第一個看到埃文的是索格中将,他先敬禮,然後是其他軍官,聽到聲音後,門後走出了更多軍雌,他們也跟着行禮。

那些軍雌身後又擠出來一個又一個圓滾滾的幼崽,奶團子們穿着小禮服,捧着花束,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埃文。

“冕下,你看你看。”

“哇,和書上的照片不一樣。”

“笨蛋,那是第一代了,你就應該留在幼育園。”

“你才是笨蛋。”

阿瑟蘭悄悄咳嗽一聲。

小幼崽們大概十多個,由最大的一個牽頭,非常腼腆拘謹的走到埃文面前。

小崽子大概七歲左右,應該是提前給埃文擇定的舞伴,他捧着一捧雪白色的月見憐,緊張到胖手發抖。

埃文一動不動,忽然感受到腳面的輕微撞擊。

埃文低下頭,一顆雪白雪白,足球大小的蛋顫巍巍的擠到前面。

“阿萊斯特,你轉反啦!”

一個穿着綠色小禮服的幼崽吃驚的捂着嘴巴,然後小聲的提醒。

大白蛋僵硬的停下動作,迅速的翻滾,露出背面。

埃文看着蛋殼上畫出的蝴蝶結和代表五官的三個點,陷入了沉默。

大白蛋感受到了冕下的沉默,整個蛋都如同壞掉一樣,沮喪的癱在地面,瑟瑟發抖。

“冕下,他本來有禮服,但是剛才滾到蛋糕上,把衣服弄髒了,這是我監督不力造成的過失,請您原諒。”

為首的幼崽捧着花束,嬰兒肥的小臉上一片嚴肅,看向大白蛋的目光則充滿了慈愛。

蟲族的幼崽,大都比較早熟,軍雌的幼崽尤其如此。

埃文遲疑一小會的功夫,大白蛋已經沮喪到想要悄悄滾走。

在場的軍官大都有些嘴角抽搐,慘不忍睹,內心腹诽這是哪個倒黴家長,把還沒破殼的崽子也帶過來。

埃文面無表情,俯身抱起了那顆要溜走的大白蛋。

“我可以和它跳舞嗎?”

他問。

阿瑟蘭緩緩:“?”

作者有話要說:  虛驚一場,普通感冒。

大家要注意別貪涼別吹風,運動完了不要馬上脫衣服。

注意保護自己的身體,嗷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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