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索格道:“冕下, 您要小心他。”
舞會的音樂一層高過一層, 《騎士之舞》的高潮激昂喜悅,大號和鋼琴仿佛決鬥的騎士,拼命的争奪觀衆的注意力。
雌蟲站在賓客中央, 燈光下,他的皮膚呈現出蜜蠟一樣, 微微泛暖的色澤。
藍灰色的陰影從山根斜劈而下, 籠罩了眉眼, 形成一層薄薄的罩色。
跳舞的蟲族衣衫擺動,墨綠,深灰,绛色, 活潑跳躍的身體模糊成了色塊,
阿瑟蘭是埃文眼睛裏唯一的靜止。
感應到了什麽,阿瑟蘭偏過頭, 目光交彙, 他摘了帽子, 施禮,臉上微微一笑,仿佛春水初融。
埃文也勾了勾嘴角。
索格打了個冷顫:“您看到了嗎?他有多可怕, 從前有人和我這麽說, 我還批評他污名化邊區的指揮官,但這次和他聯防安保,我才知道他完完全全就是個變态。”
埃文:“……”
“你不覺得他很可愛嗎, ”埃文忍不住輕聲質疑。
索格眉毛聳得高高的,他搖頭:“不不不,呃,為什麽您會這樣想,他完全是個冷酷血腥的□□者,請您千萬留意。”
“為什會傳出這樣的留言?”
年輕冕下嚴肅的發問,索格不得不壓低聲音,解釋:“耀祭司讓我看着您,我當然不會讓您受到傷害。”
索格咳嗽了聲:“我無法詳述,您或許因為他的駐地臨近風暴之眼,而對他本人有所耳聞。”
“但您只需要知道,阿瑟蘭·提莫休少将并無貴族背景,但仍然打敗了十多位候選,以七十三歲稚齡,成為了本地指揮官。”
“鑒于他平時的冷酷作風,有傳言他吓死了一位雄蟲,把他的骨灰摻着麥奈花種撒遍污染區,懲罰他的濫情和不忠。”
埃文沉默了好一會。
冕下躍躍欲試的好奇心偃旗息鼓,索格松了松精神:“雖然如此,提莫休少将依然是一位值得尊重的軍雌,不過我希望您,不要考慮争取他的同意。”
冕下還真是年輕又好揉。
索格在心裏悄悄想,希望待會那些指揮官們,不要太過于刻薄。
不過軍雌嘛,真的說不定。
埃文颔首:“我知道了。”
他偏過目光,阿瑟蘭正倚靠着牆壁,吃一小碟插着竹簽的野草莓。
甜的。
他對埃文用口型說,接着把小碟子遞給渾身發光,長着透明翅膀的拇指族,侍應端着碟子飛過來,落到埃文前面。
像他們這樣的工作人員,都是直接停留在巨人主顧的肩上。
但是埃文的身份很特別,他不知道應該落在哪兒。
索格還在嘔心瀝血的給埃文介紹不同的指揮官的不同脾氣,沒注意小雄蟲有些走神。
如此熱鬧的場合,音樂歡暢的圓舞廳,埃文卻生出了一種微妙的躲避感,似乎不會有誰去關注他的言行。
埃文伸出食指,拇指族的小侍應生立刻停在他指間。
白色小碟子裏盛着藍色的野草莓。
埃文悄悄的拿起一個,快速塞進嘴巴裏,假裝什麽也沒發生。
兩秒後,他捂着腮幫子,克制瞬間的牙酸。
草莓的味道不好,很酸,嚼碎的汁水炸開,酸的滿口生津。
“冕下。”
索格回頭取了一杯酒,埃文遞歸草莓碟,背着手嚴肅道:“請您繼續說。”
索格道:“當然。”
小拇指族侍應生失去了停靠的地方,不得不拎着草莓重新回到取餐桌。
阿瑟蘭一直關注着那邊的情況,他接過草莓碟,索格中将高大的身體恰好把埃文擋住了。
阿瑟蘭惡作劇成功:“愚蠢,酸到了吧。”
不過擔心埃文會被其他指揮官吃掉啊,畢竟臭崽看似高冷,實則柔和。
一舞畢。
埃文根據索格的建議,先與皇帝陛下的表弟,那位叫做海戈維斯的指揮官交談。
海戈維斯将軍高大健碩,快要兩百歲。
他微霜的頭發修剪的又短又整齊,一雙濃眉之下,冰藍色的眼睛仿佛暴露在雪地裏的冰湖,又或者被風雪侵蝕的鐵甲,藍得寧靜生冷。
他摘下帽子,彎腰向埃文致禮。
埃文能夠感受到他深切的敬意,但這位将軍如同他的外表,不會花言巧語,更不知掩飾谄媚。
“冕下,您的計劃既愚昧,又天真,”他道:“我不知道是什麽讓您生出了這樣的想法,與豺狼共舞,與惡魔共飲,您被它柔弱的外表欺騙,豢養一條幼年的毒蛇,卻忘卻了它本身有多陰狠致命。”
海戈維斯将軍身上還有百年前,老式騎士的腔調和性格。
即堅毅,忠誠,良善。
埃文道:“海戈維斯将軍,如果與豺狼共舞,就給它套上鐐铐,使它匍匐跪倒,如果與惡魔共飲,就割掉惡魔的舌頭,讓它不能脫口詛咒。如果豢養毒蛇,就早早拔去它的獠牙,以免被咬傷。”
“我并非因為仁慈,而做出這個決定。”
海戈維斯将軍冰藍色的眼睛仿佛生了綠繡的金屬,他聲音低沉:“我不打算說服您,我的伯父,或許可以這麽稱呼他,他曾經是一名苦修士,所以我相信沒有蟲族比風暴之眼更了解污染物,您會做出正确的選擇。”
“但您同樣要了解帝國,皇帝陛下手中的權利并不比任何一個指揮官更多。
“我們的帝國自大災變後發展而來,它掌握先進的技術,卻沒有摸索出合适的政體,紛雜的政治形态,構成了如今的帝國社會。”
“每個指揮官都有自己的考慮,他們既是前線的一堵牆,也是阻礙改革,敢于把動搖自己利益的蟲族通通扼殺的絞肉機。”
“您恐怕無法想象這一點。”
埃文從語言中感受到鋒刃,他平靜道:“我的确不明白這些,海戈維斯将軍。”
海戈維斯剛要開口,就聽到年輕的冕下繼續說:“但我并不在意,我不在意你們的政體,你們的考慮,我手握着地宮,和能毀滅整個平原的污染物。”
“或許你誤會了什麽,我只是告知,不需要認可,誰反對我,或者贊同我,都并不重要。”
“最終做決定的,是我。”
埃文垂下唇角,恢複面無表情“這次見面,這場舞會,都是宣示,而非征求。”
索格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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