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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襲囚服，鐐铐加身，往日裏衆人眼中恭謙有禮的爽朗男子，此刻不過一階下囚，在落雁城監獄小吏的押解下，緩步走上天樞壇。

司空仲平坐在下首，看着穆玄英被這樣展覽，倒是氣急，低聲道：“要審可私下裏審，這樣隆重是想要做什麽？”

翟季真瞥了他一眼，不鹹不淡的樣子，眼中卻是也有暗暗的無奈：“不讓衆人知道，就不會進史書，仲平兄還是看着吧！”

所有人都将視線投往親自走出這一步的謝淵。

“穆玄英，你可知錯。”謝淵道。

穆玄英單膝下跪，看着這個比記憶之中更為蒼老的師父，心中澀澀說不出言語。

良久，他道：“玄英知錯。”

下方一衆人都不知這對師徒在幹什麽，紛紛交頭接耳。許多女性玩家忍不住了，想要大聲為穆玄英辯解，然而話還沒有出口，她們驚悚地發現，自己被禁言了。

“可願受罰。”謝淵又問。

“願。”

幾句話下來，該懂的人還是懂，不懂的人還是不明白，大家都一頭霧水，問了一圈的人，也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為什麽老謝要把少盟主囚着。

不過幾秒鐘後大家都懂了。

只見謝淵一手探入袍袖，取出一個巴掌見方的令牌，此令牌通體漆黑，乃又古老黑木制成，沉重異常。

張桎轅、司空仲平、林可人、月弄痕、翟季真幾人紛紛起身：“盟主！”

影卻大約早知了此事，雖不吃驚，但卻沒有阻止的意思。

下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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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空令下。

今浩氣盟穆玄英，勾結莫雨，蓄意破壞浩氣盟大攻防。廢穆玄英少盟主身份，流放千島湖。

此令一下，衆人免不了一陣喧嘩，不為什麽，單只是長空令，此物一旦下達，穆玄英便會變成浩氣敵人，所有浩氣的成員，一招一式，皆可以對穆玄英産生傷害。如此，穆玄英既非浩氣之人，又非惡人中人，為兩大陣營所不容。

這不啻于對一位浩氣中人最大的懲罰。

天下之大，無所容身之所。

更何況穆玄英還曾經是少盟主。

穆玄英驀然擡頭，望向謝淵，對方沒了往日裏對他的慈愛，面上一片殺氣。再往下，浩氣七星其餘六人雖然覺得不可思議，也都沒有為他有什麽辯解，而那些受邀而來的武林天驕，則更亂了，有人不忿，有人為穆玄英叫屈，卻也有不少人，認為盟主做得對……

穆玄英失了力氣一般漸漸低下頭，嘴唇也緩緩耷拉，似哭非哭的模樣。他沒有與莫雨勾結，但放不下莫雨是事實。

他無話可說。

也正是此刻，主腦命令出現在虛空之中，只穆玄英一人能看到的字跡清晰明朗，在晴空之下，愈發耀目——

接長空令，叛逃出浩氣。

穆玄英深吸一口氣，緩緩而沉重地道：“玄英接令。”

黑木長空令化作一道枷鎖扣在穆玄英的左手腕上，他最後雙膝跪地，對謝淵‘砰砰砰’地磕了三個響頭。

“師父，玄英不孝。”

言罷，他緩緩起身，在衆目睽睽之下，一步一步下了天樞壇。

浩氣七星看着他，心情沉重，複雜，但面上盡皆不忍。

這個懲罰太重了。

月弄痕甚至想要上前，卻被可人一把拉住：“別急。”

月弄痕似乎想說什麽，嘴唇嗫嚅幾下子卻又把話吞了回去。她記得，這裏是浩氣盟，而他們是為了保下穆玄英。

那些武林天驕們自覺地為穆玄英讓開一條道，看着那個他們進入陣營第一個接觸的npc此刻仿佛跌落塵埃一般懊喪，那個長空令化作的枷鎖扣在他的左手腕，便也只能終日遭浩氣盟中人追殺。

這就是規矩。

穆玄英并沒有受辱的感覺，但是，一陣濃重的愧疚環繞着他。

他記得月弄痕所說的——無論如何，我們都要保下你。

穆玄英感覺到他們的眼神，他們的視線，他沒敢擡頭看這些往日裏他敬重的人。

也就是這時候，隐隐的，穆玄英躊躇了起來。

他想回去自己的世界，卻也怕回去自己的世界。

……

自長空令一下，穆玄英仿佛成為了浩氣盟的禁詞，昔日裏人人稱頌的少俠竟然成為了一喪家之犬，着不得不讓人唏噓。

然而，這不過是npc的世界，對于玩家們而言，他們簡直覺得老謝太不厚道了，穆玄英跟莫雨的事情是他們在做雙星記這個任務就知道了的，對于這段情誼，大家衆說紛纭，但卻從來沒有人覺得，這二人的感情不深，也沒有人覺得，穆玄英會背叛浩氣投入惡人。

明明是再明顯不過的事情，但此刻卻是趕穆玄英下神壇的枷鎖。

不僅腐妹子難受極了，連不少三觀挺正的浩氣盟玩家都覺得老謝此舉不妥。

更何況，從最紮心的角度來講，穆玄英之父穆天磊可是整個浩氣盟的大恩人，老謝此舉幾乎是毀了穆玄英的一輩子，對穆天磊可還如何交代呢？

當然，這些都是浩氣盟俠士內部的讨論。

惡人谷內部卻是大為不同，張燈結彩，興致勃勃，諸多人叫嚣着少谷主幹脆把人娶回來得了，省得讓少谷主夫人又是受浩氣追殺又是受惡人追殺的。

當然，這些人根本就不那麽在意那場大攻防的輸贏，去那兒就是為了打架，輸贏根本就沒有那麽重要。

這些都是後話。

穆玄英孤身一人出了浩氣盟，馬不停蹄地朝着下一個目的地走去，長空令下過後有三日時間，這段時間，是不會有浩氣盟俠士出手的。但三日過後，穆玄英這顆項上人頭可會在浩氣盟內部明碼标價，殺了他的浩氣盟俠士可獲得一筆不菲的獎金。

一旦他到了千島湖，便不會再有人傷他，可只要出了千島湖，長空令的作用便會再次出現，他怕是一輩子都要待在千島湖了。

衆叛親離，大抵是這樣的感覺。

即便以着穆玄英那般的心性，這輩子上輩子，也都沒有受過這樣的委屈。

他好像，更加想莫雨哥哥了。

被長空令通緝的滋味不好受，穆玄英不大走主城線路，出了浩氣盟，在南屏山也沒有多做停留，直接尋了路線前往洛道。洛道向來人煙稀少，但也不是絕對，洛道的南部，就經常會有浩氣盟的俠士路過。畢竟浩氣有一個最短的跑商點，從巴陵中部到洛道南部光圈點附近，不少浩氣盟俠士便會在此路往返，騎着馬，兩個來回輕松搞定。

穆玄英牽着駿馬，路過驿站的時候也不進，只在林子裏邊尋了一處馬草較為鮮嫩的地方，供馬兒進食，他自己則是啃着幹糧，草草應付過去。洛道過後是揚州，穆玄英猜測從揚州坐船去千島湖約莫是最快的。

達到揚州的時候是第二日黃昏，穆玄英又渴又餓，思索了一番，他打算去再來鎮補充些幹糧和水，馬匹也得修整一番了。

此次他離開浩氣盟，七星迫于職責所在，也沒再來送他，他也就只在半途遇見了天璇影，後者将準備好的錢袋與馬匹交予他後便要告辭離開了。穆玄英一直想為大攻防一事破壞了在天璇壇的戰鬥而道歉，幾番欲言又止下，後者也洞悉了他所思，卻只詢問道：“如若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會怎麽做。”

穆玄英沒有回答，他當然還是會帶走莫雨，無論他是否知道結局，他總是見不得莫雨哥哥在他面前受傷的。

天璇影也早料到了他的回答，只予他一句：“遵循本心便好，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再來鎮不大，坐落于揚州郊區，穆玄英過了那用着粗木棍簡易搭建的拱門，便遠遠瞧見了敬師堂的影子。憶起年幼的時候被謝淵救起，高大健壯的謝淵扛着年僅七歲的穆玄英走過許多路，也曾經來過這敬師堂，穆玄英行拜師禮，謝淵喝拜師茶。

此刻見來，倒是勾起了一段傷心事。

穆玄英抿了抿嘴唇，朝着另一個方向而去，不再看那座所謂的敬師堂。

幾步路過後，原本草壤被踩出的小路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漂亮的、鋪滿小石子的路。十字路頭便可以看見一座小橋，大理石砌成的橋梁看起來堅固精致，恰有小橋流水的美妙意境。

穆玄英牽着馬匹走過橋，一路看來，小鎮居民還是頗為熱情的，對他也甚是友好。

穆玄英沉重的心情一松，微笑着尋了一家客棧，付清銀錢，打算在此安居一宿。然而，未等他上樓，一個長發及腰等等清秀女子緩緩走來，在穆玄英面前一拜：“穆少爺。”

穆玄英定睛一看，此人可不就是莫雨哥哥身邊的侍女莫采薇。他心中一喜，四周望了望，卻沒見着莫雨的身影，不由得有些失望。雖然他已然知曉此莫雨并非他認識的莫雨，但即便如此，得知對方不在，他還是下意識會産生失落的情感。

“穆少爺可是想要找少爺？”莫采薇見着穆玄英張望周圍，立馬解釋道，“少爺還在東漓寨，離這裏不遠，穆少爺可要于我一同前去？”

穆玄英眼眸一亮。

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