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一節是班主任的課

蝶萬千,散于萬裏晴天。

阿絮愣在原地,呆呆擡起手,一只緋紅鳳蝶翩跹而至,落在她的指尖,蝶翼輕輕張開,緩緩閉合。

☆、決戰天寰篇-44

阿絮幹了一件她說不上是好事還是壞事的事。第一次她心裏有這麽一種奇怪的感受,好像誰錯了,可是又沒錯,好像誰對了,可是又不對。

她看着自己的雙手,不久之前,她費了很大力氣用這雙手毀滅了一個靈魂,早上還和她有說有笑的猶娅,現在已經不複存在了。

是不是蒲在幾天之後,也會像猶娅一樣消失的無影無蹤呢?

阿絮盡力去咀嚼猶娅告訴她的話,試着去理解蒲,相信彼此的心意。可是阿絮很害怕,她害怕懷着真心的人只有她,而蒲......她始終覺得與她若即若離,時遠時近。明明對方已經說出無法離開,不許離開這樣的話,但阿絮還是無法放心。

或許就像童話故事裏那只向天神祈求月亮所有權的兔子,沒有得到、沒有希望的時候,兔子只是安靜地憧憬着她心愛的月亮,可是天神把月亮交給她以後,兔子整日患得患失,吃不好,睡不好,最後忍受不了這種折磨,還給了月亮自由。從那之後,兔子還是憧憬月亮的兔子,月亮還是美好神秘的月亮。

阿絮覺得自己就像那只兔子,蒲是那輪月亮。她總是想把蒲的一切都牢牢抓在手心,她不允許蒲對她有隐瞞,可是兩個人始終是兩個人,蒲是神龍,有她的責任和苦惱,憧憬着蒲的阿絮應該理解她,幫助她,支持她才是。但是現在自己卻質疑蒲,讓她擔心,一定給她添了不少麻煩吧。

阿絮嘆一口氣,她還是不擅長想感情方面的事,既然急不得,那就順其自然好了。說不定哪一天就明白了呢?

回到居住的宮殿,阿絮輕輕推開房門,肩頭的紅鳳蝶飛了起來,繞着阿絮轉圈,趴在桌上的香香看到了,給阿絮請一聲安,看到飛翔的鳳蝶,爬過去跳起來撲它,“嘿,小蝴蝶!”

阿絮走過去一手蓋住香香,“別欺負它,它是要帶我們出去的。”

“哦。”香香委屈地應了一聲。

阿絮看了一圈屋裏,靜悄悄的,梁上的帷幔微微飄動,角落的香爐袅袅升煙。

“秋寧呢?”阿絮問香香,從早上起來就沒看到她。

香香哼一聲,說:“蒲四姥啊?天沒亮就爬起來了,一副臭臉,叫她她還不理人,了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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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絮垂了垂眼簾,低聲喃喃,“她心情不好。”

“我心情還不好呢!你們一個二個,就知道把我放在魚缸裏遛金魚,都不管我,老身好寂寞啊。”香香抹眼淚。

“好了香香,你知道秋寧去哪兒了嗎?”

香香想了想,“唔,好像是去游湖了吧。她喜歡水。”

阿絮把香香拿起來裝在包裏,“走,去找她。”

香香趴在包沿上,仰着頭看她,“主人主人,我們可以出去了嗎?”

“嗯。”阿絮頓了頓,點着下巴說,“一個偉大的母親兼朋友,用最寶貴的東西換了我們的自由。”

“誰啊?”香香問。

“說了你也不知道,反正我們現在可以出去了。”阿絮走出門,望了一眼山底,湖面騰起一片水霧。

“那就好,出去以後,我們撇開蒲四姥,去找空歸劍。”香香煞有介事地點頭,忽然拍一拍手,說道,“主人,不如我們現在就走吧,把蒲四姥留在這,不要她了。”

阿絮冷道:“你再胡說我把你扔這了啊。”

“不說就是了。”香香翻一翻眼皮。

阿絮張開雙臂,一躍而起,沿着平緩的屋頂,順着風慢慢滑行而下,輕巧落在草地。

擡手望一望,千塞湖碧波浩蕩,水霧迷蒙,恍若仙境,着實令人心曠神怡,難怪蒲那麽喜歡了。

“秋寧——”阿絮攏手呼喚,叫了兩聲沒人回應。她心中有些難過,蒲她......怕是被昨晚的事傷了吧。

阿絮心中懊惱又自責,畢竟當着蒲的面說出那麽傷人的話,質問她為什麽不能化龍,到底是什麽東西,還說她只是靠着子民生存的吸血鬼,怪她無情無義......

如果當時委婉一點就好了。阿絮嘆氣。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了,再說她心裏真是那麽想的,不說出來兩個人心裏更不好受,還不如坦白了的好。

“去跟她道歉吧。”阿絮對自己說。

阿絮輕身飄起,踏水而行,在朦胧的霧氣裏尋找蒲的身影。

香香看着湖說:“主人,你說蒲四姥是不是被淹死了。”

阿絮兇她,“你見過龍淹死在水裏嗎。”

香香撅嘴,“她現在就是個死了一半的屍體,跟凡人沒什麽區別。您不是連她的內息都聞不到了,只能這樣滿大湖找麽。”

阿絮一驚,“你知道?”

“知道什麽?”

阿絮說:“秋寧她是傀儡......”

香香扁嘴,“所有人都知道,蒲牢的真身早在一千多年前就失蹤了,從此只靠操控傀儡活動于世,這是大家默認的常識,只有主人您不知道,再加上蒲四姥可以隐瞞,所以咯......”

“......”阿絮不想再追究這件事了。圍着湖面繞了半圈,遠遠看到湖中心的煙霧裏漂着一個人影,就靠了過去。

蒲閉着眼靜靜飄在湖面上,任湖水把她送到什麽地方。

阿絮騰身飛起,飄飄然落下,懸在半空俯身凝視她。

“秋寧。”阿絮輕聲喚道,“我知道你沒睡着。”

蒲沒有動靜。

“秋寧。”阿絮伸出手貼在她的脖頸,輕輕揉一揉,“對不起。”放軟身子落在她身上,環手抱住她。

鳳蝶在水面圍着她倆飛舞,加上阿絮的重量,兩人漸漸沉了下去。

下沉的時候水泡不斷從她倆身邊飛起,冒到湖面上去。

阿絮閉上眼托起蒲的後腦,吻上她冰冷濕潤的唇瓣。

蒲微微張開嘴,舌尖靈活地探進阿絮的嘴裏,和她纏在一起。她擡手抱住阿絮,和她一起緩緩沉落湖底。

阿絮靠近她的懷裏,“你還在生我氣嗎?”

蒲笑着搖了搖頭,把她抱緊,輕柔撫摸她的長發。

蒲從嘴裏吐出一串泡泡,鼓起腮幫,拉着阿絮指指上面。

“哦,差點忘了你在水下沒法呼吸了。”阿絮抱住她向上游,然後浮出水面。

蒲剛浮起來,一直在湖面盤旋的鳳蝶落到她的頭頂。

阿絮看着鳳蝶說:“秋寧,我們可以出去了。”

蒲擡手把鳳蝶捉了下來,看着它說:“使魔。”

“嗯。”阿絮應道,“說來話長,回到家以後我再慢慢跟你解釋。現在跟着它我們就能走出結界。白瑪也沒事,沒有人質威脅我也不怕楊家了,我們趕緊走吧。”

“好。”蒲漂在湖上,劃兩下水,“比我預計的好一些,我做了最壞的打算,用最後的靈力做傳送陣送你去蒲家。現在看來我們兩個可以一起去了。”

阿絮點點頭,在水面上站起,把蒲拉起來,抱着她一同踩水到了地面。

阿絮看蒲一身濕,“你不會着涼吧。”

蒲說:“還好,現在天氣熱。”

“嗯。”阿絮悄悄用手指勾住蒲的手,牽着她一起走,“我們很快就能出去了,能回去以後,我做海鮮火鍋給你吃。”

“好。”蒲微笑道。

鳳蝶開合翅膀飛啊飛,帶着她倆到了一個彎曲的山谷裏。

“原來是這兒。”阿絮看着山溝嘆道。這裏就是封印猶娅的地方,真是繞了一大圈子又繞回來了。

“你來過這裏?”蒲問。

鳳蝶穿過前面的岩壁飛了過去,阿絮拉着她趕緊走,“來過,回去跟你講。”

鳳蝶停在岩壁上,化作一道蝴蝶形狀的符文,岩石上變化出水波似的結界裂縫,阿絮牽着蒲穿了過去,對面是一片稀稀拉拉的樹林,遠遠望去能看見吊腳竹樓的燈火,還有人交談的聲音。

這應該就是鳳凰寨了。

“我們終于出來了。”阿絮激動地小聲叫了一聲,湊到蒲臉龐親了她一下。

蒲愣了半分,旋即笑着抱緊了她。

阿絮立即召喚出雪絲燕,變成飛轎,扶着蒲坐了上去,然後駕着飛轎快速飛行,望着地上飛速後移的森林,阿絮微微蹙眉,希望不要再出什麽岔子了,一定要平安離開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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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火的影子映在牆面上,地牢的門被打開,綁在支架上的人緩緩擡起頭,耳郭輕微動了動。

進來的郁卒嘆一口氣,對正在喝酒的同伴說:“剛才接到密報,說關在禁地要獻給鳳凰的神龍跑了,現在外面一團糟,家主正在調遣兵力去追捕。”

咔噠一聲響,鎖鏈碎了。

“一群廢物!”地牢深處,有人氣急敗壞地吼道。

“誰!”獄卒驚覺地轉頭去看,舉着火把慢慢走近查看,原來是幾天前被抓來關在地牢的白瑪。

“楊明是個廢物,養的一群渣滓也是廢物!你們通通去死吧,去死吧!”面目全非的女孩狂笑着嚎道,揮手掀翻支架和火盆,手指一點,火盆裏的火星飛躍而起,猛地撲向獄卒。

驚慌的獄卒連忙化出巨鐮蟲足去擋,白瑪手指向他們,用力握緊,只見那些火星炸裂,變成燃燒的蝴蝶,撕爛獄卒的臉龐,兩個蟲人瞬間化成一灘濃水。

白瑪擡起頭,慢慢張開雙臂,身後飛起無數黑藍相間的碩大蝴蝶,左翼美人風情萬種,右翼骷髅悲痛蒼生。

她一步一步走出地牢,身後跟着鋪天蓋地的蝶群,擡頭看向鳳凰寨明亮的燈火,冷月照在她的血膿交融的臉上。

白瑪輕笑一聲,撕下腐爛的臉皮,身上潰爛的肌膚變成蝴蝶鱗片紛紛脫落,露出潔白柔嫩的身體,沉聲道:“連個角還沒長全的小白蛇和死了一半的傀儡都抓不住,楊家人真是蠢死了。”

她揮一揮手,蝶群托起她飛上天空,一面遣出使魔搜尋獵物的蹤跡,一面傳話給楊明:“楊老頭,你把我辛苦引來的獵物放跑了呀,這就是楊家對我鬼美人的誠意嗎?”

白瑪擡手接住搜尋回來的蝴蝶,眸子映着冷厲的月光,嘴角一勾,“想跑?沒那麽容易。”

☆、決戰天寰篇-45

寂靜裏一臺飛轎罩着瑩白的柔光從夜幕上劃過,阿絮坐在轎頭,回過頭夜風吹散她滿頭長發。阿絮擡首望望後邊,眨眨眼,連忙去拉蒲的袖子,“秋寧你看後面,是不是我眼花了。”

蒲向後看了一眼,扶着憑欄站了起來,遠處黑暗裏一團幽藍色火焰正不斷向她們靠近。

阿絮說:“聲音越來越大了。”

蒲的感官能力已與常人無異,根本聽不到超出人類範圍外的聲響。她問阿絮:“什麽聲音?”

阿絮定一定神,仔細停了一下,說:“什麽東西在飛,而且數量不少。”

蒲立馬反應過來,“楊家的蟲人。”

阿絮一驚,朝後看去,“這麽快就追上來了。”

蒲鎮靜道:“沒事,就憑它們動不了雪絲燕。”

阿絮緊張地捏捏衣角,“可是我沒有把握能操控好它......”

蒲盯着阿絮看了一會,嘆息似的說了一句:“實在不行我就只有實行最後的方案了。”

“用你封鎖的最後靈力送我去蒲家?”

蒲點頭。

阿絮撲上去,“那你呢?”

蒲說:“最後靈力一用完,這具肉體承受不了那麽強的壓力,會粉碎掉。”

阿絮呆在原地,微微張大嘴。

“我不要——”

阿絮話沒說完,飛轎突然劇烈搖晃起來,似乎有什麽東西附在轎子下面,接着周圍的氣流激烈變幻,空中悄無聲息燃起成百上千簇幽藍色鬼火。

蒲抓緊憑欄,抱住阿絮,提醒道:“讓雪絲燕把結界張開,盡你所能,能維持多久算多久。”

神器是依賴主人的能力發揮效用的,主人靈力越深厚,技巧越精妙熟練,神器就能發揮出最強力的效果,過去雪絲燕在龍玉朗手時是強力的防禦武器,飛行速度也令其他坐騎望塵莫及,可現今雪絲燕能在阿絮手上展現出多少能力蒲心裏也沒底。

阿絮急忙張開結界,飛轎上方的銀色帷幔全部落下,外面罩上一輪巨大的光圈,轎子發出哐當一聲,把四周附着的東西彈了出去,但很快對方又锲而不舍地撲了上來。

“不是蟲人。”在飛轎白光和幽藍鬼火的照明下,阿絮才看清空中包圍她們的是什麽,“蝴蝶——”轉頭緊張地看向蒲,“是鬼美人!”

“什麽?”蒲猛地轉過頭,看到夜空裏翩翩起舞的噬魂毒蝶,不由滲出冷汗。

阿絮跪坐在轎前,雙手按住坐板,上面畫着防禦結界的陣法,不斷向其傳輸靈力,“秋寧,我怕我撐不了多久,結界一破要是沾了毒素,我就......”

蒲咬一咬下唇,一手按在阿絮手背,一手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在額前刻出一道血符,周身青光一閃,冷冽的空氣裏蕩出一道靈波。

阿絮驚道:“你做什麽,那是你最後的靈力——”

蒲抱住阿絮的脖子,貼在耳邊說:“龍兒你聽我說,鬼美人的毒跟一般的毒不一樣,它以魂魄為食,毒素直接侵入魂體,瞬間致命,就算中毒不深要從魂體入手治療也非常困難。我現在只是一具空殼,元神不在體內,就算中毒也沒有關系,但是你體內的龍珠還未成形,沒有成熟的龍族元神,一旦魂魄受損必定魂飛煙滅。”

飛轎猛地颠簸一下,蒲按住阿絮的手替她傳輸靈力,結界光圈震出一圈靈波,把蝴蝶彈出好些遠。

“使役者就在附近,她來了就麻煩了,抓緊時間,我現在就送你去蒲家。”蒲抓緊她的手,“我怎麽說你就怎麽做,聽話。”

阿絮看着她,眼裏有點濕潤,乖乖地點頭,“嗯。”

蒲說:“你先堅持一下,我靈力不夠只能放血加持,畫陣時間要久一點。”緊緊抱一下阿絮,“加油,你一定沒問題的。”

“好。”阿絮抹一抹眼角,手上用力,加成陣法輸出。

鬼美人的毒十分厲害,對防禦結界損壞極其嚴重,幾乎是阿絮剛一早好新的防禦壁就被蝶群狂轟濫炸地啃食掉了,雙方就是個拉鋸戰,只要阿絮動作慢了半拍必死無疑。

蒲飛快用到割破皮膚,頓時傷痕遍布,猩紅的血液流滿踏板,她單膝蹲下,手指因為失血過多不停顫抖,叼着匕首兩手并用飛快畫着傳送陣。

一枚毒镖嗖的飛了過來,倏地穿破防禦壁,釘在傳送陣中心。

結界被破,狂蝶齊齊撲來,幸虧阿絮眼疾手快,千鈞一發之際重新張開結界把鬼美人震了出去。

“秋寧!”阿絮大聲叫她。

蒲咬一咬牙,“我沒事,馬上就好,你堅持住。”她看着插在陣法裏的毒镖皺眉,毒水污染了一半符文,必須抹了重畫。

“好。”阿絮應道,加力維持結界。

前面的鬼火噼裏啪啦燒開,幾只巨大的蝴蝶捉着一個人飛了過來。

阿絮擡頭去看,從蝶群裏露出一張臉,其餘部分全部包裹在一團白繭中。

“白瑪。”阿絮詫異道。

女孩嘴角挂着黑血,痛苦地從繭中伸出血肉模糊的手,“阿絮......救救我......”

阿絮看着她頓了頓,說:“我馬上救你出來。”

“阿絮......”白瑪瞪大血絲遍布的眼睛,歇斯底裏地喊着。

阿絮眼神沉了沉,擡手迅速放了一枚銀針,射向白瑪的眼球。

抓着白瑪的幾只蝴蝶靈巧一閃,多了過去。

白瑪驚恐地看着阿絮,吼道:“你要殺我?阿絮,你好狠的心哪,我待你如親姐妹,如今你見死不救也罷了,竟然還想要我性命!”

阿絮從懷裏掏出以前白瑪送她的手镯,朝她扔了過去,立馬雙手貼在法陣中心,穩着結界,說道:“我有什麽能耐,怎麽可能取得了鬼美人的性命。”

蒲用沾滿鮮血的手抓住阿絮的胳膊,阿絮轉頭與其對視一眼,點點頭,正要走進陣法裏,卻被連發的毒镖打斷了。

阿絮一面重造結界一面扶住蒲,坐在法陣裏,心疼地看着她,“秋寧,你要保重。”

蒲兩手虎口卡住法陣外側,垂下頭,“等我。”

白瑪在外面看着,秀美一挑,“想逃呀?怎麽不問問我準不準呢?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贏到搶頭功的機會啊!”她狂暴地把話喊出口,面部表情繃到極點,睚眦近乎迸裂,猛一用力掙開綁在身上的繭絲,筆直朝飛轎墜下,猛烈摩擦的空氣碎掉她外表附着的人皮面具和囊套,露出本來的面目。

蒲和阿絮朝她望去,看到身着銀飾的嬌媚少女嘴角勾着狂妄的笑,纏着燒着鬼火的毒蝶飛落直下,青蘭長發混在夜色裏彼此難分。

傳送結界已經驅動,陣法緩慢轉動,升起青色光屏。

褪掉白瑪皮囊的猶伶連發毒镖,飛镖成雨散下,刺穿防禦屏障,蝶群猶如黑雲壓城蜂擁而至,把飛轎包裹的嚴嚴實實。

猶伶落在轎上,張開手指掐住蒲的脖子,蒲眉頭緊皺,體內的血快流盡,眼前一陣陣發黑,屍瘢迅速擴散,一片觸目驚心。

阿絮握住蒲的手,不斷向她傳輸靈力,“秋寧,用我的靈力加持傳送陣,還差一點了!”

猶伶輕哼一聲,手臂探進傳送陣內,阿絮抓住她,與她推手相搏。

猶伶嬌俏一笑,“阿絮姑娘,你可不要誤會,我來捉你,可不是要殺你。”說着,手上用力掐緊蒲的脖子,“阿寅姐姐想要你,鳳凰想要蒲牢的傀儡,我正巧一樁事讨了兩個好,這等助人為樂的事,你何樂而不為呢?”

阿絮低頭看去,還差一點傳送陣內圈的血符就完全驅動了,蒲卻被猶伶制着動彈不得。

阿絮冷笑一聲,“鳳凰想要蒲牢的傀儡?真是可悲啊,你到現在還在為楊家賣命嗎?”

猶伶臉上的笑僵了一僵,“你說什麽?”

阿絮趁猶伶松懈的半秒機會,抓住她掐住蒲的手腕向外一扭,蒲吸進一口氣,咬緊牙關使出渾身力氣借着阿絮傳過來的靈力,驅動了最後一道血符。

傳送陣完全啓動,青光轉動,阿絮身體浮起,身形一點點化為虛無。

“猶娅她......已經不在了。她說你自由了。”阿絮這樣說道。

猶伶石化般定在原地,機械地擡起頭,雙目無神地看向陣法裏的阿絮。

阿絮說:“她最後一句話是給你的。”

從阿絮胸前飛出一點紅色火星,慢慢飛到空中,越邊越大,最後化作一只緋色鳳蝶。

“伶兒,我的孩子拜托你了。”

空中回響起猶娅溫柔的話音,使魔完成了最後的使命,散作紅色星火,飄搖遠去。

猶伶瞳仁裏映着飄散的火星,突然轉過身,發了狂,紅着眼撲向快要消失的阿絮。

蒲用盡最後的力氣撐起身,擋在兩人中心。

蝴蝶肢解了人的身體,血漿飛濺,肉塊迸裂。

秋寧——

阿絮浮在空中,向下伸出手,心髒痙攣忘記了跳動,兩眼瞳孔擴散,張大嘴呼喊她的名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阿絮腦子一沉,頭痛欲裂,嘴裏生出尖牙,瞳仁染上赤紅。

猶伶轉身捉她,身子卻被一陣白光猛地彈開,她迅速站起身,回頭的瞬間看到阿絮,露出詫異的表情。

身體的虛化蔓延至胸前,阿絮似笑非笑,睜着一雙赤紅的豎瞳,緩緩擡起細長的手指向優伶,動一動嘴唇。

疾風猛烈卷過,陣法傳送完畢,優伶跪坐在血泊中緊鎖眉頭,想起剛才阿絮的話心髒不由縮緊——“吾哀汝生所愛不守,死亦無償。”

☆、決戰天寰篇-46

“秋寧!”阿絮猛地坐起身,眼前一扇紙窗,透過淡黃的光。

遠遠傳來浪潮流連沙灘的嘆息,不時襲來夾着鹹濕腥氣的涼風,窗外扇貝綴成的風鈴轉了兩個圈。

空氣裏彌漫着淡淡的薄荷香,屋角不時響起一兩聲琴音。

阿絮撐起身,扭脖子的時候梗了一下,後腦一蹦一蹦的疼,輕哼一聲。

手指挑一琴弦,彈琴的人垂着眸子,對她說:“您醒了。”

阿絮捂着脖子看向她,是一個披着黑紗的女人,只露出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

女人放平手指撫過琴弦,擡一擡衣袖,抱起古琴緩緩走到床邊,矮身向她行禮。

阿絮拍自己的腦袋,還記得蒲用最後的靈力驅動傳送陣,把她送去蒲家。那這裏是......

“請問,這裏是蒲家嗎?”阿絮問。

女人将古琴放到一邊,屈膝跪下,匍匐在地叩拜道:“正是,此處便是東海蒲家。”擡起頭,“奴婢蒲九宮,東海水族祭司,奉家主蒲蒼涯之命,特來迎接殿下。”

阿絮微微一怔,掀開被褥下床,腳下發軟沒站穩跌了下去,蒲九宮低着頭扶起她,恭敬地退開半步,“殿下受創,神軀暫未恢複,還請多多小心。”

阿絮撲在她身上,抓緊她的袖子,聲音在顫抖,“蒲牢呢?”

蒲九宮沉默不語,微微低頭。

阿絮深呼兩氣,目光飄忽,手裏仍舊牢牢攥着她的衣袖,“那她送我來這做什麽,倒不如死了的好。”

“殿下千萬別說傻話。神上等了千年有餘,把您盼來了,如今您還沒把神上救出來,怎的就說這樣不吉利的事。”蒲九宮颔首道。

“救她?”阿絮垂下眼睫,移開視線,環視屋內,“等我?”

蒲九宮彎着身子候在一旁。

阿絮慢慢走到窗邊,盯着窗棂看了一會,雙手把窗推開,海風迎面撲來,阿絮閉上眼,聽着海潮的呼吸和海鳥的長鳴。

阿絮什麽都不知道,除了頭疼,其他什麽感覺都沒有,連琢磨這些撲朔迷離事情的力氣也沒有了。

腦子一片空白。

“殿下,家主還在等您。”蒲九宮躬身請示道。

阿絮轉過身,“好。”

她在一個茅草屋醒來,走出來,放眼望去是壯闊的海洋。海邊的漁村格外安詳,漁夫趕着小船回來,守在岸邊收網。

“哈哈哈,快來快來。”紮着羊角辮的女孩光着腳丫跑過沙灘。

“你還我的海星,還我海星!是我先撿到的!”後面一個小胖墩兒氣喘籲籲地追着,旁邊還有幾個孩子跟着起哄鬧着玩。

梳着辮子的姑娘坐在大石頭上,笑着舉着風車,海浪奔湧而來,海風呼嘯而至,帶着風車嗤啦嗤啦唱歌。

穿白褂子的年輕小夥圍着圈跪在地上,向石龛裏虔誠地祈禱,香爐裏插着的燭火靜靜照在他們寧靜的臉上。他們雙手合十,聲音沉靜有力,合着遠處風鈴的輕響,一遍遍唱誦:“蒲牢不語,洪鐘不鳴;蒲牢下海,天要下雨。東海浩瀚,深不見底;千尋苦渡,青宮難覓。北極冰海,古剎白玉;北冥神山,踏雪麒麟。刀光劍影,紅绫萬裏;青宮見雪,再相為憶......”

阿絮停下腳,看向他們,出了神。

“殿下。”蒲九宮走到她身邊。

阿絮說:“這首民謠我以前聽過。”斜過頭,“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外婆還活着,她抱着我唱給我聽。”

蒲九宮應道:“殿下,這是蒲家世代相傳的歌謠。”

阿絮垂着眼沒說話。

“啊呀!”抓着海星的女娃倒在地上,踢翻了靠在牆邊的竹簍,倒了一地螃蟹,螃蟹沿着沙灘飛快跑走了。

阿絮彎腰扶起她,女孩癡癡看着她呆了一會,忽然跪下給她磕頭,“拜見龍神大人。”

阿絮茫然地看向蒲九宮,蒲九宮略一欠身,上前領路,“殿下請。”

兩人乘船到了一座島上。

島上四處豎着高大的圓柱,挂滿繡着龍形圖騰的青色帷幔,在風中飄飄揚揚。

所有人都穿着白色長裙,臉上挂着龍角面具。

蒲九宮為阿絮換上一身銀線穿珠流雲裙,為她梳好發髻。阿絮放下銅鏡,手指觸摸眼睑旁純白色的鱗片,呼出一口氣,“原來現在我是這個樣子。”

蒲九宮說:“奴婢一直在傳送陣等您,您到這的時候就是這樣了。奴婢聽說龍族情緒激動時人形會顯出龍形特征,殿下許是這個原因。”

阿絮彎一下嘴角,摸着魚鳍似的耳朵說:“蒲家設好了傳送陣,看來她什麽都早就安排好了。”

蒲九宮微微前身。

“蒲蒼涯呢,我要見她。”阿絮轉過身,手拍在幾案上。

蒲九宮抱琴而起,“殿下請随我來。”

出了祭祀龍神的神殿,往前穿過架在海面的長橋便是蒲家的家族會議堂。

堂中沒有燈,上方開着天井,下方直通深海,從海水裏不斷冒出幽幽的冷光,那是海裏游蕩的水母發出的光芒。

阿絮慢慢走入堂中,看到兩旁跪滿戴着龍角面具的白衣人,他們全身都撲在地上,以最虔誠的姿态來表達對龍族的仰慕和敬畏。

站在天井下的人弓着身,雙手直直伸向前方,通透的水晶盤裏托着一束薄荷。

“蒲家第五十八任家主,蒲蒼涯,拜見白龍殿下。”頂着一頭灰白相間的頭發,身穿茶色長衫的中年婦人向阿絮獻上水晶盤中的薄荷。

阿絮拿起那一束薄荷,輕輕放在鼻子邊。

蒲蒼涯說:“神上老早就交代我,要是殿下來了,一定要給殿下一束薄荷。神上說殿下喜歡薄荷的味道,有了薄荷,就像回到了家,見到了她。”

阿絮眨眨眼,睫毛上沾滿細小的水珠。

“居然還有力氣講這種話。”阿絮用無名指抹過眼角,“以為人人都和她一樣,笑得出來嗎......”

四下一片沉默。

想起來蒲用的傀儡是蒲蒼涯的女兒,阿絮不禁也替她哀傷,還有些愧疚。她對蒲蒼涯說:“蒲家主,辛苦你了了。”

蒲蒼涯向她行禮,“這是我蒲家的使命。”她看向堂中跪拜的人們,悠悠道:“千萬年來,蒲家侍奉龍族,龍族庇佑我族,直至千年前龍族離奇滅亡,神龍也從未放棄過我們,我們這些渺小的人感激還來不及,只一點辛苦怎能有怨言。”

阿絮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只能在寂靜裏保持安靜。

蒲蒼涯說:“請殿下來此,一是讓族人叩拜,一瞻神容,了了他們的願,二是為了神上。”

阿絮皺緊眉頭。

“我族千年,換代十三,世代用性命守衛着神上的秘密,同時等着殿下到來的這一刻。”蒲蒼涯恭敬道,“殿下心裏念着神上,奴才們又何嘗不想她。”

阿絮在心裏說:你們也不願犧牲蒲家的孩子給她做傀儡罷。

蒲蒼涯請阿絮走到堂中的珊瑚屏風後,壓低聲音對她說:“我知道殿下一定急着想知道神上真身在何處。”

阿絮看着她,“你知道她在哪?”

蒲蒼涯做一個噤聲的動作,貼近她說:“殿下是一定要去的,只有殿下能帶神上出來。”

早先蒲九宮便對阿絮說過要救蒲牢的事,現在蒲蒼涯又這樣說,看來蒲牢真是被困住了?

阿絮問:“蒲家主,蒲牢她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要藏起來,又為什麽要我救她?”

蒲蒼涯倒了一杯茶,遞給阿絮,“殿下稍安勿躁,要知道這些問題,殿下還是先見過一個人的好。”繞到梨花木椅後,掀開懸在牆上的潑墨山水,“正巧昨晚,她來了。”

“誰?”

蒲蒼涯擡手指向畫後的暗道。

阿絮看着漆黑壓抑的暗道,咽了口唾沫,低頭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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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絮。”站在魚缸邊喂食的人轉過了身。

阿絮還站在暗道的臺階上,聽到聲音,擡頭循着光望去,一臉錯愕。

“啊呀,都長這麽大了呢,哦呀,真是銀色的頭發,紅色的眼睛,白龍真是不可思議的種族,真漂亮。”

噔,噔,噔,高跟鞋在地板上有節奏的敲擊着。

“有沒有想我啊!”一把抱住阿絮。

被溫暖柔然的懷抱包圍着,阿絮來不及合上睜大的眼睛,心髒撲通撲通跳動,結巴道:“媽、媽媽......”

“哎,寶貝這是我們隔了多少年後的相見呢?”于爾桐揉一揉她的發頂,叉腰微笑。

“七年......”阿絮呆呆道。

這麽多年,媽媽的容貌一點也沒有改變。阿絮驚訝地看着她,歲月的痕跡絲毫沒有在她臉上留下。

“神仙魚真可愛,三角形,顏色還很多啊。”于爾桐往魚缸裏倒飼料,拉着阿絮過來看,“不過還是我的寶貝阿絮可愛。”

“媽媽。”阿絮按住她的手,“你剛才說的話是什麽意思,你一開始知道我是龍嗎?”照明燈正好照在于爾桐胸前的銘牌上,阿絮眯一眯眼睛,伸手去摸,“這是什麽。”

阿絮手指貼在小巧的銘牌上,皺眉念出上面刻的小字,“生物遺傳組,于爾桐。”銘牌右下角有一枚小小的徽章印記,是一長着翅膀的人形标志。

放開銘牌,阿絮才注意到于爾桐穿着一身白大褂。

“媽媽你......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到底是誰,我的親生父母是誰,為什麽我是龍,你早就知道為什麽不告訴我!”阿絮一掌拍在魚缸上,魚兒四處逃竄,“你到底都在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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